吳鎮(zhèn)生

繁城中學(xué)有位老教師，名叫葛志誠，為人善良厚道，畢生歷盡坎坷。他的女兒秀玲支教到鄉(xiāng)鎮(zhèn)學(xué)校工作已經(jīng)5年了，按政策3年可以返城，但教育局的熊局長一直拖著不給辦理，秀玲也就一直不能調(diào)回城工作。秀玲的愛人在地質(zhì)隊工作，照顧不了家里的事兒，孩子全靠葛老師和妻子照看，生活艱難可想而知。為了讓女兒早日回城，葛老師可沒少費心思，包括給熊局長送煙酒、送雞鴨，生日份子錢，請他所在學(xué)校校長出面通關(guān)節(jié)，但熊局長既不收東西也不辦事。葛老師徹底沒轍，一肚子苦無處訴，氣得大病了一場。

有老友來看望葛老師，點撥他說，熊胖子那是假裝清廉，誰不知道他是個愛財如命的人！其他支教老師都是花了起碼兩萬塊錢才解決問題的，你送點煙酒雞鴨，他怎么會看在眼里？要想把女兒調(diào)回城，恐怕只有掏錢了。但葛老師轉(zhuǎn)不過這個彎，那不是賄賂領(lǐng)導(dǎo)嗎，他自己為人師表，怎么能背地里做違法的事呢？

這天，葛老師在外地工作的侄兒天雄來看望他，說起秀玲調(diào)回城的事，葛老師一個勁兒地嘆氣。天雄問明緣由后義憤填膺，當(dāng)即拍著胸脯說：“叔叔，這事兒就交給我了，我要好好治治這個熊胖子，讓他乖乖地把秀玲姐調(diào)回城來。”

“那熊胖子是個局級干部，在縣城有權(quán)有勢，你一個外地人，沒有任何背景，怎么讓他給我們辦事？跟他斗等于拿雞蛋撞石頭，你可別胡來??！”葛老師聽得心慌，趕緊勸天雄。

“叔叔，你放心，我不會跟他拼命，而是跟他智斗。我在公司做部門銷售經(jīng)理，什么人沒應(yīng)對過？像他這種貪官我見得多了，都是些欺軟怕硬的家伙。他們的軟肋我早就摸透了，一怕丟臉，二怕丟官，只要抓住他們的軟肋，他們就會像孫子一樣乖巧?！碧煨坌判臐M滿地說道。

“天雄，凡事要走正道，違法的事可不能做啊?！?/p>

“叔叔，你在學(xué)校教書，對外面的事了解太少，現(xiàn)在違法和守法很難界定，是非顛倒的事太多了。就說秀玲姐支教吧，文件規(guī)定滿3年回城，可他不兌現(xiàn)，卻也能說出許多理由，比如城里暫時沒有空缺的教師名額啦，鼓勵長期扎根山區(qū)啦。但熊胖子收了錢，馬上就能給辦妥。你和他講政策，說道理，除了浪費口水，一點作用也沒有。他想要的無非就是敲詐我們的錢財，我們就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敲詐他的權(quán)力。再說了，我們走歪道也是被逼出來的，是維護正當(dāng)權(quán)益，如果死守做人的道德底線，秀玲姐永遠都別想回城?！?/p>

葛老師一聽到天雄說“敲詐”就一臉驚恐，叫道：“不好！敲詐可是違法的啊?！?/p>

“叔叔，你想啊，現(xiàn)在要辦成一件事全靠權(quán)力開路，有權(quán)力，辦不成的事也能辦；沒權(quán)力，能辦成的事也辦不了。我們普通老百姓沒錢沒權(quán)，只能動動歪腦筋了。叔叔，這事兒就交給我來辦，您只要配合我就行了?！碧煨勰托拈_導(dǎo)葛老師。

葛老師疑惑地問道：“怎么配合？”

天雄湊到葛老師耳邊小聲說道：“他不就是想要兩萬塊錢嗎？咱們再給他加1萬，給他3萬，讓他好好高興高興，然后俯首帖耳地為咱們辦事?！?/p>

葛老師不由得驚了一下，有些生氣地說：“天雄，你出的這是什么餿主意，我哪兒來那么多錢？就是有錢也不能送給他！”

天雄卻胸有成竹，跟葛老師低語了一陣子，然后說：“叔叔，3萬塊錢我來準(zhǔn)備，你只要把紅包交給熊胖子就行了，其他的事都由我來處理，保管秀玲姐一周后就能回城?！?/p>

葛老師思忖良久，覺得這樣做不合辦事程序，但為了秀玲能調(diào)回城來，也只能賭一把了。

第二天上班時，熊局長騎著電動車朝教育局方向駛?cè)?，到了綠樹掩映的拐彎處被一人攔住了。熊局長定睛一看，攔路的人正是葛老師，葛老師過去老來纏著他解決女兒回城的事，估計這次也是為這事來的，他頓時心里就有些不高興了，一副擰眉毛瞪眼睛的表情，停下車來冷冷地問道：“葛老師，你干嗎攔我呀？”

“熊局長，不好意思打擾您了，我小女的事情，總讓您掛在心上，我一直想表示點心意，但總是沒有機會。昨天我取了3萬塊錢，不好往您家里送，就在這兒等您了，務(wù)必請局長給個面子，將這點薄禮收下，小女回城的事還望局長費心！”葛老師說完就從衣袋內(nèi)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紅包，畢恭畢敬地交到熊局長手上。

“葛老師，這么客氣干什么，事情肯定會給你辦的，但錢我不能收?！毙芫珠L臉色一下子舒展了許多。

“熊局長，一點小意思，您就收下吧，總不能讓我再拿回去吧？那多尷尬呀?！?/p>

“葛老師，你這么說，我就先收下。你放心，秀玲的事，我一定抓緊辦?！毙芫珠L環(huán)顧四周，見行人稀少，就將紅包接了過去。

“熊局長，回見！”葛老師揮手致意后離去。

“葛老師，回見！”熊局長收好紅包后繼續(xù)前行。

當(dāng)晚，熊局長回到家里，把紅包交給夫人，得意地說：“葛志誠熬了兩年多，終于肯出點血了，點點看，是不是3萬塊？”局長夫人一臉幸福，美滋滋地拆開信封把錢倒在桌上，突然杏眼圓睜，驚叫道：“孩子他爸，快過來呀，紅包里哪有錢，只有三沓子切好的紙片……”熊局長趕緊過來一看，可不是嗎，信封里裝的就是三沓子切好的紙片。他氣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齒地說：“葛志誠這個老棺材板子，竟然敢來戲弄我，他家那個丫頭片子這輩子也別想回城了！”

當(dāng)天晚上，熊局長躺在床上，腦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整葛老師，一夜沒睡好。第二天，熊局長剛上班，他的秘書就來請示，說葛志誠的侄兒要見他，是否讓他進來。熊局長一聽到是葛志誠的侄兒，惡狠狠地說：“不見?！泵貢顺?，熊局長又吩咐道：“讓他進來?！?/p>

天雄進來后，彬彬有禮地說：“熊局長，您好！”

“你是葛志誠的侄子？找我有什么事？”熊局長很不客氣地問道。

“熊局長，是這樣的，我叔叔昨天給您送了3萬塊錢，希望把他女兒調(diào)回城，他自己不好意思來催，叫我跟局長說說，請局長早點兒解決。”

“呸！葛志誠這個老東西，竟敢來戲弄我，你說他給我送了3萬塊錢？錢在哪兒呀？”熊局長氣得臉紅脖子粗，五官都扭曲了。

“咦？熊局長，您干嗎發(fā)火??？我叔叔確實給您送了3萬塊錢，您親手收下的。怎么？不認(rèn)賬?。俊碧煨垩鹧b驚訝地問道。

“呸！你也不是個好東西，還一本正經(jīng)裝糊涂，他送的紅包是3沓紙片，哪有3萬塊錢？”熊局長越說越氣憤，臉憋成了豬肝色，“你帶信給葛志誠，叫他當(dāng)面來對質(zhì)?！?/p>

“您說什么？紅包里是3沓紙片，您開什么玩笑，那可是我叔叔多年教書的血汗錢，而且是親手交給您的，怎么就變成紙片了？我說熊局長啊，天地良心，我們是誠心誠意給您送了紅包，您收了錢就不認(rèn)賬，不是坑我們嗎！”

“放屁！你這個潑皮無賴，我什么時候收過你的紅包？有證據(jù)嗎？你給我滾出去，叫葛志誠來！”熊局長氣得揮手逐客。

“您要證據(jù)？有??！我們送給您3萬塊錢，還能不留個心眼兒？這就是您收紅包的證據(jù)，給！”天雄掏出兩張照片，甩在熊局長的辦公桌上，接著說道：“這還不是證據(jù)的全部，您收紅包的全過程，包括您說的話，我都錄了音像，賴是賴不掉的，如果把它交到有關(guān)部門，您的烏紗帽恐怕就保不住了?！痹瓉?，葛老師給熊局長送紅包時，天雄就躲在附近的草叢中，拿著攝像機把整個過程拍了下來。

熊局長看了一下照片，又重新打量了一下天雄，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磥?，對方來者不善，早有預(yù)謀，這簡直就是栽贓陷害，逼他就范啊。熊局長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終于冷靜下來，想到這事要捅到紀(jì)委法院去，他還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頓了頓，和氣地對天雄說：“年輕人，坐下說話，有什么事，可以商量?！?/p>

“熊局長，可以商量就好，我們只希望落實政策，把葛秀玲調(diào)回城來，只要局長肯幫忙，這件事就算結(jié)了?！?/p>

“可以，可以，葛老師女兒的事，我爭取在一周內(nèi)辦妥，只是……我把事情辦妥后，你那些證據(jù)能不能交給我？”熊局長憂慮地問。

“只要葛秀玲能回城，我當(dāng)然會交給您。不過坦率地說，這些東西是可以復(fù)制的，希望熊局長能履行諾言，以后都不要為難葛老師和秀玲。當(dāng)然，假如熊局長肯做個人情，再把葛秀玲安排進重點中學(xué)，我愿銷毀所有證據(jù)，以后您當(dāng)您的局長，我決不再來打擾。”天雄當(dāng)場承諾。

“那好，就這么說定了，我會盡力為葛秀玲安排一家好學(xué)校，以后葛老師有難處，叫他直接來找我?！毙芫珠L十分痛快地說道。

“那好，就這么說定了。到時我會拿出誠意，徹底銷毀所有證據(jù)，并替我叔叔謝謝局長，我就先告辭了?！?/p>

天雄說完，隨即起身離去。熊局長望著天雄離去的背影，一時還如夢如幻，伸手摸摸額頭，體溫正常，咬咬舌頭，也還知道痛，這才回過神來，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接通了縣城一家重點中學(xué)校長辦公室……

一周后，秀玲如愿調(diào)回縣城，被安排進了重點中學(xué)。天雄也守約交出證據(jù)，解了熊局長的后顧之憂。就這樣，一件原本可以按照政策解決的事情，葛老師走了兩年正途都無結(jié)果，天雄以一個歪招立馬就給搞定了。（責(zé)編：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