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駐韓國、日本特約記者王剛 孫秀萍

●本報記者邱永崢 劉暢

●汪析 柳玉鵬

波譎云詭的朝鮮半島昨天又出現(xiàn)戲劇性一幕：總部設在東京的網(wǎng)絡雜志《外交學者》援引駐韓美軍特種部隊指揮官托利的話稱，一些美國和韓國特種兵已被空降到朝鮮，對朝方地下軍用隧道實施偵察。這一“好萊塢劇本般”的驚人消息在媒體上流傳僅數(shù)小時，便遭駐韓美軍司令部“封殺”。后者以罕見的高效率對媒體發(fā)表聲明，“激烈否認”對朝實施了任何特種偵察，并指責《外交學者》斷章取義，編造托利的講話。戲劇性的是，誠信遭質(zhì)疑的該報道作者、美國記者大衛(wèi)·?？怂雇瑯蛹ち曳裾J造假，堅稱他從托利口中聽到了“美國特種兵入朝”的說法。他們中誰在說謊？韓國國防部29日順著美軍的意思指責《外交學者》的報道“內(nèi)容荒唐”，但一些軍事專家說，托利更像是“說漏了嘴”，考慮到美國對朝軍事情報的渴求及美軍技術能力的強大，“特種部隊滲入朝鮮”并不像是玩笑話。韓國情報系統(tǒng)消息人士29日向媒體的爆料更加刺激——韓國情報人員曾成功接近核試驗前后的朝鮮核設施實施偵察。

一條軍情引發(fā)的羅生門

“托利準將最近在出席特種部隊會議時，參加了一個戰(zhàn)區(qū)特種作戰(zhàn)司令部指揮官的小組討論會。他在討論中的發(fā)言被一些媒體自由發(fā)揮，甚至完全斷章取義。對他言論的引用是編造的，是把話強加于他。沒有任何美國或韓國軍人空降進入朝鮮。雖然特種偵察是特種部隊一項核心任務，但特種部隊沒有派任何人到朝鮮實施特種偵察。”29日中午，這樣一份措辭堅定的傳真從外國駐韓記者的傳真機里“蹦出”，發(fā)表聲明的是駐韓美軍司令部。于是幾乎同樣的標題開始出現(xiàn)在國際媒體——“美軍否認特種部隊空降朝鮮”。

托利是誰？日本《外交學者》28日（美國時間）說，他的身份是駐韓美軍特種部隊指揮官、美國陸軍準將。正是這家總部設在東京的在線國際新聞雜志當日一篇報道，讓托利“一夜成名”。該報道稱，托利上周在美國佛羅里達參加一項會議時大談對朝鮮地下軍事設施偵察之難，他說，自朝鮮戰(zhàn)爭以來，朝鮮已修建數(shù)千條地下隧道，其中包括20座地下機場和數(shù)千個地下炮兵陣地，至少挖掘了4條通往朝鮮半島非軍事區(qū)的隧道，“全部這些地下設施我們的衛(wèi)星都無法偵察到，所以我們把（韓國）士兵和美國士兵派到朝鮮去搞特種偵察。”

該報道說，托利在令人意外地爆出這一消息后還表示，美國特種部隊為滿足上述任務配備了足以避開朝鮮軍隊的新裝備，特種兵們使用一種輕型傳感裝置，能在一定距離內(nèi)辨別出地下設施內(nèi)有什么，此外，他們還使用朝鮮人無法追蹤發(fā)射源的高頻無線電，更戲劇性的是，他們還配備一種特殊的無線傳輸裝置，足以保證他們在空降朝鮮時不用背負過重的電池，輕裝上陣。

“這不是好萊塢的劇本么？我們的隱形交通工具真能保證他們不被朝鮮人的雷達發(fā)現(xiàn)？就算混進去了，他們完成任務后怎么出來？就算他們能找到地下軍事設施，他們怎么能進得去？走后門嗎？”29日，《外交學者》網(wǎng)站上，網(wǎng)友“ARRON”用這番話質(zhì)疑“空降朝鮮”的可操作性，其余網(wǎng)民的反應也是質(zhì)疑者居多。但這消息還是迅速傳到對三八線軍事動態(tài)最敏感的韓國。韓聯(lián)社29日說，美軍高層如此突然地對外公開軍事機密，被理解為美軍要向外界展示，將在朝鮮半島緊張不斷的情況下持續(xù)介入?！锻饨粚W者》則評論說，此消息讓人意識到美國還在涉足朝鮮半島的冷戰(zhàn)，以及朝鮮為防沖突還在大力備戰(zhàn)。

法新社等西方媒體29日也開始報道“美軍突擊隊滲入朝鮮”。此后不久，駐韓美軍便發(fā)表反駁聲明。國際媒體報道的重心又被扯到“美軍否認特種兵滲入朝鮮”上。韓國紐西斯通訊社說，韓國國防部當日也說《外交學者》的報道“荒唐”，稱派特戰(zhàn)隊員進入朝鮮本就非常困難，必須維持高度隱蔽性，在此前提下利用降落傘空降朝鮮更加不可能。文章援引“軍方相關人士”的話說，1972年《七·四南北聯(lián)合聲明》發(fā)表后，韓國再也沒向北方派遣過特工，而且聲明發(fā)表前也從未用空投方式對朝滲透。文章還說，自朝鮮戰(zhàn)爭停戰(zhàn)到上世紀70年代初，執(zhí)行對北滲透任務的韓國特種兵死亡和失蹤者超過7000人。

為什么駐韓美軍如此迅速地對此消息加以否認？駐韓美軍司令部公報室公報官金英圭29日對《環(huán)球時報》解釋說，美軍空降朝鮮的說法事關重大，在這種大事上容不得虛假報道，迅速澄清是為了避免消息擴散帶來的惡劣影響。

“我沒有聽到托利說這是假設，我只聽到他在描述自己如何派人潛入朝鮮活動。”29日，《外交學者》文章作者、美國記者大衛(wèi)·埃克斯對媒體反駁美軍對他的誠信質(zhì)疑?！董h(huán)球時報》駐日本記者當日致電《外交學者》東京總部，但工作人員說該雜志編輯記者都不在日本，報道真實性只能通過郵件詢問報道者本人，日本公司不予回答。但《外交學者》網(wǎng)站此后不久用“澄清聲明”撤換了?？怂沟膱蟮馈Ｔ撀暶鞣Q，該雜志承認托利的話有可能是在假設性地講到未來作戰(zhàn)計劃，而非已有的行動，但也強調(diào)作者堅稱他未聽到此類限定，“如果文章引起誤解，我們對此感到抱歉”。

美軍真的干了嗎？

美軍特種部隊真進入朝鮮了嗎？這段猛料29日被一些人視為“玩笑”，卻被另一些人視為“真話”。韓國《京鄉(xiāng)新聞》屬于前者。該報援引消息人士的話說，“用降落傘對朝滲透完全超乎想象，如果真要潛入朝鮮搜集情報，從海上滲透比空中更現(xiàn)實。”

韓國《國民日報》則稱，雖然美國迅速否認，但外界不能完全排除特種部隊潛入朝鮮的可能性，即使不用降落傘，用其他手段也能實施特種偵察。該報還說，雖然韓朝在1972年發(fā)表《七·四南北聯(lián)合聲明》后都宣稱不向?qū)Ψ脚汕蔡毓?，但實際上類似行動并未停止。文章援引韓國情報系統(tǒng)消息人士的話說，在朝鮮進行核試驗前后，有消息說韓國情報搜集人員曾接近核試驗地點進行活動，“這應該被視作是特工進入”。

令人稍感意外的是，29日接受《環(huán)球時報》采訪的中國軍事專家也不認為“美國特種部隊空降朝鮮”只是句玩笑。這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國空軍專家表示，他聽到此消息的第一反應是“真的”：“這肯定是涉及兩方面違紀，一是托利準將違反了保密協(xié)議，在內(nèi)部會議上放松了警惕，將絕密情況說了出來。犯類似錯誤的軍人有過不少。同在29日，伊朗革命衛(wèi)隊圣城旅副旅長恰阿尼將軍在集會上公開宣稱，伊朗特種部隊在敘利亞戰(zhàn)績出色，這相當于承認伊朗軍隊入敘作戰(zhàn)。6小時后此消息從伊朗學生通訊社上消失，這同樣是軍隊高官泄密。二是與會媒體泄密，這在現(xiàn)代媒體高度發(fā)達的時代屢見不鮮。”

在空降朝鮮的技術問題上，該專家表示，美韓特種部隊通過傘降進入朝鮮并非不可行，因為派飛機進入朝鮮長時間偵察很難不被發(fā)現(xiàn)，一旦被擊落，很容易引發(fā)外交災難和地區(qū)緊張。通過船舶滲透的風險也大，因為那意味著地面行進路程太長，遇到的關卡也多，人員易被捕獲。相比之下，快進快出的傘降偵察更有優(yōu)勢。“美軍已掌握精確的傘降技術，如乘坐C-17運輸機到朝韓交界處上空，計算風向與高度，在韓國領空傘降，讓特種兵借助風力進入朝鮮被偵察目標上空。而他們離開朝鮮的方式則有兩種可能，一是按美軍作戰(zhàn)條令利用直升機接人，但這容易被發(fā)現(xiàn)。二是美國特種部隊在朝鮮有第二管道，可幫助他們適時撤離，尤其是從海上撤離。

中國學者詹德斌也認為，美軍潛入朝鮮并非不可能，為了更好地隱蔽，美國人有可能派韓國士兵執(zhí)行任務，或是挑選有”朝鮮面孔“的美國士兵潛入。

遼寧社會科學院研究員呂超說，現(xiàn)有的矛盾信息讓外界很難斷言美國特種部隊是否對朝鮮采取過空降偵察。但入境偵察常被視為戰(zhàn)前準備，一旦消息屬實，必將令半島局勢驟然緊張。這也是駐韓美軍司令部急于否認消息的原因。這表面上是澄清謠言，實際是要表明美國的戰(zhàn)略性立場，即美對朝沒有做戰(zhàn)爭升級的打算，顯然，現(xiàn)階段維持朝鮮半島現(xiàn)狀符合美國利益。

“朝鮮可能是世界上最難刺探情報的地方”

許多到韓國旅游的人或許都有在非武裝地帶參觀朝鮮地道的經(jīng)歷，韓國導游和地道里的韓國士兵十分熱衷向游客講述，朝鮮人民軍當年如何通過4條地道“陰謀奇襲首爾”。不過在外界眼中，韓美情報機構對朝鮮的了解遠不如他們對已被發(fā)現(xiàn)的4條朝鮮地道那樣熟。

“對美國情報機構來說，朝鮮是個難對付的目標”，美國《洛杉磯時報》去年底以此為題的文章說，朝鮮可能是世界上最難刺探情報的地方，對大多數(shù)情報機構而言堪稱是一個黑洞。美國官員抱怨，在這個斯大林主義國家情報太難搞，那里幾乎沒有現(xiàn)代化通訊，很少人獲準出國，外國人也不受歡迎。曾任中情局資深情報分析師的布魯斯說，了解朝鮮就好比玩拼圖游戲，你手里只識別出幾片拼圖，對手為了迷惑你，還把其他圖樣的拼圖扔進盒子里搗亂。

“外國特種部隊能滲透到寧邊核設施嗎？”韓國“脫北者”網(wǎng)站“DailyNK”2009年以此為題的文章曾探討派地面部隊入朝破壞寧邊核設施勝算有多大。文章說，寧邊核設施位于平安北道寧邊郡的分江地區(qū)。負責當?shù)胤绖盏氖侨嗣褴姷?4團，兵力約2000人。在1999年一次演習中，朝鮮曾出動特工模擬外國特工滲透寧邊核設施，這些“外國特工”試圖通過攀越懸崖峭壁接近核設施，結果50人中49人“被抓”，唯一逃脫的人隨后也“被抓”。文章說，相應地，韓國特工想滲透同樣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