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秋樹
他一直是一個另類的父親。
小時候,我是村子里最淘氣的孩子。但每次我在外面闖了禍,父親都不怎么責備我,他常說:“一個男孩子,不淘一點兒跟女孩兒有什么區(qū)別!”
一次,等告狀的人走了,父親把我叫到跟前,問我:“你知道錯了嗎?”他第一次這樣問我,我懾于他的嚴厲,說:“知道錯了?!彼粋€耳光扇過來,打得我眼冒金星,我捂著迅速腫脹的臉,憋著眼淚問他:“我們今天去鑿冰捉魚,三胖看小虎好欺負,趁他不注意把他推水里了。我讓三胖跟小虎道歉,他不肯,我才打他的?!?/p>
“既然你也認為自己沒錯,那你干嗎說知道錯了?”我的倔勁兒被他激了出來:“那不是被你像要吃人的樣子給嚇的嗎?”這話一出口,我又挨了一個耳光。他大聲吼我:“我明白地告訴你,第一個巴掌打你,是因為不敢堅持自己。第二個巴掌打你,是因為你懾于壓力就可以說違心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晚上躺在炕上,捂著熱辣辣的臉,想著父親說的話,越想越覺得這頓打挨得值。第二天晚上吃飯時,我主動感謝父親的兩巴掌,他樂了。
小學三年級時,最喜歡我的那個班主任調(diào)走了,新?lián)Q的班主任對于我這個前任老師的得意門生十分不待見,不僅撤掉了我班長的職務,而且只要我的作業(yè)里有一個錯誤,她就會懲罰我把正確的答案寫上100遍。
這事終于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他說只要我記住了,就不用抄了,玩兒去。第二天早上他問我:“老師問你沒抄100遍你怎么辦?”我遲疑地回答:“我就說這些題我都會了,沒必要浪費那么多時間抄?!薄霸趺床话寻职职岢鰜懋敁跫??”他問我?!拔业氖聝何覔?。”他再一次笑了。
大二的下學期,母親病倒了,肝硬化發(fā)展到肝癌,已經(jīng)沒有了動手術的可能。母親確診的第二天,他便領著她來到了大連,母親最后的日子他要全家一起幸幸福福的。
一年后,母親去世了,她的最后時光并不像別的肝癌患者那樣被痛苦煎熬。就這樣,沒了母親,我開始與他相依為命,守著那個很小的燒烤攤,守著我們父子相伴的光陰。
研二的一個星期六,有幾個小混混來我們的燒烤攤吃燒烤,借著酒勁故意鬧事。我過去勸說他們,他們按住我就打,父親二話不說,抄起一把菜刀沖了過來……一個小混混在混亂中被砍成重傷,父親也因此被判刑入獄。
從此之后,我努力地好好活,希望每次探監(jiān)看他時都可以讓他聽到好消息。
那天,我隨意在網(wǎng)上瀏覽,看到了這樣一行字:永遠不要當著一個父親的面,打他的孩子。短短的十幾個字,頓時令我淚如泉涌……
馮國偉摘自《戀愛婚姻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