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嶸

中國輝煌望而難及

北京奧運會和上海世博會的并肩輝煌已經(jīng)注定載入史冊，它們在奧運會和世博會的漫長歷史上都扮演了里程碑式的角色。其實，奧運會與世博會本就淵源深遠。1896年第一屆現(xiàn)代奧運會舉辦后，1900年、1904年、1908年奧運會都是和世博會同時舉辦的。當時奧運會借的是世博會的人氣、場面，而世博會則借助奧運會來提升可看性。后來，奧運會有了獨立發(fā)展的能力，就與世博會“分道揚鑣”了，并在上世紀80年代隨著時任國際奧委會主席薩馬蘭奇有關(guān)“商業(yè)化”和“職業(yè)化”的推進創(chuàng)造了新的輝煌。

毫無疑問，北京奧運會是一屆十分成功的奧運會，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先生曾經(jīng)直接給予了“無與倫比”這個最高評價的用詞。近日羅格在倫敦又談到，2008年北京舉辦了一屆難以超越的奧運會，他說：“北京奧運會的成功是難以復制的。在我的經(jīng)歷中并不常看到哪個國家對于奧運會，能付出如此多的精力和財力，毫無疑問，很難有國家對于奧運會的投入會超過中國，這也是北京奧運會無與倫比的原因?！?/p>

特別是至今仍被人津津樂道的北京奧運會開幕式，也被認為達到了在可預見的未來所難以企及的高度。英國的媒體也認為，倫敦奧運會開幕式盡管在創(chuàng)意上下了不少功夫，也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但整體效果上與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還是相差不少；甚至有評論說，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屆奧運會可以在壯觀、雄偉、奇妙、創(chuàng)新、遠見和精密方面，能與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相提并論。

上海世博會獲得巨大成功的意義，不僅在于其在籌備和主辦過程中克服了突如其來的全球金融危機帶來的不利影響，而且突破了網(wǎng)絡(luò)時代下傳統(tǒng)博覽業(yè)面臨的種種困境，將世博會的聲望重新拉抬到一個受到各方尊重的高度；特別是其在半年時間內(nèi)創(chuàng)下超過7300萬人次的參觀紀錄，更是讓國際展覽局的高官驚嘆“以后不會再有了”。

作為本世紀初我們國家舉辦的兩大國際盛事，北京奧運會和上海世博會都扮演了讓后來者難以逾越的標桿角色。究其原因，除了它們所舉辦的時機恰逢崛起的中國與劇變的世界都迫切需要相互交往的平臺和窗口外，國家的支持、制度的保障、人民的奉獻、主辦城市的全情投入，更是其他國家難以比擬的巨大優(yōu)勢。北京奧運、上海世博獲得的民意支持度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而倫敦人在談到當?shù)厝藢τ趭W運會熱情支持程度只能說“一半對一半吧”。

精打細算量力而行

如果說北京奧運會和上海世博會占了“天時地利人和”的優(yōu)勢，那么倫敦奧運會不得不感嘆自己有些“生不逢時”了。始于2008年秋的一場國際金融危機重創(chuàng)了歐美經(jīng)濟，乃至2011年演變?yōu)樽寶W陸大地聞之色變的歐債風暴，至今尚未有明顯緩解的跡象。對于主辦倫敦奧運的英國人來說，雖然不在風暴的中心，但如此貼近的地理位置、如此緊密的經(jīng)濟聯(lián)系，如此密切的人文交流，相比起兩年前上海世博會的東道主，英國人更加深受世界經(jīng)濟下行之苦帶來的沖擊。不少英國人感嘆說，他們怎么老是扮演奧運會“拯救者”的角色，1904年和1948年的兩屆倫敦奧運會也都是在艱困時局下由他們勇挑承辦重擔的。

于是，一直以“少花錢、多辦事”為宗旨的倫敦奧運會主辦者不得不收斂了原先鋒芒畢露的態(tài)勢，開始從各個方面精打細算；或許他們在開源上無法做得更多，但在節(jié)流上可謂絞盡了腦汁，特別是場館建設(shè)方面就能省則省：主體育場“倫敦碗”為了省錢，相比原先最初的設(shè)計省去了三分之一的頂棚；在新建的14個比賽場館中，有8個是臨時場館，在奧運會后將被拆除；奧運村也大“瘦身”，公寓比預先計劃減少了1000套，原定的4人間最后要擠進5個人……有人戲稱，倫敦奧運會成了名副其實的“臨時”奧運會。

當然，也有人對倫敦的量力而行給予了理解和稱贊。國際奧委會下設(shè)的“專門研究如何控制奧運會規(guī)模”的奧運會研究委員會(Olympic Games Study Commission) 負責人表示，倫敦奧運場館建設(shè)中盡量少建永久性場館的思路是科學的、務(wù)實的。他說：“奧運場館主要用于承接重大體育賽事，體量需求很大，功能比較單一，建設(shè)又相對集中，使得奧運場館的賽后利用難度非常大，經(jīng)營和開發(fā)奧運場館賽后資源是每個主辦城市都面臨的重大挑戰(zhàn)。因此，‘場館瘦身不失為解決奧運后長期運營困難的一個聰明做法?！?/p>

其實，北京奧運會、上海世博會的籌備舉辦過程中也并不是大手大腳，也有“節(jié)儉辦奧運”、“節(jié)儉辦世博”的口號，倫敦奧組委和倫敦市政府還曾先后考察過北京奧運會、上海世博會的預算控制和執(zhí)行情況，并稱“學到了真經(jīng)”。果然，倫敦在省錢方面做得更到位了。我過去在北京奧組委媒體運行部的同事郭艷云此次加盟乒乓球館場館團隊，她告訴我，倫敦奧組委的用人原則是付薪人員越少越好，比如場館媒體服務(wù)的四個主要運行區(qū)域：記者工作間、記者看臺席、混合采訪區(qū)、新聞發(fā)布廳，以往奧運會這四個區(qū)域的負責人應(yīng)該都是付薪人員，而這次前兩個區(qū)域（記者工作間和記者看臺席）的主管就由志愿者擔任，很多場館都是這樣。而且，即便是付薪人員，工作合同也盡量縮短，有的人僅在奧運會比賽開始前2-3天才剛剛到崗。

不僅在花錢上精打細算，倫敦奧運的主辦者在各方面都顯現(xiàn)著他們的“精明”。比如，同樣是奧運專用道，倫敦的“五環(huán)路”并不像北京奧運會時那樣基本上白天都對非奧運車輛禁行，而是只要一有空隙，就讓所有社會車輛使用。要知道，倫敦的奧運專用道總長度才區(qū)區(qū)48公里，且這些道路在倫敦奧運會開始的3天前（7月24日）才正式啟用；而北京奧運會時的奧運專用道總長286公里，啟用的時間是2008年7月20日，也就是距離北京奧運會開幕還有將近20天的時候。

借助外力不可或缺

不管倫敦奧運會的主辦者再如何節(jié)省花銷，有一筆錢他們還是必須得花的，就是對于“外籍專家”的聘用。這一次，我在北京奧組委工作時的不少同事受聘于倫敦奧組委而轉(zhuǎn)戰(zhàn)倫敦奧運會。比如負責乒乓球館混合采訪區(qū)運行的郭艷云，四年前她是國家體育場（“鳥巢”）場館媒體運行團隊的混合區(qū)主管，工作起來自然能得心應(yīng)手；而且，來到乒乓球館采訪的記者以中國記者為主，小郭與他們溝通比起英國人自然要容易許多。據(jù)她介紹，本來還有一些我們當年的同事也要來倫敦，由于工作簽證申請未果而最后放棄服務(wù)倫敦奧運的機會。

在倫敦，我還遇到了當時在國際游泳中心（“水立方”）的幾位同事，其中當年我們場館團隊的興奮劑檢測經(jīng)理沈勛章這次在主體育場（“倫敦碗”）擔任負責運動員尿樣檢測的醫(yī)學檢查官，他是由國際奧委會醫(yī)學委員會推薦并在去年10月來到倫敦接受奧組委的嚴格考試后擔當此任的。據(jù)他介紹，倫敦奧運會大的場館有30名左右的醫(yī)學檢查官，小的場館有7-8人，但全部聘請外籍人員擔任，顯然東道主希望在興奮劑檢測這個關(guān)鍵問題上采取“避嫌”的姿態(tài)。

與老沈回憶起大家在北京奧運會期間起早貪黑的投入各自崗位的工作，他笑著說，“這里的工作節(jié)奏與那時完全不一樣，人家不需要沒日沒夜地干活，給你一張工作日程表，一天8小時工作，什么時候上崗，什么時候下班，該干些什么，在大半年前下達的計劃任務(wù)書中就寫得清清楚楚；但是有一點，權(quán)利和義務(wù)必須相互遵守，你必須按照規(guī)定時間上崗，如果簽到刷卡時顯示你遲到了，對不起，這一天你就進不了場館了，還得按照合同約定取消你當天的所有福利待遇?！?/p>

實際上，大規(guī)模地使用外籍專家是從2000年悉尼奧運會開始的。在商業(yè)化和職業(yè)化越來越甚之后，國際奧委會對于奧運會的運營也已經(jīng)制定了一整套的“規(guī)定動作”；如果每次都由大部分的生手來操辦，需要大量的培訓以及熟悉過程，從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成本和效益上都不如沿用熟手劃算。于是，從2000年以來的每一屆奧運會，主辦者都會借助大量的“外援”來充實各個崗位；這也難怪， 如今的奧運會實在特殊，國際奧委會為他們這個舉世矚目的運動會制定了許多獨一無二的政策和規(guī)定，要把方方面面的東西全搞明白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上海世博會在運行體制和方式上與奧運會有一定的區(qū)別，但是對于國際合作的要求和實踐有過之無不及，也需要充分借助外力來共襄盛舉。在5.28平方公里的世博會園區(qū)里，有40多個國家和國際組織自建了展館；沙特館、德國館、日本館、法國館、西班牙館等許多熱門場館在世博會期間的受歡迎程度至今仍令人印象深刻，而這么多國家的展館是由各自國家的團隊自行負責運行的，所有來自不同國家的工作人員與東道主的通力合作才保證了長達半年時間整個世博會會期展覽以及各項活動的良好運行。

通向未來志存高遠

在中國兩座城市兩大盛會的光芒直逼下，受制于內(nèi)外各種條件的不利因素，倫敦奧運會總體上并不顯得“鋒芒畢露”，開幕式總導演博伊爾也坦陳：“如果只是簡單比較大小的話，誰都比不過中國，也就是說再怎么大也大不過北京奧運會了。”然而，倫敦并不甘只是當作奧林匹克列車經(jīng)過的一個小站，曾經(jīng)的“大英帝國”還是想利用“奧運火車進站”的時機，夢想再度登上世界舞臺的中心，為未來拓展更多的可能性和創(chuàng)造性。

倫敦市前市長利文斯通在率領(lǐng)申辦團隊獲得2012年奧運會舉辦權(quán)時曾說過：“奧運會意味著向前看，意味著充分的準備，意味著盛大的聚會以及珍貴的遺產(chǎn)?！爆F(xiàn)在，“充分的準備”已經(jīng)完成，“盛大的聚會”很快就要結(jié)束，而“珍貴的遺產(chǎn)”和“向前看”才是本屆奧運會東道主最為看重的。

對于倫敦來說，如果沒有奧運會，沒有奧運會所帶來的收入，沒有它所帶來的催化劑和活力，重建計劃也許并不會產(chǎn)生。重建計劃會帶來工作、培訓機會、房屋以及公共交通的建設(shè)，讓一些被忽略多年的地區(qū)重新恢復生機，從而改變整個城市。這就是奧運會給整個城市帶來的遺產(chǎn)，除了城市物質(zhì)面貌的轉(zhuǎn)變，奧運會也將改變?nèi)藗児ぷ骱蜕畹膽B(tài)度和觀念，通過體育的方式影響和激情，這些都可以給倫敦乃至整個英國帶來巨大而深刻的改變。

“向前看”——與世界交往并回到世界交往的中心舞臺，這是英國人希望借助奧運會緊緊抓牢的一次機遇。通過奧運會的舉辦，倫敦希望向外界展現(xiàn)的是，這座城市再也不是那種人們印象中的霧都；倫敦希望打造的形象，是一個以自己的歷史為榮，尊重且繼續(xù)豐富著自己的歷史，并不斷做出新貢獻的世界級城市。借助舉辦奧運會的機會，不僅僅是倫敦，整個英國更希望能與全世界進行商業(yè)貿(mào)易，隨時應(yīng)對新的挑戰(zhàn)和機遇。

“向前看”——更是將眼光瞄準了未來。 “激勵一代人”（Inspire a Generation）是英國人給予倫敦奧運會的一句口號，也是莫大的期望。北京奧運會、上海世博會雖然沒有提出這樣的口號，但是它們用同一個手段將新一代年輕人推上了盛會的中心舞臺，那就是在這兩次盛會中獲得極大鍛煉的志愿者。還記得上海世博會的“小白菜”們嗎？當人們對“90后”是否能夠堪當重任產(chǎn)生疑問時，他們用卓越的表現(xiàn)告訴我們，要鼓勵人們擁有夢想和期望，為未來做出努力。倫敦奧運會志愿者的年齡層次更為豐富，“老中青”三代結(jié)合成為奧運場館內(nèi)外獨特的風景線；在年長一輩志愿者的帶領(lǐng)下，這里也有成千上萬的年輕人在奧運舞臺上放飛了他們開始投入社會服務(wù)的人生夢想。

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在通向未來的道路上，誰都想把自己的步子邁得更快一些。奧運會、世博會，只要我們能夠?qū)⑺鼈冞\用得當，應(yīng)該都是城市和社會發(fā)展理想的加速器。

（本刊倫敦8月5日專電。作者2008年曾任北京奧組委國家游泳中心（“水立方”）場館團隊新聞運行經(jīng)理，2009年曾任上海世博局新聞宣傳部二等高級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