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仿文體在歷史小說中的應用實質上是充當了“冒牌”的角色，它與傳統(tǒng)的歷史小說具有鮮明的差異性。歷史小說主要是還原歷史中的社會面貌和反映歷史人物，而在歷史小說的創(chuàng)作中，很多作家都十分重視歷史的真實性，在劉震云的筆下則是對歷史的時空性進行了戲仿，并通過這一文體來反映歷史的真實性。在他的典型歷史戲仿作品《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采用了頗具滑稽意味的反諷手法對歷史上發(fā)生的事件進行戲仿，從而把中國的歷史演變?yōu)橐粋€個荒誕劇，并進一步揭露出歷史上產生的種種，與歷史的真實性形成了對立體。在這部小說中，劉震云運用了獨特而又靈活的敘事方式，把敘事者的視角超脫了時空范圍的限制，從而構成了敘事性的循環(huán)性，故事的時間也把古今交錯在一起，從而發(fā)展成為一種新的敘述手法。

一、敘事時空的反諷式戲仿

小說《故鄉(xiāng)相處流傳》把中國5000年的歷史作為戲仿的對象，從時間入手采用了歷史時空對話的敘事手法展開了敘述。這部小說涵蓋的歷史時間長達千年，并把四個不同歷史時期的事件交織在一起，其一是發(fā)生在曹操和袁紹之間的延津之戰(zhàn)；其二是朱元璋時期的遷民運動；其三是慈禧和陳玉成展開的延津之戰(zhàn)；其四是展現了我國1958年的大躍進事件。小說主要通過這四個不同時期的歷史故事來還原歷史中的真實性，并在敘事上呈現了兩個突出的特征，即時間上的主觀和平面性，這一表現特征已經完全打破了歷史時間的本質歸屬?！豆枢l(xiāng)相處流傳》中的敘事時間具有強烈的主觀色彩，一旦時間發(fā)生了變化，小說故事就會被刻意地拉長或者縮短。傳統(tǒng)的觀念認為，時間主要呈現出三個形態(tài)，即過去、現在和未來，三者之間是不能被割斷的統(tǒng)一體。然而在《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這三個時間的整體性幾乎就沒有顯現出來，時間也被隨意地打破。小說從表層含義上看似乎在展現中國的歷史，但實質上卻完全突破了時間的客觀性，并任意地選取了四個不同的時期。在這四個歷史事件中，歷史本身具有的因果關系和邏輯性全部遭到破壞，甚至是在沒有任何的承接下，時間發(fā)生了隨意的變換，從而使時間具有了歷史阻隔感。另外，小說還選取了具有濃厚鬧劇意味的場景，并采用了滑稽的表現手法來對歷史進行重新構建。

在這部小說中，除卻對歷史時間進行了突破外，還對空間進行了深度的跨越，使歷史語境的界限消逝，實現了歷史與現實之間跨越時空的對話。例如小說中把曹操與“我”進行了古今之間的高談闊論，而袁、曹則在延津之戰(zhàn)過程中采用了直升機，在太平天國時期還成立了各級的政府機構，甚至慈禧也入住了星級賓館等。歷史人物和現代化的情境交織在一起，并創(chuàng)設了頗具戲劇意味的時空對話。歷史人物的空間化還在人物的語言上得到了體現，小說中無論是哪一個歷史時期的人物語言，都采用了文言文和口語相結合的方式，并凸顯了典型的時代特征。例如處在晚清時期的袁紹已經學習了馬克思主義哲學，他的語言中還夾雜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辯證思想；東漢的曹操在把玩健身球的同時還在談論交戰(zhàn)，甚至曹操在檢閱新軍的時候，還破口大叫“蘇修必敗”；而陳玉成的部下還在高談“集資、證券”等。小說敘事的語言實現了古今的交錯并完全突破了歷史事實的鉗制，充分展現了對歷史時空的反諷式戲仿。

二、人物形象的反諷式戲仿

小說《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的另一個特色就是反諷的普遍化。劉震云小說中的反諷運用幾乎貫穿全文的始終，他的反諷并不是一種批評的意味，更不是一種迂回的戰(zhàn)術，而是對一些丑陋的人事物進行機智的諷刺，并形成了正話反說的反諷風格。小說中的敘述者“我”是以一個知識者的身份出現在文本中，但這里所說的知識者并不是受人尊重的治世之才，而是轉變?yōu)橐粋€丑角，文學則成為了他無聊行為的裝飾。小說中 “我”的身份也時常發(fā)生變化，有時是捏腳人，有時又成為了劊子手；“我”的形象也具有變化性，有時像一個無賴，有時則是一個孩童，而有的時候就像是一個當代知識人的代表，他本身喪失了話語權，但實質上又懷揣著強烈的話語欲望，這是作者對當代文人所處尷尬處境的一種反諷式書寫。而劉震云正是通過“我”這一人物形象和人物的口吻來進行對世界、他人，甚至是對一切的嘲弄，雖然這也是一種對自己的嘲弄，但其中也不乏真誠，包含了沉重的傷痛。

在小說中，劉震云也對歷史上幾個典型的人物進行了反諷式的描寫，例如曹操、朱元璋等，但人物自身的地位與人格之間形成了鮮明的諷刺。小說中塑造的曹操是一個有勇有謀的軍事家、詩人，但把他自己以前的身份揭露了出來，描寫到他原先是一個拾糞者，喜歡放屁，喜歡戲弄小寡婦；朱元璋則首先是一個開國君主，而他原先是一個和尚，甚至是一個蛇蝎小人；對西太后的形象更是進行了反諷書寫，柿餅臉、瞇眼、大嘴等，人物描寫都是對人物的一種反諷式戲仿，把她看做從前那個牧羊姑娘一樣的柿餅臉。小說中通過語言的描寫對人物形象進行了反諷，劉震云更是把具有歷史地位的人物除卻了他本身的光環(huán)，直擊他們不光彩的一面，雖然對他們的反諷描寫沒有一點正經，但卻蘊涵深刻的意味。小說正是通過對歷史人物的民間化戲仿，把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放置到民間生活中的小人物身上，并從人物形象的審美上實現了反諷，進而實現對文化、社會，甚至是對歷史和人性的深層披露，這正是一個作家高明的寫作策略，淋漓盡致地把人物的丑陋形象展現給讀者。

三、情節(jié)結構的反諷式戲仿

在小說《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另一個亮點是情節(jié)結構的西化，時光實現了古今的倒流，人物也進行了古今的對話，從而營造了令人眼花繚亂的歷史情景，并真正意義上突破了傳統(tǒng)的小說敘述模式，在心理上模糊了人們正確的時空界限，對小說中的情節(jié)結構進行了反諷式的戲仿。在小說中描寫的曹操和當代的毛澤東進行相互的評說，并把兩人實現了時空的穿梭，跨越千年來實現人物的對話；而生產隊的村民也能看到曹操儀仗隊正在用洋槍護駕；而小說的敘事者“我”本身生于漢，卻能每天準時收看動畫《貓和老鼠》；而陳玉成在延津成立了各式各樣的政府機構，例如選美辦公室等，他還故意嘲笑歷史學者，故意把發(fā)生在西晉末年時期的百萬人口大遷徙延遲到了明初進行，又把清朝末期的袁世凱操練新軍的事件提前到了曹魏時期。在這部小說中，無論是四大名著之一的《三國演義》，還是一些類似于《故事新編》的歷史小說，作者都對歷史事件進行了前后倒置，并進行了反諷式的戲仿，讓讀者深深感到不可思議。但是當我們把這些模糊的假象全都撥開以后，就可以發(fā)現其中蘊涵的深刻意味：歷史和現實是相互聯系的血肉，而發(fā)生在現實生活中的罪惡和人性扭曲的根源就是祖先殘酷無情的精神遺傳。正因為如此，應該特別注意到小說中的概念，小說故意對其人為地混淆，從而把曾經發(fā)生在歷史上的殘忍一面和當代人生活中的丑態(tài)都交合在一起，并從一個喉管中爆發(fā)出來，從而使歷史戲仿這一文體籠罩上歷史中的怪影。小說中的情節(jié)結構幾乎都被戲仿，從太平天國時期的袁紹和清朝的陳玉成口中就能充分地了解到現實的殘酷和種種丑陋之態(tài)。

除此之外，在《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劉震云還采用了象征、雙關等手段來構建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小說中描寫到幾乎所有官高權重的人都患有“腳氣”??；而陳玉成則是天生就有一身的“瘴氣”；甚至是一條豬尾巴從漢末一直沿用到今天，這也會讓人聯想到另一部作品《百年孤獨》中令“布恩地亞”家族感到十分憂心的“豬尾巴”，其作者加西亞·馬爾克斯正是試圖通過這個“豬尾巴”來表現出拉美民族文化中存在的弊端，或許在此處，劉震云描寫的這根“豬尾巴”正是象征了傳統(tǒng)民族中存在根深蒂固的諂媚、昏庸等陋習。另外，在小說中多處采用了“黑色幽默”來進行文本情節(jié)的描寫，把情節(jié)描寫得神采奕奕，實則是在強化現實中的丑陋，最具典型性的應當是“大鳴大放”之時，當時村民們在共同列舉支書的“七大罪狀”?？傊?，小說中無論是語言的表達，還是寫作手法的運用，都充分地展現了反諷式的戲仿，對文本中的人事物進行了揭露，以此來昭示出現實中的丑陋之處。

四、結語

歷史本身就是客觀公正的，所以在講述歷史的過程中就要消除個人的視角，而在《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則塑造了一個幾近荒謬的敘事者“我”，“我”可以突破時空范圍的限制，正是由于“我”的出現，進一步地打破了歷史的公正性，并在古今的穿越之中把歷史的真實性進行了顛覆，敘事者在小說中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并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小說的反諷式意味。小說在敘事方面也通過人物和情節(jié)之間的循環(huán)性表達出作者的意圖。從小說頗具幽默、輕松的語言表達和情節(jié)構建中不難發(fā)現作者的文化思考，并通過反諷式的戲仿得以展現出來，從而促使小說上升到另一個文化的高度。作者在進行文本的戲謔過程中還表現了對現實生活的擔憂，把歷史和現實作為對比的鏡像，對社會文化進行深刻的反諷書寫。事實上，在《故鄉(xiāng)相處流傳》中，反諷已經成為了一種普遍化的現象，不僅僅在局部中出現，還在全文的始終都得到了鮮明的體現。他的目的并不是針對個別而存在的，更是對某一個時代中存在的現實或者是現象進行反諷式的戲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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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仝菊芳（1972—），女，河北衡水人，本科，河北藝術職業(yè)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教育學、語文教學與文學鑒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