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慶 薛 興

美國精神障礙診斷與統(tǒng)計手冊第4版(DSM-I V)將人格障礙(Personality disorders)定義為一種明顯地偏離了個體所屬文化預(yù)期的內(nèi)心體驗和行為的持久模式,這種持久的模式是頑固的,且遍及個人情況和社交情況的各方面;這種持久的模式引起具有臨床意義的苦惱或者社交、職業(yè)或其他重要功能的損害;這種模式是穩(wěn)定的且由來已久,至少可以追溯到少年期或成年早期[1]。自20世紀90年代起,人格障礙繼精神分裂癥和情感性障礙之后在精神病學(xué)研究領(lǐng)域受到較多的關(guān)注。引起重視的原因包括人格障礙有較高的患病率(2%～10%),與精神疾病伴發(fā)或共患者多(10%～20%)以及與人格障礙共患的其他精神疾病對治療抵抗而且結(jié)局不良等[2]。人格障礙是許多精神疾病的人格基礎(chǔ),影響著一些精神疾病的治療效果,而且與個體適應(yīng)及犯罪等一系列社會問題息息相關(guān),因此,它被認為是目前需要優(yōu)先解決的精神衛(wèi)生問題。

近些年,我國學(xué)者曾用人格診斷問卷在普通人群中進行測查并建立了常模,對中學(xué)生群體、大學(xué)生群體和研究生群體、罪犯群體以及抑郁癥和精神分裂癥患者進行了人格障礙篩查以及軸Ⅰ和軸Ⅱ的共病研究。

分析以往的研究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軍人群體人格障礙的研究比較缺乏。軍人肩負著保家衛(wèi)國的重要使命,其良好的心理健康狀態(tài)直接關(guān)乎著個人幸福、社會穩(wěn)定及國家安全。而軍人心身發(fā)展的特殊性及其現(xiàn)實處境使這一群體常常處于心理障礙和精神疾病的高風(fēng)險狀態(tài),故對這一群體開展相應(yīng)的研究并及時地進行預(yù)防和干預(yù)非常必要。鑒于上述觀點,本研究采用《人格診斷問卷》(Personality Diagnostic Questionnaire-4,PDQ-4)對某部軍人進行了抽樣調(diào)查,篩查軍人人格障礙的陽性率,并對某些與人格障礙有關(guān)的社會學(xué)因素展開討論。

1 對象與方法

1.1 對象 選取了2357名軍人進行問卷調(diào)查,共回收2289份(應(yīng)答率97.1%),其中有效問卷2094份(91.4%)。其中:男2063人(98.5%),女31人(1.5%);來自農(nóng)村1453人(69.4%),城鎮(zhèn)641人(30.6%);≤22歲709人(33.9%),23～ 27歲890人(42.5%),≥28歲495人(23.6%);軍齡≤3年687人(32.8%),4～ 7年 711人(34.0%),≥8年 696人(33.2%);義務(wù)兵384人(18.8%),士官 1306人(62.4%),尉官231人(11.0%),校官163人(7.8%);高中及以下文化1209人(57.7%),大專434人(20.7%),本科及以上451人(21.5%)。

1.2 方法 采用人格診斷問卷(PDQ-4):該量表最早是美國Hyler博士1992年根據(jù)DSM-I編制的用于篩查人格障礙的自陳式問卷。1996年楊堅博士將PDQ-4譯成中文并修訂為PDQ-4中文版。該量表曾被應(yīng)用于我國13所精神病院的1926名精神病患者,對人格障礙的甄別具有較高的敏感性和中度的特異性[3]。PDQ-4有85道題,每題答“是”即為1分。85道題包括了10個亞型人格障礙題,分別闡述了A組:偏執(zhí)型、分裂樣、分裂型;B組:反社會型、邊緣型、表演型、自戀型;C組:回避型、依賴型和強迫型。各亞型人格障礙的得分≥4或5分時判定為各亞型人格障礙陽性。根據(jù)PDQ-4信度和效度測試的成人診斷標準,PDQ-4量表總分42分為界值,此界值點的特異度為98%,靈敏度為23%[4]。

2 結(jié) 果

2.1 軍人被試PDQ-4分數(shù)統(tǒng)計及陽性檢出率 本研究發(fā)現(xiàn),2094名軍人被試中共檢出人格障礙陽性69人,人格障礙陽性檢出率為3.3%。各亞性的陽性率分布情況,見表1。

A組總檢出率為27.5%,其中1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432人(20.6%),2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134人(6.4%),3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10人(0.5%);B組總檢出率為34.2%,其中1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489人(23.4%),2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147人(7.0%),3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62人(3.0%),4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17人(0.8%);C組總檢出率為52.9%,其中1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774人(37.0%),2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279人(13.3%),3個分型陽性檢出數(shù)55人(2.6%)。

2.2 軍人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的城鄉(xiāng)比較 本研究發(fā)現(xiàn),來自農(nóng)村的軍人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在PDQ-4總分和表演型、反社會型、回避型和依賴型上都顯著低于來自城鎮(zhèn)的軍人被試,兩類被試在其他方面沒有顯著差異,見表2。

2.3 軍人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的軍齡組比較 本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軍齡的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在分裂樣、自戀型、反社會型、回避型、強迫型以及PDQ-4總分上有顯著差異,其他方面沒有顯著差異。其中分裂樣、回避型、強迫型和PDQ-4總分隨著軍齡的增長而增長,而反社會型和表演型軍齡在4～7年的軍人中發(fā)生率最高,見表3。

表1 PDQ 4各分型、總分陽性檢出及分數(shù)狀況(n=2094)

表2 農(nóng)村、城鎮(zhèn)軍人被試PDQ-4總分及各亞型成績間比較

表2 農(nóng)村、城鎮(zhèn)軍人被試PDQ-4總分及各亞型成績間比較

注:＊P<0.05,＊ ＊P<0.01,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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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3 各軍齡組被試PDQ-4成績差異

表3 各軍齡組被試PDQ-4成績差異

注:由于使用單因素方差檢驗不滿足方差齊性條件,因此本表使用了非參數(shù)Kruskal-W allis檢驗(卡方檢驗),表4同。

項 目 ①≤3年(n=687) ②4～7年(n=711) ③≥8年(n=696) χ2 秩均值排序偏執(zhí)型 2.11±1.27 2.31±1.35 2.23±1.35 5.43分裂型 1.24±1.16 1.31±1.15 1.38±1.17 5.27分裂樣 1.80±1.46 1.94±1.43 2.19±1.61 20.57＊＊ ③>②>①表演型 3.22±1.65 3.38±1.58 3.36±1.65 4.61自戀型 2.16±1.76 2.38±1.81 2.39±1.88 6.94＊ ②>③>①邊緣型 1.80±1.65 1.91±1.74 1.79±1.65 1.38反社會 1.03±1.44 1.03±1.47 0.74±1.21 18.33＊＊ ②>①>③回避型 1.64±1.61 1.86±1.68 2.14±1.84 25.10＊＊ ③>②>①依賴型 1.27±1.48 1.47±1.63 1.44±1.54 5.82強迫型 3.17±1.89 3.43±1.87 3.70±1.91 28.87＊＊ ③>②>①PDQ 總分 19.43±9.71 21.02±9.91 21.34±9.81 18.18＊＊ ③>②>①

2.4 軍人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的軍銜組比較 見表4。本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軍銜的軍人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在分裂樣、反社會型、回避型、依賴型和強迫型上有顯著差異,其他方面沒有顯著差異。

2.5 軍人被試與其他群體人格障礙陽性率的比較 我國學(xué)者曾利用PDQ 4+研究了普通人群[5]、大學(xué)生群體[6]、研究生群體[7]、罪犯群體[8]等并建立了常模。PDQ 4+包括12個人格障礙亞型分量表,其中前10個分量表名稱及題目內(nèi)容與PDQ-4的分量表的名稱及題目內(nèi)容完全相同(PDQ 4+多出的2個分量表是“抑郁型”和“被動攻擊型”),因此,抽取前人PDQ 4+調(diào)查結(jié)果中的前10個分量表成績與本研究的結(jié)果進行對比分析,見表5。與普通人群樣本比,軍人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在偏執(zhí)型、分裂樣、表演型、反社會型、依賴型上顯著高,而分裂型、自戀型、回避型上顯著低;與大學(xué)生樣本比,軍人被試除了分裂樣人格障礙陽性率顯著高外,其它方面都顯著低;與研究生樣本比,軍人被試在分裂型、表演型、自戀型、邊緣型、回避型和強迫型上的陽性率顯著低;與罪犯樣本比,軍人被試所有分量表的陽性率都顯著低。

表4 各軍銜組被試PDQ-4成績差異

表4 各軍銜組被試PDQ-4成績差異

項 目 ①義務(wù)兵(n=394) ②士官(n=1306) ③尉官(n=231) ④校官(n=163) χ2 秩均值排序偏執(zhí)型 2.16±1.33 2.26±1.33 2.09±1.28 2.13±1.41 4.73分裂型 1.30±1.20 1.33±1.15 1.20±1.12 1.35±1.19 3.07分裂樣 1.85±1.54 1.93±1.46 2.19±1.56 2.29±1.68 14.71＊＊ ④>③>②>①表演型 3.32±1.64 3.36±1.62 3.27±1.67 3.07±1.64 6.53自戀型 2.26±1.85 2.34±1.80 2.24±1.85 2.31±1.87 1.48邊緣型 1.96±1.74 1.81±1.71 1.82±1.51 1.76±1.54 3.24反社會 1.10±1.49 0.97±1.42 0.67±1.07 0.64±1.12 20.85＊＊ ①>②>③>④回避型 1.65±1.57 1.80±1.68 2.27±1.86 2.56±1.96 38.47＊＊ ④>③>②>①依賴型 1.38±1.53 1.34±1.53 1.62±1.65 1.57±1.65 9.39＊ ③>④>①>②強迫型 3.09±1.89 3.44±1.91 3.58±1.84 4.01±1.81 28.79＊＊ ④>③>②>①PDQ 總分 20.08±10.27 20.56±9.73 20.94±9.80 21.70±9.74 5.12

表5 軍人與不同人群PDQ量表成績的比較

表5 軍人與不同人群PDQ量表成績的比較

項目 本研究軍人(n=2094)普通人群(n=628) t 大學(xué)生(n=4811) t 研究生(n=661) t 罪犯(n=220) t偏執(zhí)型 2.22±1.33 1.83±1.68 13.300＊＊ 2.51±1.71 -10.14＊＊ 1.84±1.50 12.950＊＊ 3.74±1.85 -52.520＊＊分裂型 1.31±1.16 1.71±1.87 -15.800＊＊ 3.42±1.77 -83.34＊＊ 2.70±1.59 -54.900＊＊ 3.93±1.95 -103.480＊＊分裂樣 1.97±1.51 1.76±1.48 6.490＊＊ 1.89±1.51 2.55＊ 1.39±1.14 17.710＊＊ 3.16±1.61 -35.940＊＊表演型 3.32±1.63 2.28±1.93 29.190＊＊ 3.54±1.62 -6.23＊＊ 3.39±1.75 -2.010＊ 3.59±1.87 -7.630＊＊自戀型 2.31±1.82 2.47±2.20 -4.030＊＊ 3.53±1.83 -30.69＊＊ 2.89±1.81 -14.590＊＊ 3.94±2.21 -41.000＊＊邊緣型 1.83±1.68 1.81±2.17 0.650 3.44±2.08 -43.78＊＊ 2.34±1.83 -13.800＊＊ 4.46±2.39 -71.580＊＊反社會 0.93±1.385 0.76±1.25 5.761＊＊ 1.64±1.50 -23.32＊＊ 0.94±1.14 -0.195 3.48±1.90 -84.095＊＊回避型 1.88±1.72 2.47±2.07 -15.670＊＊ 2.90±1.85 -27.09＊＊ 2.55±1.95 -17.800＊＊ 3.33±1.93 -38.510＊＊依賴型 1.39±1.55 1.21±1.59 5.420＊＊ 2.25±1.90 -33.15＊＊ 1.44±1.50 -1.360 2.35±2.00 -28.150＊＊強迫型 3.43±1.90 3.44±2.66 -0.180 3.93±1.74 -11.96＊＊ 4.21±2.20 -18.690＊＊ 4.32±1.86 -21.340＊＊

3 討 論

3.1 軍人群體與其他群體人格發(fā)展的比較 本研究發(fā)現(xiàn),軍人群體人格障礙陽性率為3.3%,低于作為青年人群體優(yōu)秀代表的大學(xué)生群體。陳燕芬[9]對2046名在校大學(xué)生的調(diào)查,人格障礙陽性率為4.58%。此外,本研究發(fā)現(xiàn),軍人被試多數(shù)的人格障礙亞型陽性率比研究生樣本及普通人群樣本低,且各亞型都遠遠低于罪犯樣本,見表5。這表明,軍人群體的人格發(fā)展相對其他人群要好。這符合中國人民解放軍指戰(zhàn)員健康陽光的形象。但本研究也發(fā)現(xiàn),軍人被試的分裂樣人格障礙陽性率比大學(xué)生、研究生和普通人高。分裂樣人格障礙表現(xiàn)為一種脫離社會關(guān)系,在人際交往時情感表達范圍狹窄的普遍模式,它具有以下特點:沒有與他人建立密切關(guān)系(包括家庭成員)的愿望;感受不到生活樂趣,經(jīng)常獨來獨往,性冷淡;除了一級親屬外,沒有親密的朋友或知己;對別人的贊揚或批評無動于衷,情緒冷淡。我們認為,軍隊一般駐地偏僻,與社會環(huán)境比較脫節(jié);而且軍隊任務(wù)繁重,無法顧及家庭;軍營生活單調(diào),生活樂趣少等因素都會對軍人的人格發(fā)展造成影響。這也提醒我們要注意改善軍人的精神生活,促進他們心理健康發(fā)展。但總體看,軍人被試的心理健康程度要高于其他人群。

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軍人被試的強迫型人格陽性率(47.7%)在10種人格障礙亞型中最高。強迫型人格障礙具有以下特點:刻板固執(zhí),做事循規(guī)蹈矩、墨守陳規(guī),不會隨機應(yīng)變;優(yōu)柔寡斷,由于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全感導(dǎo)致懷疑和過分謹慎;要求十全十美,但又缺乏自信,過分注意細節(jié)等。我們認為,由于軍隊訓(xùn)練任務(wù)繁重,標準高,要求嚴,對錯誤的零容忍使得軍人被試的強迫型人格陽性率高是可以理解的。

3.2 軍人被試人格障礙各亞型的分布特征 本研究發(fā)現(xiàn),來自城鎮(zhèn)的軍人被試人格障礙陽性率在PDQ-4總分和表演型、反社會型、回避型和依賴型上都顯著高于來自農(nóng)村的軍人被試。這與一些研究結(jié)論有出入。例如劉秀芬[10]、陳燕芬[9]的研究認為,大學(xué)生居住地區(qū)與人格障礙之間沒有顯著相關(guān),凌輝等人[6]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農(nóng)村家庭大學(xué)生人格障礙陽性率較城市家庭大學(xué)生高。本研究的結(jié)果可能與軍營生活環(huán)境有關(guān)。因為在軍隊封閉的環(huán)境與強制的命令之下,農(nóng)村兵可能會比城市兵更加適應(yīng)。究其原因,城市兵生長的環(huán)境更為復(fù)雜、優(yōu)越,導(dǎo)致他們可能會更加自我,個性較為張揚,容易與嚴格的管理條規(guī)產(chǎn)生沖突。而農(nóng)村兵生活環(huán)境比較單純,而且一般是由于家庭經(jīng)濟貧困才選擇當兵入伍,相比城市兵,農(nóng)村兵更老實,合群,同時也更加獨立。

以往的研究表明,人格障礙偏向于青年人多發(fā),但隨著年齡的增長會減少,人格障礙特征在3組中均和年齡有顯著的負相關(guān)。例如M aier等研究發(fā)現(xiàn)[11],受試中人格障礙者比非人格障礙者年輕化,大部分被診斷為反社會型人格障礙者年齡低于45歲,它的發(fā)生率隨年齡增大而減少。有研究對733名社區(qū)青少年的人格障礙流行病學(xué)進行調(diào)查[12],發(fā)現(xiàn)人格障礙在青春期早期患病率最高(男性28%,女性18.5%),其后逐漸減少,直至成年早期達到穩(wěn)定(男性 8.7%,女性10.9%)。有研究者認為與年齡相關(guān)的人格紊亂發(fā)生率的下降反映了個體正常的成熟過程[13]。本研究發(fā)現(xiàn),軍人被試的人格障礙總分隨著軍齡的增加而增高,這可能與軍人群體的特殊性有關(guān)。軍齡反映了在軍隊服役時間的長短和地位的變更,軍隊是一個封閉的環(huán)境,而且在政令上要求令行禁止,絕對的服從,因此環(huán)境的封閉與心靈的壓抑會對人格的發(fā)展產(chǎn)生不利的影響,使得人格障礙陽性率呈現(xiàn)正向增長的趨勢。

本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軍銜的被試在PDQ總分上差異不顯著。但也可以看到,隨著軍銜的升高,強迫型人格障礙陽性率越來越高。隨著職務(wù)的升高,軍人所承接的責(zé)任和義務(wù)也越來越重,特別在一些關(guān)鍵位置上,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當決策所導(dǎo)致的不是金錢和效益的得失而是生命的喪失時,決策便顯得尤為重要和謹慎。特別是當前,部隊將安全工作上升到戰(zhàn)斗力的高度,事事想安全,處處抓安全,這使得各級對于細節(jié)的要求極高,因此,隨著職務(wù)的提高,強迫型人格也會呈現(xiàn)越來越高的發(fā)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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