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光六位數(shù)的家底

25年前我開始研究玉米面。人生最好的年華，我都奉獻到這件事上了。

那是1986年，我33歲，在吉林市科委工作。有一次，我回到老家，看到家家玉米都豐收了，農(nóng)民們臉上卻沒有豐收的喜悅，他們把玉米往豬圈里扔，往雞窩里扔，原因是賣不出去。

我在家鄉(xiāng)也算個人物，因為十里八村就我考上了大學，所以我一回到家，大家晚上就都圍在我家炕頭上聊天。有一個老鄉(xiāng)說：“你能不能把咱的玉米研究研究，做成好吃的賣了？”就是這句話，讓我走上了玉米深加工的路。

第二天回到市里后，我到各大書店、圖書館查資料，看能不能把這個問題解決掉。但是查了3天資料之后，我發(fā)現(xiàn)，問題根本不像我想的那么簡單。所有的資料當中，不管是國內(nèi)的還是國外的，根本就沒有相關(guān)報道。

可我已向家鄉(xiāng)父老承諾了，因此不甘心放棄，就自己想辦法。我捕捉到幾個生活現(xiàn)象：同樣是玉米面，做煎餅就比做窩頭好吃；面粉發(fā)之前和發(fā)以后做出的饅頭口感不一樣。我是學化工的，就從這幾個生活現(xiàn)象下手，研究其中原理。

經(jīng)過大量測試，我發(fā)現(xiàn)，食品好吃不好吃與它們的分子結(jié)構(gòu)有關(guān)。舉個例子，這就像冰塊和水的關(guān)系，二者的分子結(jié)構(gòu)排列順序不同，口感也就不一樣。

我把這個原理研究清楚以后，又研究工藝條件。結(jié)果發(fā)現(xiàn)不外乎就這么幾條：一個是溫度，一個是水，一個是pH值，還有乳酸菌和蛋白酶。我?guī)е@些研究結(jié)果去找一些大企業(yè)，想跟他們合作。我對他們說：“我來研究，你來出資，將來這個科研成果算你的，行不行？”我游說了20多天，得到的就幾句話：好高騖遠，不務(wù)正業(yè)，想入非非，異想天開！

我當時心里真是難受啊！

回到家就跟愛人商量，想自己搞。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愛人把存折拿了出來。那筆錢有6位數(shù)，是我搞第二職業(yè)掙的。搞第二職業(yè)當時是一個挺嚴重的錯誤，不像現(xiàn)在，可以明目張膽，理直氣壯。我是偷偷摸摸搞的——下了班之后，偷偷地騎上自行車，竄胡同，看看前后沒人，刺溜一下鉆進去，給一些化工廠搞技術(shù)服務(wù)。

搞玉米研究還是第二職業(yè)。為了不讓單位知道，我在離家40里處一條偏僻的山路邊租了一間房子，偷偷地搞實驗。這一搞就是4年。

我得說說這段時間我吃的苦。我每天下班后吃點飯，騎上40里的車，在那兒折騰到凌晨兩三點，再騎車回家睡覺，白天上班還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樣子持續(xù)了整整4年。建實驗室的時候，我自己用一輛三輪車運煤、運水泥、運沙石、運鋼材、運設(shè)備。三輪車一車能拉400公斤左右，我在兩個月的時間內(nèi)，總共運了大約十二三噸的貨物。當時是三九天，外邊的氣溫到了-37℃，我穿著毛衣、棉衣、棉大衣出發(fā)，蹬上車后越走越熱，就邊走邊脫衣服，直到脫得就剩一件內(nèi)衣，后背還直冒熱氣。不過這些皮肉之苦還不算什么，最苦的是心苦——我搞這項科研像走鋼絲，在沒到達彼岸之前我不敢慶賀，不敢歡呼，也不敢張揚，一切都得悄悄地，所有壓力都要放在心里默默承受。

4年后，錢花光了，可啥結(jié)果也沒搞出來。當時是7月，錢沒了，實驗搞不成了，我晚上坐在大楊樹底下，聽耳邊蚊子叫喚，聽遠處青蛙叫喚，想著怎么收場。

我想了3天之后回家了。我跟我愛人說，我不死心，別看4年沒研究出來，到第五六個年頭上也許就差不多了。她說：“那你就接著干唄！男人就要干事業(yè)嘛，失敗也比啥都不干強。你如果失敗了，就等于打麻將點個大炮！”我一聽這話，就對她說了實話：“我現(xiàn)在沒錢了?！彼f：“你等著，我想辦法?！钡诙?，她就回我岳父家去了。也不知她怎么跟人家說的，轉(zhuǎn)了一圈就把錢給我借來了，也是6位數(shù)。我就用這筆錢繼續(xù)搞實驗。

問省長要錢

搞實驗，就一個“創(chuàng)新”，每一步都是創(chuàng)新。在我研究玉米面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要讓它好吃，除了我前邊講的那些條件之外，必須把玉米磨到超細，細度要等于甚至超過小麥面粉。但是怎么能把玉米磨得很細呢？我下農(nóng)村去看那些石磨，結(jié)合石磨，我設(shè)計了一套磨漿機。

玉米粉磨了以后還得篩。玉米面粉里有淀粉、蛋白質(zhì)、脂肪、纖維素，還有糖，非常粘，普通篩子根本篩不了，我又卡殼了?？ぶ?，我不敢硬著頭皮往下搞，于是又下農(nóng)村去，換換思維。

到了農(nóng)村后，我發(fā)現(xiàn)做豆腐過濾方法很特別：半空懸掛一根桿，桿上掛一個布包，布包里放進豆粉漿，往前推、往后推，推來推去，還往下頓……哎呀，這不是數(shù)學上的三維力嗎？我為啥不能設(shè)計一個三維振動篩！這個問題就這樣解決了。

我還有一個創(chuàng)新例子是“干燥”。玉米磨漿之后，面粉里含有37％的水分，需要進行干燥。國內(nèi)現(xiàn)有的干燥設(shè)備都不行。用這些設(shè)備做模擬實驗，溫度只能在40度到50度之間，但是沒產(chǎn)量，不能工業(yè)化生產(chǎn)。而調(diào)高溫度的話，60度以上玉米面就糊化了。

有一次，我不小心讓酒精燈火焰把手指給燙了一下。酒精燈火焰應(yīng)該是700度左右，而我的手指沒被燒壞。我的靈感一下就來了——為什么不設(shè)計一個瞬間高溫干燥設(shè)備呢？700度沒把我的手燒壞，是因為停留的時間短，要是放在那兒停3分鐘，肯定燒得比豬爪都黑。我于是就開始設(shè)計瞬間高溫干燥設(shè)備。設(shè)計過程中，我遇到一個又一個麻煩，有一次到丹東出差，半夜突然醒來，有了靈感。我住的旅館條件非常簡陋，連支筆都找不著，我就拔一個釘子，在白灰墻上畫了個草圖記下來，這是我突破的最后一道難題。

那時是1993年，已經(jīng)是我研究玉米面的第7個年頭了。我成功設(shè)計出干燥設(shè)備，就剩搞終試了，得花大筆大筆的錢。我說服我愛人辭掉公職，辦一個托兒所掙錢。我自己也從科委辭職下海，出去打工搞技術(shù)服務(wù)。我到過遼寧、山東、黑龍江，還到過北京的門頭溝工業(yè)區(qū)，掙的錢都用在搞實驗上了。這些年，我搞這項研究前前后后共花了328萬元，除了最后一筆60萬元的資金以外，都是我自己的錢。

60萬元怎么來的呢？那是我要建干燥設(shè)備時，我真是再也搞不到錢了。我鄉(xiāng)下有一個哥哥，我去跟他借錢的時候，他沒有錢，把家里唯一的一頭黃牛賣了1280元錢，送給我，也被我給花了。

怎么辦呢？我想到找市長去！但是我從政府出來，很清楚這個事兒很難，當時流行“別找市長得找市場”。我得找省長！為啥呢？因為整個吉林省賣玉米難的問題困擾著省政府，我去找那個管農(nóng)業(yè)的省長，他一定會支持我。

但是怎么個找法呢？我也得策劃。我要是口頭去匯報，肯定沒有力度，于是就想到拿著我的產(chǎn)品去說服他。我用了整整一夜時間，弄出500克特別細的玉米面粉，用它烤了一個面包。然后我去找吉林市非公局局長，我說把你的紅旗轎車借給我用一下。他說你干啥去？我說找省長要錢去。他說行，連司機都借給你。我說挺好，但是還得把你也借用一下。我說我一個“個人”，到那兒咋說啊？你得去給我起個介紹信的作用。

他最后同意了，我就告訴司機：“咱們6點鐘走，到那兒正好是上班時間，不管門衛(wèi)怎么攔你都別停車，跟在一個好車后面一直往里沖，出了事我負責?！币孀寯r住的話，就得打電話，我們給誰打？就進不去了。

事先我已經(jīng)問清省長在一棟樓的3樓，我們就直接沖到了樓前。進樓一看，還有一位年齡較大的阿姨在那兒把守著。我就想，我跟她說話一定得理直氣壯。我們那個省長叫楊慶財，我就對阿姨說：“請問一下，慶財省長現(xiàn)在還在3樓嗎？”她看我說得這么沖，以為我們認識，就說：“還在3樓，315！”她隨口說出了315，我心中暗喜直奔省長辦公室。進屋后就看到了秘書，我問他：“慶財省長來了沒有？”他一聽，大概以為我跟省長很熟悉，就說：“一會兒就到，沒出差?！蔽乙宦牐婧?！心里頭怦怦直跳，非常緊張。

不大一會兒，省長來了。我開口就說：“我來跟您匯報一下我搞玉米食品深加工的事?！睏钍￠L非常高興：“好，好，慢慢說。”我就把自制的玉米面包遞給他嘗。省長嘗了半個說：“玉米深加工搞到這個程度，非常不錯了，你就說說下一步怎么辦吧？”我說：“省長，現(xiàn)在啥也不缺，就缺倆錢?！彼f：“缺多少？”我說：“缺60萬?！彼肓讼耄f：“行，你回去寫個報告，月底到位。”就這樣，最后一筆資金解決了。有人替我后悔，說省長吃一個面包給你60萬，你當時帶倆就好了。

再后來，等到我取得產(chǎn)品國家鑒定證書，送給省長看時，楊省長說了這么一句話：“子飚啊，我沒看錯人！你知道嗎？當時我給你拿的錢是帶政治風險的，你是‘個人’啊，你要是研究不成功，這筆錢怎么說？”

我的玉米特強粉通過了國家級的科技成果鑒定，被確定為國家重點新產(chǎn)品。我這個項目也被國家發(fā)改委列為“振興東北老工業(yè)基地”改造項目中的重點項目。用玉米特強粉制作的產(chǎn)品最大的特點是：口感超過小麥面粉；含有三價鉻，能刺激胰島素分泌，因此，糖尿病人食用后不增加血糖；有胃病的人食用后不產(chǎn)生胃酸，不刺激胃，易消化，易吸收；含膳食纖維4.5%，是小麥面粉的12倍，能刺激胃腸積極蠕動，食用后排便流暢。

銷售就像一出戲

玉米特強粉剛投入市場，推銷難度大。后來想了一個辦法——領(lǐng)朋友到飯店，先點酒菜，選貴的，沒等上呢，一個人問服務(wù)員“主食是什么呀？聽說你們這個玉米面水餃挺好，我們慕名而來。”服務(wù)員說沒有，我們就說“把老板叫來。”

我們?nèi)ネ其N時，找老板見不到?？晌覀円韵M者的身份來的時候，老板就沒脾氣，乖乖地來了。見到老板，我馬上說自己買到了玉米面粉，提議用飯店的餡兒包餃子，錢還照付。等玉米面水餃煮熟，大家一嘗都夸口感好，筋道、香甜，不像普通玉米面苞粗糙掛嗓子。如果不說是玉米面，真感覺不到。這時老板都會問貨源，我順勢留了自家的電話，第二天家里就有人訂貨了。這么布上幾個點以后，以后大家一吃，這個玩意兒確實好，口味好，再推銷的時候就容易了。

出去參加展會，我們就現(xiàn)場做，免費品嘗。展臺前，人面里三層外三層，攤位都快擠倒了，這邊嘗完，那面就搶購，平均在兩秒鐘就得賣一袋面。免費品嘗是噱頭，銷售才是真正的目的。就這樣，全國的銷售渠道逐漸覆蓋。

用玉米特強粉可以生產(chǎn)制作出玉米面餃子、玉米面面條、玉米面窩頭等20多個品種，其中以玉米面餃子和玉米面面條最有特點。玉米面餃子皮含膳食纖維高達4.5%，餃子餡又是以山菜、野菜為主，餃子呈亮麗的金黃色，口感筋道滑爽，煮不混湯、營養(yǎng)豐富。玉米面面條又分雞蛋玉米掛面和雙色金銀掛面。金銀掛面一面是玉米特強粉的金黃色，一面是小麥面粉的雪白色，具有很強的視覺沖擊效果，吃過玉米面條的人都拍手叫好。我把這個產(chǎn)業(yè)分化成玉米方便面、玉米掛面、玉米蛋糕、玉米水餃等幾大塊，跟許多大公司談成了合作。

（責編：王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