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大地
河西河西,一根斜穿西部干瘦的骨殖
我駐足于某一時間的某個點上:
祁連映雪,經(jīng)幡獵獵。
頭插鷹翎的裕固漢子用雪水飲馬,馬頭高揚(yáng)
馬蹄寺僧侶的木魚聲聲讓整個山谷安靜下來
趕赴敦煌朝拜的人,月牙泉水濯洗的內(nèi)心
昭示了我靈魂深處最為虔誠的部分
風(fēng)從南刮向北:柳樹的腰肢酥軟,桃花緋紅
風(fēng)從北刮向南:胡楊卸下了鱗片,伐木丁丁
敦煌么玉門。甘州么涼州
哦,風(fēng)聲——
嘛。呢。吧。咪。吽
戈壁速寫
這是戈壁,遼闊的平面上長滿了
低矮堅硬的刺。你根本沒有辦法
想象:那緩慢靠近我的羊群
就是用舌尖舔軟這瘦硬的植物
嚼碎,咽進(jìn)胃里
戈壁灘上,春秋季節(jié)有兩茬風(fēng)
那風(fēng)啊,吹著大地的傷痕,也吹著
束緊黑大衣的牧羊人
牧羊人,五六十歲的樣子吧,來回戈壁
像一塊用舊了的磨刀石。
磨去春夏,磨去秋冬,磨去了自己
身體上,那些凸起的尖銳的部分
然后,我看見
他把手中的皮鞭插進(jìn)了大地的縫隙中
他想要,撬開那扇生命的門
三月的隱憂
三月,大地回暖。你讓我把窗前的紫薔薇
分出一部分,移栽到后院
這是三月,適宜動土,植樹,種花??墒?/p>
我沒有那樣去做。親,其實你知道
屋檐下的一對燕子,我把它們的
巢穴移到舒適的角落以后,就再也
沒有飛回來。
我也怕,這小小的植物們,分開以后
在黑暗的夜色中,無法找到
回來的路徑。
我怕,在這個溫暖的三月
某個早晨的潮濕會讓它們突然開放
我怕,這一只體內(nèi)封存著大片黃金的蜜蜂
拖著沉重的身體繞不過咱們的圍墻
找不到后院那只,繡上花瓣的
另一個自己
父親的長江
自從家從長江邊上搬離以后
父親硬朗的身體逐漸開始塌陷
仿佛一條奔騰在體內(nèi)的動脈
開始斷流,干涸,出現(xiàn)血管硬化的征兆
六十多年了。來到人間的父親用長江水
第一次沐浴后,就變成了一尾魚
在長江水里摸爬沉浮,那么多個黃昏
父親用祖?zhèn)鞯臐O船和生活的漁網(wǎng)
為我們兄妹,打撈出糧食和布匹
然而今夜,父親一個人坐在院子的側(cè)面
沒有川江號子驅(qū)趕內(nèi)心的孤獨(dú)。
他帶進(jìn)城里的那張漁網(wǎng),已經(jīng)漏洞百出
耷拉在梨樹上,爬滿星星
浩浩蕩蕩的長江水就這樣注入父親的心窩里
那就是長江流經(jīng)廣袤的南中國后
唯一的入???。父親知道哪里有險灘,
哪里有暗礁,哪里有體格肥碩的魚……
父親跟人說起這些的時候,如數(shù)家珍
仿佛六千四百公里的長江,都是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