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寫完最后一篇入學(xué)申請時,年輕的女孩喬伊斯并沒有意識到自己正陷入飲食紊亂的困擾。在升學(xué)壓力的催生下,喬伊斯吃不下任何食物,每日只吃花生醬和巧克力。隨著入學(xué)日的接近,在母親的催促下,她便開始節(jié)食,一路體重從88磅減到了30磅。
進入耶魯時,喬伊斯幾乎變成了一個紙片人。母親很滿意自己的成果,一個骨瘦如柴的女兒,她為她做了一件女童子軍式的入學(xué)服。喬伊斯離開了家,拖著和她身材不成比例的大箱子。這一年正好是耶魯?shù)谝淮谓邮芘詫W(xué)生入學(xué)的第一年。
這是個活潑而迷惘的年代,耶魯每一平方米都擁有這世界上最具才華和野心的年輕人,喬伊斯只是個穿著鄉(xiāng)下衣服的丑小鴨。更為尷尬的是,她沒有任何性的經(jīng)驗,在這個各自放縱各自煩惱的校園里,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異類。
隨即她又重新回到了給報刊雜志投稿的老路上,這是她從小就熟知的生活,母親每日就是這樣做的,給婦女雜志或報紙副刊寫些怎樣對付老公出軌這類的專欄文章?lián)Q取金錢。不過,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雖然她一直崇拜母親,但有時她也會想擁有一個自己的家。
十八歲時她有了新的計劃,時值美國總統(tǒng)大選正在進行中,她給《紐約時報》周末專欄遞上了一份關(guān)于十八歲年輕人對現(xiàn)今社會和生活的思考——《十八年華回首往事》。帶著自傳性質(zhì),她將十八年的苦惱和困惑一股腦倒出。時報刊出了她的照片,大大的眼睛瘦小的身體,洛麗塔一般童稚的目光。
一夜之間,她的名字成了街頭巷尾的話題。整個早晨家里的電話都響個不停,父母的同事朋友都打來電話表示祝賀,她意識到所有的這一切已經(jīng)不再是一種個人的行為。
喬伊斯將兩個郵包的信倒到了床上,除了認同還有很多是表示憤懣諷刺和指責(zé)的評論。其中有一封引起了她的注意,寫信人名叫J·D塞林格,他正是名著《麥田里的守望者》的作者。
喬伊斯也許是耶魯為數(shù)極少的沒有讀過《麥田里的守望者》的人,但塞林格的名字就像可以呼風(fēng)喚雨的咒語,她只知道他過著隱逸獨居的生活,為了避免為人打擾,他搬到了一座空山上的小屋里,在山下有一塊著名的路牌——私人禁地,嚴禁擅自出入。
她心懷忐忑地回復(fù)了這位神秘而名聲顯赫的作家來信,她無不感慨地回應(yīng)道:“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我都會記著您的忠告。”終于她準備收拾行裝去看他,她并不十分清楚這個53歲的男人邀請一個18歲女孩共度周末意味著什么,為此她專門泡在圖書館幾個小時地研究《生活》舊刊上塞林格年輕時的照片,她發(fā)現(xiàn)他有一雙精致的手,潔白修長。
在火車站,她一眼就認出了他,激動地向他跑去,而他只是微笑著看著她。他駕車帶她走進了那個神秘的私人禁地,除了存放從未發(fā)布的手稿的那間密室,她幾乎參觀了他所有的屋子和兩個孩子。
她帶著幻想向他走來,覺得她找到了生命的歸宿。而他亦報著幻想擁著她,麥田少年終于找到了可以守護的對象。為了和塞林格長相廝守,她干脆就回耶魯辦了退學(xué)手續(xù)收拾行裝搬到了塞林格的家。而生活和想象卻有莫大的距離,塞林格迷戀著一種“克制”的生活,每日幾乎要花上一上午的時間沉思打坐,早晨吃過早飯后通常要到下午喬伊斯才能再見到他。而他對她的保護即是讓這個涉世未深的少女遠離物欲,沉浸于生命的反思和安靜的寫作生活中。
真正的隱逸生活對一個少女來說確實是無法忍受的,她提出了想要一個孩子,喬伊斯明確地告訴她,他已經(jīng)有兩個孩子了,不想再要了。她開始害怕起來,她十九歲了,會不會有一天對他來說,她太老了。直到她再次對他提出想要孩子的請求時,塞林格對她說:“你知道,我不能再有孩子了,這一切都結(jié)束了?!?/p>
和塞林格在一起的一年,她寫出了《往事回眸》。再次登上《紐約時報》的照片欄,一年之隔卻仿佛蒼老了許多,一年前他們開始通信,一年后她被他趕出了他的私人領(lǐng)地。不過這本書還是為喬伊斯帶來了不菲的收入,她花了三千美元為自己買了一部車,剩下的錢則買了一棟房子。
他們就這樣突然地失去維系關(guān)系的繩索,雖然事后喬伊斯數(shù)次要求回到塞林格身邊,但都被冷冷地拒絕了。直到她從別處得知塞林格又有了新的女孩兒,她才明白過來自己并非他唯一的洛麗塔,也逐漸放棄了這種無謂的掙扎。
她沒有了工作也沒有再回到學(xué)校,《往事回眸》的版稅很快也用光了。她覺得走投無路,在她新的家里她又開始了寫作,做了兩次失敗的隆胸手術(shù),交了一些男朋友,有的很好有的很壞。也許是與杰里·塞林格在一起的一年,花去了她太多的精力和熱情,以致要用她后半生的時間去抹平這種潛在的影響。
雖然她窮其一生都在尋找那個被拋棄的答案,但喬伊斯的努力除了堆砌了幾部自我療傷的文字,卻并沒有真正從塞林格口中得到她想要的結(jié)局。在漢密爾頓的評論中我們找到了這樣一句關(guān)于塞林格的注腳,也算是道出了她的心聲:那不是性的魅力,而是精神的力量。你感到他有一種力量,能從精神上禁錮一個人。和他在一起,應(yīng)該說是一個人在拿她的精神冒險,而不是拿她的道德品行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