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文明對東方的影響,在明朝已經(jīng)拉開了序幕,然而兩地實質性交往可追溯到唐代。16世紀,馬可·波羅在他的游記中毫不掩飾地表示出一個西方人對東方文明的贊美和著迷,“恃商工為活,有絲甚豐饒”,“行在城所供給之快樂,世界諸城無有及之者,人處其中自信為置身天堂”。一直到明代以前,在東西方的貿易、政治、文化交流中,都是東方文明對西方的影響更大。
從17世紀開始,世界文明的風向轉了,由東風轉向了西風。西方文明挾帶著戰(zhàn)爭災難、工業(yè)文明、自由市場、科學技術,以強者姿態(tài)席卷全球幾乎每一個角落。
首先是語言。連續(xù)幾個世紀的殖民擴張,英國曾把全世界三分之一的土地變成了自己的附屬領土,英語也伴隨著英國強大的軍事、政治勢力,成為了一種通用的國際語言。20世紀末,全世界已經(jīng)有近四分之一的人口能講流利的英語或能熟練使用英語,世界五大洲均有講英語的國家和人民。以英語為母語的國家有十余個,包括美、加、英,澳、南非和加勒比國家;以英語為官方語言的國家超過70個,包括印度和新加坡;100多個國家把英語列為第一外語。就像當年的“日不落帝國”一樣,英語也被稱為“日不落語言”。
第二是西方的宗教。傳播文化和價值觀念,傳教士通常都走在殖民主義者的前面。根據(jù)記載,最早進入中國境內的都是一些傳教士,然后才是商人和軍隊。翻開中國歷史,唐代已有天主教士將《圣經(jīng)》帶到中土,明末清初如利瑪竇、湯若望、南懷仁等傳教士,由于本土化成功,甚至得到官方的承認,位居欽天監(jiān)等高職。他們把西方精妙的制作技術、天文歷法、數(shù)學、地理等知識以及繪畫、音樂等藝術介紹給中國,也帶來了理性客觀的思維方式和迥然相異的視角,影響著中國包括帝王在內的上層統(tǒng)治階層。鴉片戰(zhàn)爭以后,西方宗教得以大規(guī)模在內地傳播,教會在各地設立教堂、修道院、學校、醫(yī)院、托兒所等。教會開辦了許多免費的學校,中國的百年名校,如北京大學、中山大學、南開大學等,都由教會大學蛻化而來。這類學校培養(yǎng)的近萬名學生和留學歸國人員構成了當時推進中國維新變革的知識分子的主體。
第三,是西方的政治體系與法律體系。西方的法律文化在早期是借著殖民擴張向外傳播的。他們在殖民地推廣引用本國的法律制度作為殖民地的根本法和一般法律,對當?shù)卦械姆珊退痉ㄖ贫戎蛔鲇羞x擇的保留,以使其具有某種連續(xù)性。法國殖民者甚至主張完全同化當?shù)匚幕?/p>
哈佛大學教授塞繆爾·亨廷頓在他的《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一書中,把非西方國家的“現(xiàn)代化”分解為兩個過程,一是工具文化的現(xiàn)代化,一是終極文化的西方化。工具文化包括科學技術,也包括經(jīng)濟和政治體制,終極文化凝結在宗教當中,體現(xiàn)文明的基本價值。在他最推崇的“改良主義”的西方化模式中,伴隨著物質文化與工具文化現(xiàn)代化帶來的經(jīng)濟、政治、軍事上的成功,民族的文化自信心回歸了,終極文化也將回歸。
百年東西方文明在中國的爭持交戰(zhàn),給中國人帶來了創(chuàng)痛的記憶,西方文明以暴力的方式走過之后,留下深深淺淺的足印,打破了原有農(nóng)耕社會的平靜自足,已經(jīng)改變了東方世界的原貌。想要再回到原點,是不可能的了。東西兩茫茫的處境下,國人正面臨著重新選擇。是放棄還是接受?
亨廷頓在一本書的序言中曾斷言:“在未來的歲月里,世界上將不會出現(xiàn)一個單一的普世文化,而是將有許多不同的文化和文明并存。那些最大的文明也擁有世界上的主要權力?!谌祟悮v史上,全球政治首次成了多極的和多文化的。”幾個世紀的西風東漸,給全世界帶來了繁榮喧嘩的物質文明和與之伴隨的價值體系。全球的西方化走到盡頭之際,東方固有的價值觀念也正在蘇醒,那么蘇醒之后應該怎樣?如何自處?何去何從?值得我們再三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