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怎么也想不到,上了高中,走進(jìn)新教室時,我第一眼看到的會是吳昊和周鈺琪,他們正興奮地說笑。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們。眼尖的周鈺琪在我剛進(jìn)教室時就看見我了,她伏在吳昊的耳邊,輕聲嘀咕,然后兩個人同時把目光拋向我,臉上堆滿笑。
“笑!笑什么笑?等高考落榜時,我看你們倆就好好哭一場吧!”我不屑地想。走過吳昊身旁時,我還故意冷哼一聲。
這個小眼睛的家伙,在初二周鈺琪轉(zhuǎn)學(xué)過來之前,一直緊跟在我屁股后面,天天獻(xiàn)殷勤。我少有搭理他,但對他的殷勤也不反感。更何況,他成績不差,長得眉清目秀。曾有女友建議我收編了他,我卻撇撇嘴說:“就他?沒門!”話雖這么說,但我一直很享受被他追捧的感覺。誰也想不到,這家伙沒恒心,自周鈺琪轉(zhuǎn)學(xué)來后,就棄我而去。
周鈺琪有著天使的面孔和魔鬼的身材。同樣的校服,她可以穿出百般花樣,更會時不時用彩色紗巾往脖子上一扎,就舞弄出萬般風(fēng)情。她那波浪似的烏黑長發(fā),每天變換著不同的造型,配著不同的發(fā)夾。長得漂亮的女生,怎么打扮都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畫。班上的男生說,自從周鈺琪來后,我的“班花”時代就徹底瓦解了。
周鈺琪不僅搶走了我的“班花”頭銜,她的成績還那么好。第一次英語單元小測,她就以滿分名列全班第一。我寫錯了一個字母,比她少了一分??此莻€得意勁呀,我簡直忍無可忍。她喜歡放聲大笑,我一聽到她夸張的笑聲,心里就備受折磨。最讓我怒火中燒的是,她還公然與吳昊出雙入對。
周鈺琪可能從別人那里了解到,在她來之前,吳昊一直是我的跟班,于是有天課間休息時,她故意當(dāng)著我的面溫柔地對吳昊說:“昊昊,你以后就跟著我,我可比某些人有眼光,我會對你好的。”她竟然公開向我叫板,我氣壞了,憤憤地說:“那是,哪像有些人,來者不拒,什么垃圾都當(dāng)寶貝似的往懷里拽?!薄瓣魂唬懵?,有人說你是垃圾,真是的?!敝茆曠鞴室忄锹曕菤猓@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最不能原諒的是吳昊居然眉開眼笑地附和說:“是,是,我以前真是看錯人了。”什么人呀,我氣得站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過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腳。聽見他“哇哇”大叫時,我還不解氣地罵:“痛快吧,看你美得連自己姓什么都忘記了!”
看我踹他,周鈺琪不滿地驚叫起來:“天哪!暴力!”然后跑到吳昊身邊,一臉關(guān)切地問:“昊昊,疼嗎?”看著他們兩個演戲似地你來我往,我氣得直喘粗氣。
一直到初三畢業(yè),我都沒再和他們說過一句話。
二
真是冤家路窄,整個高一年級14個班,我們?nèi)齻€居然還會分在一起。
我是保送生,老班對我很器重。然而,才一個多月,周鈺琪就開始搶走我的風(fēng)頭。她的文筆好,初中時就在市日報發(fā)表過幾篇作文。上了高中,她更是不得了,不僅頻頻在各類中學(xué)生刊物發(fā)表文章,而且一舉奪得市中學(xué)生作文大賽第一名。雖然我也獲獎了,但我只是第三名,離她還有好大一段距離。
我不甘心輸給她,除了一如既往地努力學(xué)習(xí),我也把大量的課余時間用來舞文弄墨,并且嘗試投稿。
幾個月后,我終于收到了雜志社寄到學(xué)校的樣刊和稿費(fèi)。班上的同學(xué)歡呼著要我請客,我正笑著答應(yīng)時,周鈺琪突然陰陽怪氣地說:“不就發(fā)表了一篇文章,有必要慶祝嗎?”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她的聲音清晰無比地傳進(jìn)我的耳朵。我的臉倏地漲紅。
“琪琪,別這樣。”吳昊不合適宜地勸了一句。
心里憤怒的火山終于爆發(fā)了,我沖著他們兩個說:“別給我唱雙簧,明著來吧!”
班上的同學(xué)不清楚我們過去的恩怨,一個個好奇地觀望著。看我真生氣了,才有幾個女生過來勸和。我還在生氣時,上課鈴響了,英語老師踩著鈴聲走進(jìn)教室。
英語老師是個年輕的男老師,他喜歡和我們開玩笑。大家安靜下來后,他就樂呵呵地說:“這次英語測驗又是林梓安和周鈺琪兩位女生得滿分,不錯呀,你們兩個漂亮女生可是我們班的‘絕代雙嬌’。”
“老師,為什么你每次都把林梓安的名字放在我前面呀?她又沒有比我更強(qiáng)?!敝茆曠髋e手后站起來說。太狂傲了,什么人呀!我怒視著她。“并列第一,排名不分先后?!庇⒄Z老師笑著說。
教室里安靜后,英語老師又說:“過段時間市里有場中學(xué)生英語口語競賽,學(xué)校很重視,我想推薦你們兩位去參加,你們合作一個節(jié)目。”我愣了一下,沒聽錯吧,要我和她合作?我瞟了周鈺琪一眼,她正一臉得意地笑。我討厭和她合作,本想放棄的,但一看到她得意的笑我就決定接受挑戰(zhàn)。
英語老師不知我們是死對頭,竟然開玩笑說我們倆是姐妹花?!袄蠋?,你也太沒眼光了,我們怎么會是姐妹花?優(yōu)雅的我哪像她成天兇巴巴的。”周鈺琪說。“小妖精!”我憤憤地低罵一句。她聽見了,并不惱,還轉(zhuǎn)過身,得意地對我說:“林梓安,你說對了,我的目標(biāo)就是要成為人人羨慕的‘白骨精’?!薄安粫?,你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想法?”英語老師遲疑地追問一句。我還注意到,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把目光轉(zhuǎn)向我們?!袄蠋煟鉶ut了!白骨精是指白領(lǐng)、骨干、精英,你以為是什么呀!”周鈺琪笑臉盈盈。
我真是服了她,什么詞匯經(jīng)過她的嘴再出來,那意思就十萬八千里了。
三
吳昊上高中后整個人安靜了很多。剛開始,他還常和周鈺琪在一起,后來,我和周鈺琪忙著準(zhǔn)備競賽,他就一個人獨(dú)來獨(dú)往。
我以為他們吵架了,心里暗暗高興。我興災(zāi)樂禍地嘲笑他:“你那位知冷知熱的不理你啦?我還以為你們能夠天長地久呢?哈哈?!眳顷豢粗?,沒吭聲,眼中是滿滿的痛苦。我以為他會爭辯幾句,但他只是看著我,連話也懶得說。有些失望,沒想到這個逆來順受的小瞇眼,兩年時間已被周鈺琪訓(xùn)導(dǎo)得性情大變,再也不是我以前認(rèn)識的他了。
競賽的事忙了一個多月才結(jié)束。那段時間天天和周鈺琪待在一起,開始挺痛苦,久而久之也漸漸習(xí)慣。其實(shí),她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樣難相處。我們的交流依舊很少,但不再針鋒相對,更多的是在暗暗較勁。
有一天,吳昊沒來學(xué)校,也沒有請假。我是老師詢問時才知道的,一下課,就跑去問周鈺琪:“吳昊為什么沒來上課?”周鈺琪怔怔地望著我,一臉納悶地反問:“你問我,我問誰?”“你不是他知冷知熱的那位嗎!你怎么會不知道?分手啦?”我不屑地笑?!澳阏f什么呀?神經(jīng)。這段時間,我不是天天和你待在一起準(zhǔn)備比賽?!敝茆曠髡f。
想想也是,沒注意到他們有吵架的痕跡,她每天都笑成一朵花。就是吳昊自己,好像突然就沉默了。
放學(xué)時,周鈺琪叫住我?!拔覀円黄鹑ニ铱纯窗?,了解一下情況。”她說。我沒拒絕,跟在她后面一起去了。
去到吳昊家,大門緊鎖,問了左鄰右舍,才知道原來是吳昊的父母離婚了?!案改鸽x婚至于不來上課嗎?”周鈺琪不解地問我?!霸趺床恢劣??家都散了,他還能有心情上課嗎?”我說?!吧⒕蜕?,感情不和,離了總比湊合著好,他都這么大了,這點(diǎn)也想不通,真是的!”她埋怨道?!皠e站著說話不腰疼,那是他的父母,是他的家,換成你,還能這么輕松說話嗎?”“我哪有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我父母早離婚了,那時我才初一,他們離婚后,我跟我媽,我爸在我以前讀書的城市?,F(xiàn)在我有兩個家,有什么不好呢?”她的話嚇了我一跳,她怎么會有這么古怪的想法?
“衷于自己內(nèi)心最真實(shí)的感受,沒什么不對。不過,我們還是先找到昊昊,他現(xiàn)在一定很痛苦。”周鈺琪說,然后拉著我的手疾步如飛。
四
周鈺琪帶著我去到郊外。那里很荒涼,一大片的蘆葦在陽光下輕輕搖曳,天空中有飛鳥掠過,蘆葦那邊還有一汪開闊的水塘。
這應(yīng)該是他們常來的老地方吧。要不,周鈺琪不會帶我來這找。吳昊正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后,眼睛閉著,臉上是明晃晃跳躍的陽光。
“昊昊,我們來陪你了?!敝茆曠骺匆妳顷缓?,遠(yuǎn)遠(yuǎn)地就跑了過去。
聽到聲音,吳昊馬上坐了起來。他轉(zhuǎn)過頭來望著我們時,我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深深的落寞。他可能哭過吧,眼角還殘留淚痕。
“你們來了!”他平靜地說。
“別難過!你家發(fā)生的事,我們都知道了,沒什么的,我的父母早就離婚了,我不是過得好好的嗎?你看我每天多快樂?”周鈺琪溫柔地勸。她蹲在吳昊身旁,伸手幫他拍去衣服上的草屑。
我走近了,又慢慢地走遠(yuǎn),然后默默地望著他們,突然有點(diǎn)羨慕,身邊有個好朋友總是好的。明媚的陽光下,周鈺琪俏麗的臉閃爍著太陽的光澤,那么圣潔。身穿一襲白色長裙的她,一瞬間,我覺得她像個天使。她一直在不停地說話,時而笑聲飛揚(yáng)。聽到他也笑出聲來時,我的心安穩(wěn)了一些。
轉(zhuǎn)過身,我慢慢地走到水塘邊,望著眼前碧波蕩漾的水面冥想。
“林梓安,你也是來安慰昊昊的,別一個人跑去欣賞風(fēng)景,凈偷懶!”周鈺琪叫嚷起來?!澳愕娜绮粻€之舌還搞不定他?”我轉(zhuǎn)過身笑著逗她。真正相處后,我越發(fā)喜歡上這個“小妖精”了,她其實(shí)很善良,也有很多可愛的地方。
“他就是不聽,腦筋轉(zhuǎn)不過來?!敝茆曠髡f。
我走了過去,坐在吳昊身邊,輕聲說:“我同意她的看法,其實(shí)父母離婚真的沒什么,我們都長大了,父母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quán)利……我們難過,父母會更難過,因為他們深愛著我們?!?/p>
“對對,就是這樣?!敝茆曠髯ブ业氖郑粋€勁地贊同。
其實(shí)我的想法,也是從周鈺琪身上得到的。她的父母離婚了,那是她父母的事,她一樣熱愛生活,善待自己,不僅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她還努力學(xué)習(xí),過得率真而安穩(wěn),她的快樂不打折,她實(shí)實(shí)在在地享受著每一天。
我們總是習(xí)慣性地把自己的快樂和痛苦建立在父母身上,其實(shí),父母沒有必要背負(fù)這些。每個人的人生都是獨(dú)立而又互相銜接的,彼此溫暖。快樂要自己尋找,不是別人可以給的。當(dāng)我把這些想法說給吳昊時,他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望著他臉上重新露出的笑容,我想他已經(jīng)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青春了。青春是綻放的向陽花,只要心中有陽光,有愛,我們就可以聞到青春之花馥郁的芬芳。
周鈺琪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我,看得我發(fā)愣。“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問題?”我摸著臉問。
“好精彩!你把我腦子里想的全總結(jié)出來了。知我者,林梓安也?!彼隣N笑如花。
“下午回學(xué)校上課吧,別讓我失望喲。”說完,周玨琪朝我眨眨眼,徑自跑開了,單獨(dú)留下我和吳昊。后來,周鈺琪告訴我,其實(shí)吳昊喜歡的人,一直是我,她和他只是好朋友。我的安慰,對他更重要……
原來,友誼就在我身邊,一直不曾走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