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冬日,
在香港薄扶林道附近山上的一座小洋樓里,
一位中年男子神色悲愴地環(huán)顧空蕩蕩的房間,
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毒藥,含淚吞下,
在猝然倒地的那一刻,兩行清淚悄然滑落,
碎成一地憂傷。
這位男子便是以寫作《雨巷》一詩而聞名的現(xiàn)代詩人戴望舒,他服毒自殺的原因是妻子穆麗娟突然寫信給他,要求離婚。戴望舒不惜以生命為賭注,想換得妻子的回頭。
那么,他和她之間究竟發(fā)生了怎樣的故事,以至于一對曾經(jīng)相愛的親密伴侶走到了如此決絕的地步?
戴望舒出生在江南古巷的富裕之家,自幼接受文學的熏陶,年紀輕輕便在圈內(nèi)小有名氣,之后因創(chuàng)作《雨巷》被稱為“雨巷詩人”,與徐志摩一起成為閃耀在20世紀40年代中國詩壇的“雙子星”。
遇見穆麗娟的時候,戴望舒正處于感情的低谷——初戀女友移情別戀,彼時他和她已經(jīng)相戀了八年。戴望舒一度萎靡不振,并產(chǎn)生了厭世的念頭。好友穆時英時常在身旁開導,并將自己的妹妹介紹給他。
起初,他并沒有對這次見面抱有期待。然而,當他第一眼看到穆麗娟時,便被她的典雅氣質(zhì)深深吸引,仿佛看到了雨巷中那個丁香姑娘從文字中跳脫出來,站到自己面前。盤桓在他心頭許久的陰霾瞬間消散。
那一年,穆麗娟18歲,活潑大方,青春逼人。她對哥哥的這位好友早就有所耳聞,是帶著崇拜之情來和他見面的。能得到仰慕之人的垂青,對她來說是一種榮幸。
他請她看電影、吃飯,邀她參加舞會,教她打橋牌。面對詩人的追求,她沒有退縮,欣然赴約。她也常被他邀去租住的公寓,幫他抄寫稿件。隨著交往時日的增加,彼此之間慢慢有了更多的了解。
少女情懷總是詩。不諳世事的她,用純真的少女心思揣測著這份朦朧愛意,編織著紫色的燦若丁香的美夢,幻想著有朝一日和他同撐一把油紙傘彳亍在江南煙雨蒙蒙的古巷,情深深,意濃濃。
她盲目地愛著。與其說她愛上了他,不如說她愛上了自己幻想出來的愛情。
1936年6月,上海四川路的新亞飯店,戴望舒和穆麗娟舉行了隆重的結(jié)婚典禮。彼時他31歲,她19歲,這中間相隔的12載光陰,在兩人眼中不過是一個簡單的數(shù)字而已,絲毫不影響他們奔向未知旅程的腳步。
年齡的差異和閱歷的不同,給兩人的婚姻埋下了悲情的種子。
新婚是甜蜜的。
婚后,戴望舒和穆麗娟搬到了上海亨利路永利村30號。最初的那段日子,每逢周末,戴望舒便會帶穆麗娟到茶室與文友們飲茶,有時候也會一起出去跳舞。不久后,他們的女兒朵朵來到了人世間。
情到濃時情轉(zhuǎn)薄。慢慢的,戴望舒將時間和精力轉(zhuǎn)而投入寫作,不再殷勤于暖語溫存。意料之外的冷落打破了穆麗娟對婚姻的最初想象。
孤寂的生活令她難以忍受,房間里除了孩子的哭鬧聲,基本上再沒有其他的聲音傳出。他一心沉浸在文學世界里,無暇顧及妻子的感受。
她覺得,在他面前,她透明如空氣。
她嘗試著進行反抗,而他卻認為她是在耍小孩脾氣,依舊我行我素。他把她當孩子,凡事不與她商量,無論搬家或購物,皆由他自行安排。
她每日與孤獨做伴,內(nèi)心的幽怨一點一點加深。
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上海淪為孤島,戴望舒舉家遷往香港避難。在香港,他們度過了短暫的幸福時光。
戴望舒把家安在了香港薄扶林道附近山上的一座小洋樓里,并起名“林泉居”。山間有瀑布,他和穆麗娟在樓下的空地上開辟出一個小菜園子,種一些瓜果蔬菜,閑暇時邀請一些同樣赴港避難的上海文藝界朋友前來聚會。然而這樣琴瑟合鳴的生活并沒有維持多久,表面平靜的家庭早已暗流叢生。
沒過多久,戴望舒便成了香港文藝界的核心人物,主編《星島日報》副刊,宣傳抗日救亡活動。忙碌的工作使得本就少言寡語的他愈加沉默,整日書不離手,穆麗娟覺得戴望舒離自己越來越遠,情感裂痕日益加深。
在她眼里,家如同冰水一樣,清冷、寂寥,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她曾對友人說:“他是他,我是我,我們誰也不管誰干什么,他什么時候出去、回來,我都不管,我出去,他也不管?!?/p>
與此同時,接連發(fā)生的兩件悲劇終于使得兩人五年的婚姻走向了決裂的邊緣。
1940年6月,穆麗娟的哥哥穆時英在上海被國民黨特務(wù)刺殺身亡,由于政見的不同,戴望舒不準穆麗娟回上海奔喪。半年后,也就是1940年的冬至,穆麗娟的母親也在上海病逝,而戴望舒不愿她離開香港,扣下了從上海發(fā)來的報喪電報,沒有告訴她。
知道這件事情時,穆麗娟正穿著大紅色的旗袍和女兒玩耍,朋友取笑她為何母親去世還穿得如此喜慶,這時,她才知道母親去世了。穆麗娟悲痛欲絕,她無法原諒丈夫的自私做法,含恨帶著女兒回到上海。
自此一去不回頭。
回到上海,她身邊出現(xiàn)了一位追求者,是一位在校大學生,每天給她送花,狂熱而不懈。在他身上,她看到了愛情的另外一種模樣。
不久,她寄來信件,提出離婚。他不愿相信。
他匆忙趕到上海,求她回家。她不肯,態(tài)度決絕。她說:“我自始就沒有愛過你?!?/p>
他傷透了心,在上海僅僅住了三天,便匆匆返港。在一個深夜,他服毒自殺,幸好被好友及時救下。
聽到這個消息的穆麗娟依舊不為所動。她去意已決,不肯回頭。
雙方協(xié)商后通過律師辦理了為期半年的分居協(xié)議,這期間他仍堅持給她寄去生活費,他夢想著她能回心轉(zhuǎn)意。
他給穆麗娟寄去了兩本日記以及三十多張親情照片。在相冊的扉頁上,他寫道:“麗娟,看到了這些的時候,請你想到我和朵朵在等待你,等待你回到我們這里來,不要忘記我們?!?/p>
他一等再等,從未等到過她的回音。
他知道,無論怎樣努力,他都無法修補好兩人之間的裂痕。1943年1月23日,他正式寄出了離婚契約。
這是他們結(jié)婚的第五個年頭,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家破碎,卻無能為力。
1942年,穆麗娟和《宇宙風》主編周黎庵正式結(jié)婚。1943年5月30日,戴望舒和一個小他二十一歲的女孩在香港舉辦了婚禮,七年后協(xié)議離婚。
1950年2月28日,戴望舒因哮喘病去世,終年四十五歲。
不同的感情相同的結(jié)局,在感情的旅程上,他一路磕磕絆絆,卻始終不曾找到通往圓滿的路途。幸福沒有捷徑,只有經(jīng)營,美滿的婚姻需要的不僅僅是當初一個簡單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