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清朝還是出了幾個像樣的清官,他們從不草菅人命,把百姓的冤情看得比天大。只是歷史不公得很,一些貪官污吏拿人命不當(dāng)回事,反倒留下了千古臭名,而像我要講的這位一心為百姓辦事的好官,卻連姓甚名誰都無人知道!這一則故事是清朝一位叫采蘅子的在《蟲鳴漫錄》一書里記下的。
某縣有一大戶人家,家中有三個兒子。老大和老二是大老婆生的,小兒子是后來討的小老婆生的。這家老頭因為偏愛小老婆,對小兒子也就偏愛有加。反正那兩個大的早已成家立業(yè),養(yǎng)的孩子也比這個幺叔大,老頭便丟下那頭不管,成天住在小老婆這邊。這一來,當(dāng)然也就和兩個大兒子的關(guān)系不怎么好了。
待到小兒子長到18歲,老頭就為他張羅著娶媳婦。迎親這一天,他家張燈結(jié)彩,賀客盈門,親朋咸集,好不熱鬧!誰知待到花轎抬進了門,要拜堂成親時,卻遍尋新郎不著!這下可把個老頭子急得屋前屋后團團轉(zhuǎn)。他埋怨這個小東西不懂事,這個時候還到處亂跑,吉時一過,再拜堂可就不吉利啦!他的兩個哥哥在一旁看笑話。倒是一些親朋好友幫著在村子里到處找,甚至連幾個茅廁都看過了,可就是找不著!大家亂哄哄地鬧了一整天,一直到上燈了,還不見他回來。這時,大家才感到事態(tài)嚴(yán)重。喜事自然辦不成了,那些來的親朋好友,都只有安慰老頭幾句,各自煙消火熄地回家去了。
老頭起初還抱幾分希望,等了幾天也不見人,才想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有什么事呢?小兒子在穿大紅吉服時,還喜滋滋高興得不得了,怎么會到時候不出來呢?派人到所有的親戚家都問過了,都回答說沒有來過。十多天后,有人聞到柴房里有一股尸臭味,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新郎死在柴草堆里!難怪哪里也找他不見。老頭含悲忍痛地到縣衙報了案。
縣官聽說出了人命案,連忙帶了仵作前來勘察案情。鄉(xiāng)里人的生活,平淡無奇,聽說某家出了人命案,便是天大的刺激,都跑來看熱鬧,將他家圍了個水泄不通!仵作驗過尸,報告說:死者頸部有縊痕,是生前被人勒頸后窒息而亡??h官就問村中人,誰和死者有這么大仇恨,特選在他大喜的日子里將他殺害了?村中人素來知道他家父子兄弟不和,所以都拿怪怪的眼光看著他家的老大和老二。老大和老二見大家都在斜著眼瞅自己,難免神情有些緊張。大家見他倆這樣,更懷疑他們。于是異口同聲地說,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死者的兩個哥哥,而且還舉出了種種事例。縣官就問老頭,大家的話可真?老頭也承認(rèn)大家所講屬實。
縣官聽得眾口一詞,便命令將老大老二拿下。盡管他倆呼天搶地喊著“冤枉”,怎敵得過那些虎狼似的差人?七拉八扯的還是被帶到了大堂。俗話說:民情似鐵,王法如爐。大堂上三推兩問,再硬的漢子也熬刑不過。老大老二承認(rèn)是他弟兄二人因為討厭這個弟弟,所以特地在他大喜的日子里,讓他高興不成,合謀將他勒死!
有了供狀,有了左鄰右舍的證詞,再加上他老子也證實他二人有殺弟之心,這樁案子就以老大老二謀殺親弟弟定罪,打入死牢,申報刑部,只等秋后問斬了。
也是這老大老二命不該絕,不久,縣官大人因為辦事得力,調(diào)升赴京,另有重用。新來接任的縣令在清理舊案時,覺得這件案子有許多疑點:這哥倆和弟弟不和,是由來已久的事,就算想謀害親弟,不聲不響暗地里干了豈不干凈?為什么偏要選在這個親朋聚集的日子里,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呢?這不是有意暴露自己嗎?再說,殺了人哪里不好掩埋,為什么堆在柴房里久久不處理,而要任其發(fā)臭呢?其中必有蹊蹺!
于是,這位縣令決定重新審理此案。
他推斷新郎死亡的時間,應(yīng)該是在他著吉服之后花轎來到之前的這段時間。既然肯定兇手不是他的兩個哥哥,而現(xiàn)場又沒有翻墻撬門的痕跡,顯然兇手就在當(dāng)時在場的家人或來客之中。于是他對他家里的人和那天的來客,逐一進行盤問。
他想首先弄清楚的是,新郎為什么死在柴房里?這里是作案的第一現(xiàn)場呢,還是勒死后移尸到這里的?誰是最后看到過新郎的人?
當(dāng)他問到這里時,有個廚娘說,花轎來以前她們還看到過新郎。
縣官問:“是在什么地方?”
廚娘說:“就在廚房里?!?/p>
縣官又問:“他到廚房里來干什么?”
廚娘說:“三少爺為人和氣,很體貼下人。我們做下人的也常常和三少爺開些玩笑。我們笑三少爺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思到廚房里來,他說想到大家都在為他忙,所以特來看看大家。還問我們累不累。我們就說,累啊,累得頭發(fā)都開了叉。這不,柴草快燒完了都沒法去抱!三少爺就說他去抱。結(jié)果一去就沒有再來。我們當(dāng)時還笑話他,怕是抱新娘去了,一抱就不來了!”
縣官問:“那天廚房里還有哪些人?”
廚娘說:“除了我們廚娘外,大小姐開始時也在廚房里幫忙?!?/p>
縣官問:“大小姐是誰?”
廚娘說:“大小姐是大少爺?shù)拇笈畠?。出閣兩年多了,平常很少回娘家。這次是因為她幺叔結(jié)婚才回來的?!?/p>
縣官問:“她幺叔來廚房時,她也在場嗎?”
廚娘說:“她不在。她正幫忙時,袁家表少爺來了。她見表少爺來了,兩人就一起走了?!?/p>
縣官問:“袁家的表少爺可是經(jīng)常來?”
廚娘說:“大小姐沒有出閣時,他倒是經(jīng)常來的。自從大小姐出嫁以后,他就很少來了。他這次也是來向他的幺表叔賀喜的?!?/p>
廚房和柴房都在后院,只不過廚房緊鄰前廳,而柴房則在后院的后門邊。兩者隔著中間一個大院子。縣官考慮到:老三最后來的地方是廚房,他又說要到柴房去抱柴草,而恰巧他就是被勒死在這柴房里!那么,這期間出入后院的人嫌疑最大。當(dāng)時廚房最忙,廚娘們在案發(fā)前后都沒有離開過廚房,唯一可疑的,就是大小姐和那個袁家表少爺。
于是,縣官發(fā)出火簽,命衙役拘傳大小姐及袁家表少爺?shù)桨浮?/p>
第二天,人犯帶到??h太爺升堂。先下令提出死囚老大和老二,讓他們跪在一邊。然后叫帶大小姐上堂。
大小姐上堂一跪下,就看見她父親和二叔。兩人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父女天性,大小姐不禁悲痛交加,大叫一聲“爹!”膝行而前。正當(dāng)她要撲向父親時,猛聽得堂上驚堂木“叭”的一聲炸響,嚇了她一大跳,她爬也不敢爬,哭也不敢哭了。只聽得老爺喝道:“大膽刁婦,還不快把你如何謀害你家幺叔的罪行招來!”
大小姐聽得老爺這樣一吼,頓時渾身像篩糠似的抖了起來,低著頭,看了父親一眼,一聲不吭,既不喊冤,也不說是。
縣官見了她這個模樣,心中又踏實了幾分,說道:“你明知你家幺叔不是你父親害死的,你做女兒的怎能狠心讓你爹為你受過!你難道就安心看你爹這樣受罪,最后還要為你而死嗎?”
大小姐聽了,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聲:“爹!是女兒對你不起??!”
縣太爺趁勢又將驚堂木一拍,喝道:“快講!否則就要受皮肉之苦了!”
大小姐哭著說:“我講!我講!”
原來她在家做姑娘時,就和袁家表兄有了私情。自己出嫁后,在夫家雖然與他斷了往來,但藕斷絲連,心中仍時常想念。這次因為幺叔結(jié)婚,有幸在娘家與袁家表兄碰了面,不禁舊情復(fù)燃,一時情急,兩人便到柴房成其好事。誰知被她幺叔撞見,他們怕幺叔嚷起來,在眾親朋好友面前出丑,便合起來將幺叔勒死,慌張之中就將幺叔的尸體藏在柴房的草堆里。他們也沒有再進前廳,都從后門溜走了。原指望此案查不出個結(jié)果,沒想到牽連了父親和二叔!她說:“小女子自己造的孽,愿意自己承擔(dān)。只求大老爺放了小女子的父親和二叔?!?/p>
縣太爺再傳袁家表少爺。袁家表少爺見大小姐已如實交代了,自己也沒有話講,就一一招認(rèn)了。
結(jié)果自然是老大老二無罪釋放,將大小姐和袁家表少爺判了秋后問斬。
就這樣,一樁大家認(rèn)為確鑿無疑的案子,被這位沒有留下名字的好官推翻,查出真兇,為無辜者平反了。
(責(zé)編:馮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