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高三是在惶恐中開始的。我在高二的下學期莫名地陷入了失眠,患上了神經(jīng)衰弱,期末考試發(fā)揮不佳,因幾分之差被重點班拒之門外。要知道,在我們學校,能進入重點班,幾乎可以說一只腳踏入了重點大學的校門。雖說沒能進重點班對我有很大的影響,但相對于失眠和頭痛,這只能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高三對于我,可以說是人生意義上的一場長征,漫長和荒蕪得讓人絕望。帶著時好時壞的學習狀態(tài),迎來距高考一百天倒計時。學校召開了類似戰(zhàn)前動員一樣的會議,老師和學生都到臺上進行了一番宣誓。由全校各個班級制作的橫幅,也千姿百態(tài)地掛在校園的各條過道上。日歷也堂而皇之地貼在黑板的左上角,每天進入教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個醒目的數(shù)字,讓人激動而隱隱不安。
我每天依舊失眠,依舊精神恍惚。早上早早醒來,然后再難入睡,內(nèi)心慌亂,卻又無可奈何。一旦醒來,便不能繼續(xù)躺著,有失眠經(jīng)歷的人應(yīng)該都能理解這種苦悶。教室和食堂都沒有開門,除了去操場跑步,實在沒有去處。有時候醒來,宿舍樓的大門都還沒打開,不得不等著把門的大叔按時開門。操場上已經(jīng)有稀稀落落的人在跑步,我想,他們也是像我這樣的失眠者吧。晨風清涼,帶著夜晚的潮氣,灌入胸膛,內(nèi)心的慌亂慢慢消退。
早上看書的效率最高,記憶力也是最佳。在寂靜的教室里,除了寫字聲和呼吸聲,就不再有其他的聲音。到了中午,又是一段難熬的時光。高三一年,午休幾乎沒有安穩(wěn)地睡過,書也看不進,只好看小說。偶爾看書也能看到睡著,但又很快醒來,內(nèi)心更加恐慌。下午幾乎看不進書,雖然也拿著書本像模像樣地學習,但只有我知道,我很困倦。晚上看書的效率時好時壞,總體還可以,至少能夠把該復(fù)習的地方過目一遍。
晚上10點半準時關(guān)燈,舍友們先后入睡,鼾聲從各個角落向我涌來,仿佛四面楚歌,而我無處可逃。其實我已有了自己的辦法,那就是躲在被窩里看小說,或者其他的課外書,一直看到不知不覺地睡著。也因此,每當周末,我就請假外出,到農(nóng)業(yè)銀行的大門口買回幾本舊書。那里有一個賣舊書的大叔,好的書很少,就有一種叫《小說月報》的雜志一大疊,每次我都和他買好多本,看完了又拿去半價賣給他。這是我高三那年最喜歡做的事。
經(jīng)過一年的掙扎,我來到了高考的獨木橋前。南方的六月普遍酷熱,加上緊張的氣氛,在森嚴的教室里,讓人有窒息的錯覺。考試的鐘聲如期而至,監(jiān)考老師像宣讀判決書一般開始宣讀考試規(guī)則,莊嚴而肅穆,讓我想起了一句詩,“蟬噪林逾靜,烏鳴山更幽”。語文、數(shù)學、英語和理科綜合,兩天后,我麻木地走出了考場,內(nèi)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在考試前的一天,同寢室的一位同學的父親為了給我們壯行,特意趕來在學校附近請我們大吃了一頓。而這一頓讓我的肚子在考試的兩天里不聽使喚地動亂起來,健胃消食片也無濟于事。我以為是拉肚子,卻又不是,但胃里總是不安分,在考試的兩天里讓我惴惴不安,但又沒出過什么問題。高考之后,體內(nèi)的那種動亂也隨之消失,讓我以為是自己的某種錯覺,總之令人難以琢磨。
高考已經(jīng)過去四年了,但高三的記憶卻依然歷歷在目。記得高考后的那個夜晚,天降大雨,仿佛老天也在痛哭流涕一般。我們像一群困獸奔出校園,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一路狂奔,歌唱,大喊大叫,像一群獲得新生的囚犯,然后竄入一家網(wǎng)吧,光著膀子上網(wǎng)通宵。高三就這樣結(jié)束了,中學也這樣結(jié)束了。
回家等待的時間里,失眠已經(jīng)緩解不少。成績公布,好像我正常發(fā)揮,我沒有歡喜,也沒有遺憾,我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令我慶幸的是,不算出色的成績并沒有把我阻擋在大學的大門之外,雖然只是一所普通的大學,但這已是老天對我的最大眷顧。
如今我已經(jīng)來到大學的第四個年頭,輕度的失眠也已漸漸離我遠去,偶爾光臨一下,就像是老朋友久違的一聲問候。此外,為了抗拒失眠,高三那年我讀了大量的小說和課外讀物,加上內(nèi)心的苦悶,我每天都記日記,宣泄內(nèi)心的恐慌,沒想到,這卻成了我的一筆財富。我喜歡上了文學,并堅持練筆,在大學里,通過文學,我找回了久違的激情。寫到這里,我記得中學時學過的一篇課文,里面有句成語叫“塞翁失馬,焉知非?!?,我想,老天總是公平的,當他關(guān)閉一扇門的同時,也打開了另一扇窗。
當然,我寫這篇文章的目的,并不是要大家沒日沒夜地去看小說,看課外書。我只是想告訴那些同我一樣有失眠癥,或者陷在某種困境里的同學,不要過分地沉浸在悲觀里,不要過早地自己放棄自己。
說真的,那年的高三,我是帶著絕望和痛苦開始的,漫長而緊張的過程,我慶幸自己沒有放棄。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