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鈴音在看到不遠處男人的背影時,心中一窒。那個高挑沉穩(wěn)的身影,讓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人。
于是她不自覺的握緊了決明的手。決明是她的男友。
決明曾對鈴音說過,父親常年外出,他的這個叔叔,雖然沒有長他幾歲,但是對他有時比父親還要嚴(yán)厲幾分。
而當(dāng)面前的男人轉(zhuǎn)過頭,逆光看著他們時,鈴音全身的血液,都倒著涌上腦袋,她確定她沒有認(rèn)錯人,原來決明的叔叔真的是他。
“這是我叔叔,韓夜?!彼螞Q明笑著介紹。鈴音頭腦空白,只能機械的握手問好。
一桌精致的日式料理,是按照鈴音喜好點餐,可是鈴音卻食之無味。
“我去洗手間補個妝?!扁徱粽f完,匆匆離席。
冰涼的水撲在臉上,鈴音才頭腦清明了些。她雖曾聽決明說起,他有個事業(yè)成功的年輕叔叔。卻想不到他的叔叔竟然是凌夜的總裁,年紀(jì)輕輕就身價十幾億的韓夜。
而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韓夜,她想到以前那些事情,怕得發(fā)抖,卻只得甩掉那噩夢般的記憶,推門出去。
她看到站在門外的韓夜,垂著頭,在黑暗中安靜的吸煙。
“夏鈴音,我還沒忘記你。不要玩花樣玩到?jīng)Q明身上,小心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表n夜冷冷的說,手上的香煙明明滅滅。
“你離開他,不然隆盛就得離開你家了?!表n夜丟下這句,先她一步走回包廂。
2.
那晚,鈴音在宿舍樓下站了很久。她首次知道,原來望著心愛的人離開的背影,是那么容易傷感,而天氣即將變冷,也許再也沒人能讓她取暖。
宋決明送鈴音回宿舍后,一回頭,發(fā)現(xiàn)本已上樓的鈴音又回到一樓。像個失魂落魄的孩子,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他走回去,而鈴音正好接到一通電話。
“鈴音,你是不是又招惹凌夜總裁了?董事會幾個大股東突然說要拋股。都是和凌夜有關(guān)系的幾個高層?!备赣H無奈的在電話中對她說。
“孩子不要再犯傻了。別再去招惹韓夜?!备赣H的語氣突然變得蒼老。
“好,我知道了。沒關(guān)系的,爸爸安心?!扁徱魭鞌嚯娫挕?/p>
決明笑著望她。看她眼淚汪汪的樣子,伸手要攬她入懷。
鈴音一手打掉決明伸出的手,然后笑笑說。
“決明,我們可能要結(jié)束了?!?/p>
“就因為我隱瞞我叔叔是凌夜總裁的事情嗎?”決明覺得她只是耍小孩子脾氣。
“他是他,我是我?!?/p>
“不是,我是想說?!扁徱纛澏吨曇?,她要保持微笑,盡管那么想哭。
“我是想說,其實從頭到尾,我從沒愛過你?!彼D(zhuǎn)過頭,才終于敢安心的留下眼淚。
“分開吧,宋決明。正因為你不是他,所以我不想跟你耗了?!?/p>
鈴音要走回宿舍樓。而決明卻一把抓住她手腕。
“夏鈴音,說清楚,怎么回事?”
“當(dāng)初我只是想通過你來接近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通過你,我也勾引不了他。所以你,沒有用了?!扁徱粢蛔忠痪涞恼f,然后回頭看他,月光下,她掛滿淚痕的臉,同樣寫滿了鄙夷和不懈。
而決明,終于忍受不了,那樣傲慢而又陌生的眼神,轉(zhuǎn)身離開了。
鈴音走回臥室,她想今天她應(yīng)該是最好的演員。她回撥了剛才的電話。
“爸爸,不用怕。明天董事會不會施壓了,隆盛不會跨掉?!?/p>
“鈴音,你哭了?”父親在電話中說。
“沒事。爸爸。我不招惹韓夜,再也不招惹他了。你放心,我們隆盛不會再像一年前那樣。”鈴音父親的企業(yè)隆盛是凌夜集團贊助的一個公司,一年前,隆盛遭到凌夜集團的資金封殺,資金周轉(zhuǎn)不靈,各大股東也紛紛準(zhǔn)備撤股,公司股票降到最低。鈴音親自去凌夜公司找韓夜談了一個下午,回來后,鈴音兩天兩夜窩在房中沒有言語,誰也不知道那天下午發(fā)生了什么,但凌夜集團,確實放了隆盛最后一條生路
掛完電話,她想到一年前的事情,果斷的關(guān)了手機。鈴音希望自己還能控制的住,但是關(guān)機后,她依然一遍又一遍,不停的用手機去撥決明的號碼。
她哭著呢喃。她說:“決明,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她說:“決明,我說的都是假的,我是真的愛你,你能聽到嗎?”
3.
自那晚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決明好像沒從宿舍樓前離開過一步。
而她終于決定打開手機。
一百零五條短信,都是宋決明。
手機鈴又響了。
手機傳出那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危險的威脅著。
“你想折磨決明?”韓夜問。
“…………”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自己斷的干脆點?!?/p>
“你非要這么逼我嗎?我真心喜歡他?!扁徱艚^望了,她是在跟魔鬼談條件。
“……你是勾搭不上我,才去找他吧。女人,我當(dāng)時還真小看了你?!表n夜的聲音里,滿滿的鄙視。
“我要是知道你是他叔叔,死也不和他在一起。不要把人都想得想你那么齷齪?!扁徱衾湔Z。
“齷齪?哈哈。更齷齪的也在我這里,那天晚上的錄像,你想讓他看到嗎?對,你那里好像也有備份?!扁徱裟芟胂蟮巾n夜惡鬼一樣的笑。她怎么會,曾經(jīng)覺得這個男人是她所見最好看的人。
“夏鈴音小姐,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依我對你的認(rèn)識,你沒資格說別人齷齪?!?/p>
她掛斷了電話,只能關(guān)機。眼淚卻停不下來。
4.
鈴音每次想起與韓夜見面的那個夜晚,都會痛恨自己。為什么,當(dāng)時竟聽了繼母的話。
那時她才大一,而父親的企業(yè)隆盛公司,急著拓展新項目資金周轉(zhuǎn)不開,便想找贊助商投資項目資金。于是父親東奔西走,而她的繼母,也佯裝輾轉(zhuǎn)忙碌在社交場合為公司找機會。
她是好奇才跟著繼母一起去了一個酒會。豈料那一次,讓她悔恨終生。
韓夜出現(xiàn)在那個酒會完全是個意外,因為韓氏主辦的酒會,所以他去走個過場。而滿場華貴雍容的貴婦、名媛里,有一個違和的女孩,穿著淺黃的禮服,卻極不淑女的吃著食物。雖不淑女但蠻可愛的。韓夜那時想,于是望著女孩多站了片刻。
而鈴音的母親,發(fā)現(xiàn)酒會的主人正對著自己的繼女微笑,便計上心頭。
鈴音已經(jīng)忘記繼母是怎么做的了,但是她記得的事情是,她給韓夜敬了酒后,韓夜就開始對她笑。直到后來,韓夜笑著脫下她的嫩黃紗裙,她才發(fā)現(xiàn),那時她已經(jīng)躺在觸感柔軟的床上了。鈴音終于望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疼的流出眼淚。而那雙眼睛的主人,就溫柔的親吻她,好像對待珍寶般。那時鈴音覺得,那雙眼睛的主人,海一般的溫柔。
第二天早上,卻像噩夢一樣。繼母帶著人進來,扔出一沓照片。
她說:“如果告韓總強奸罪,不知道罪名成立不成立?”
“所以,隆盛這次的資金,韓總,是不是該幫忙一下?”繼母說的那些話,把鈴音打入地獄,她慣性的想縮到身邊男人身上,結(jié)果男人輕蔑一笑,扯起她遮蓋用的床單,纏在身上。
“隆盛如何,和我無關(guān),那些帶子,我拿一盤欣賞,剩下的,隨你們?!表n夜慢條斯理的穿戴好衣物,自始至終,沒有再看鈴音一眼。
“下次,再使這種手段,換個人來。我喜歡處女,這個,已經(jīng)用過了。夏夫人。”韓夜挑起繼母的下巴,而后輕蔑一笑,狠狠的摔門離開。
而鈴音,赤身裸體的龜縮在床角。跟繼母一起進來的還有幾個男子,是雇來幫忙的打手,她面對這么多男人赤身裸體,竟也麻木的不知羞恥了。鈴音那時只想,把身子蜷起來,再蜷起來。不要面對,不要面對。
5.
回憶被暴雨聲打斷。
她不再去想,這段既不美好也不值得珍藏的記憶。
她看著傾盆大雨,想到站在樓下的決明。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見宋決明,她就好像從決明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那次決明是和動漫社社長一起出現(xiàn)的,社長是個常玩COS的帥哥,但是在決明這個氣質(zhì)帥哥身邊也黯然失色。決明看到鈴音的畫,再看看鈴音本人。突然說:“你就是鈴音,不如你的畫那般吸引人嘛。”
鈴音氣的腮幫鼓起,但是從那一天開始,她的心中就出現(xiàn)了這個陽光般笑容的男子了。
她想著那時陽光般微笑的男子,再看著現(xiàn)在這個站在大雨中的男子,終于忍受不了這份折磨,沖下樓梯。
決明依然傻傻的站在樓外,傾盆大雨早把他全身打的濕透。
他抬頭看到鈴音,那雙早已渾濁暗淡的眼突然有了絲光彩。
他只是遠遠看著鈴音。而鈴音也慢慢走入雨中。
“你回去吧?!扁徱舻吐曊f。
“為什么?”決明嗓音沙啞。
“別問了,求你,就當(dāng)放過我吧?!扁徱暨@次說的很順,因為雨天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哭泣。
“要是因為叔叔的原因,我去求他,他不會為難你的。他一向很疼我的。”決明抓著鈴音的手,鈴音突然想去擁抱他。這個陽光般全身溫暖的男孩,這一刻手掌卻一片冰涼。
“不是,決明,不要去問他了。我求你離開我吧?!?/p>
夏鈴音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她對決明說。
“求你離開我吧,以前那些是我勾引你?!比缓螅谷粚χ鴽Q明磕了一個頭。
“現(xiàn)在,請你離開?!?/p>
決明一瞬間愣住了,他終于自嘲的笑了。
“鈴音,我本以為我們是真心相愛。沒想到你竟然這么怕我,不相信我?!睕Q明抬頭看著天上的雨。那么冷,卻沒有他現(xiàn)在的心冷。
“夏鈴音,如果我告訴你,我能讓他不動你父親公司,你會跟我再一起嗎?”決明問。
鈴音依然跪著,一言不發(fā)。
“那如果我現(xiàn)在得了絕癥,你肯不肯再陪我一段時間?”決明又問。
她差點動搖,卻只能攥緊手中的手機,回想剛才收到的那條短信。
“別拿自己開玩笑?!扁徱舻念^垂在地上依然不肯抬起。
“夏鈴音,你相不相信,我這次來。本來就是與你辭行的?”決明低頭想要攙扶起她。
而鈴音還是固執(zhí)的跪著。
“原來你到最后還是不相信我,我是真的得了病,要離開你了?!睕Q明幽幽的說。
“不管你信與不信,今晚我是真的來跟你辭行,以后也許是無緣再見了?!?/p>
一直到最后,鈴音毫無言語,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耳中全是沖刷的水聲和決明的無緣再見。
“鈴音,我終于明白了,這世上最致命的病,不是什么癌癥,而是,愛上你……”決明說完,劇烈的咳起來,他用濕透的手帕擦干凈唇,便將手帕扔到地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而地上用過的手帕上,泛著絲絲血紅痕跡。
鈴音聽到最后一句,差點就脫口而出,求他別走、求他留下來。而最終她只是用指甲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痕,卻仍舊毫無言語。
被雨水濕透的手機,屏幕依然顯示著一條短信。
你繼母已經(jīng)被我逼瘋了,你父親的公司,就看你表現(xiàn)了。
——韓夜
6.
鈴音淋了那場雨后,高燒好幾天。等她醒來時,決明已經(jīng)離開,去了美國。
這么決絕,是真的不想留下一絲回憶了吧。
鈴音苦笑,這樣也好。
我寧愿你,只記得我的卑微,卻不想你覺得我卑鄙。
之后有一年時間,鈴音清淡度過。只是心底深處,隱隱有個缺口。她想她曾經(jīng)真的愛過一個陽光般的男孩,她也曾那么徹底的傷害了,那個男孩。
法式餐廳,坐在鈴音對面的,是父親為她介紹的男子,據(jù)說門當(dāng)戶對。
她只覺好笑。原來不管是繼母還是父親,都是把她當(dāng)做一種貨物在進行等價交換。
西餐吃到一半,她卻被冰水兜頭澆下。鈴音抬頭,看到那張憤怒的臉,連潑水都潑得優(yōu)雅,韓夜,韓總裁。
“你真是越混越低級了。跟梁衡這樣的貨色吃飯,你的姿色就只值他這種小公司了?”韓夜嘲笑著鈴音,斜眼撇著門當(dāng)戶對。
“女人,跟我去看決明?!表n夜不曾理會梁衡,拉著鈴音要走。
“我不去,放開!”鈴音掙不開他的手,便使力一咬。
“當(dāng)初,讓我離開決明,我做到了。如今又讓我去看決明,絕不可能!”她死死的盯著韓夜,此刻的心情直想把他抽筋剝骨。
“你還真的喜歡這個梁衡不成了?”韓夜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升起一股無名火。
“是,我愛他?!扁徱綦m然對梁衡沒一點好感,卻梗著一口氣故意這樣說。
“好,夏鈴音!你果然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女人,水性楊花的人從不缺男人?!表n夜冷笑著,之后凝重的看鈴音一眼。
“夏鈴音,也許有一天,你會后悔?!?/p>
鈴音的心,突然莫名一跳,還有些疼。但是她依然逞強說:“其實,我早就后悔了,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我竟然遇到了你。韓,夜。”韓,夜,那兩個字,被她咬得一字一頓,幾年的恨意,仿佛都要揉在這幾個字里。
7.
一個月后,鈴音后悔的想要撞墻。她想,如果那個中午,她放下了尊嚴(yán)和驕傲,跟韓夜去看決明,是不是事情,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她親自收到了決明的喪禮請柬。鉛灰色的折子上,是決明的筆跡,看得出那時候他已經(jīng)沒什么力氣拿筆。但是那溫潤的筆鋒,還是讓鈴音看得恍惚。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她無法想象,決明到底是用什么心態(tài),在生命盡頭,寫下對她的喪禮請柬。
而她趕到加州,卻被韓夜攔在門外。
圣瑪利亞教堂外,韓夜蒼白著臉看著鈴音,一言不發(fā)。
鈴音亮出請柬后,韓夜看得眼睛都紅了,他伸手奪過請柬便要撕掉,鈴音奔過去搶。
“那是決明送給我最后的禮物,別再毀掉他?!彼肭笾墒琼n夜看著她,冷靜的看著她。
卻動手,緩慢的撕裂那張請柬。
“夏鈴音,你想過,他給你寫自己的喪禮請柬時,到底是什么感覺?”韓夜將碎紙屑扔到她頭上,轉(zhuǎn)身步入教堂,而鈴音面前,依然站著幾個保鏢。
鈴音突然發(fā)瘋了一樣,猛力的往教堂沖。
“韓夜,求你,讓我見他最后一面?!?/p>
“我求求你……”
大門一直沒有打開,幾個保鏢站在她面前一直阻擋。
天上下起細微的雨,而決明的送喪儀式結(jié)束。鈴音看到棺木被人抬出,送上靈車。她像發(fā)了瘋一樣,掙脫那幾個保鏢的限制,跑到棺木旁邊。
韓夜就站在館前,他看到鈴音走近,突然冷笑一聲。然后當(dāng)著眾人的面,一掌揮過去,鈴音吃痛的被打到地上。
“這一掌,是我替決明還你的。在他癌癥晚期的最后關(guān)頭,痛苦的在床上打滾,嘴里卻一直叫喊著你的名字。而你卻在和別的男人親熱?!扁徱裟救蛔诘厣?,就像聽不到韓夜說什么一樣。
“我真搞不明白,他為什么到死都能想著你這個賤女人。”鈴音的眼淚突然開始流,可是她明明沒有抽泣,只是面無表情的流著淚。
“讓我見他,最后一面?!彼雷еn夜的褲腳,終于有了動作。
韓夜踢開她的手,對前面人說:“抬棺上車?!?/p>
鈴音就那么坐在雨里。雨越下越大,她卻不知道站起來。
身體終于像被抽空了一樣,在遙遠的加州,她嚶嚶哭泣。然后由小聲哭泣,變成了大哭,好似從出生就未哭過般,要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出來。
8.
大雨傾盆,韓夜望著外面紛亂不停的雨絲,聽著那通電話。
“讓她坐在雨里哭,不用管她?!彼麑﹄娫捓锏娜苏f,那邊人輕聲答應(yīng)。
一夜過去,雨一直不停。
第二天,韓夜駕車趕到教堂門口時,鈴音已經(jīng)昏死過去。在教堂門口趴著,衣服早被雨水打透。他咒罵了一聲,下車把鈴音抱上車,驅(qū)車回家。
鈴音想她一定是做夢了,所以決明又活過來了,還很溫柔的抱著她。她就用力回抱,她說:“決明,別再離開我了。求你,我再也不騙你,我愛你?!?/p>
她說:“決明,這次我死也不放你走了。”
韓夜不得不動容了。如果她的所有感情都是假的,那么為什么決明死了,她卻那么傷心?
他看著那個蒼白的女子,病態(tài)卻依然精巧美麗的鼻眼。他想起初次見到這個女孩子,覺得她那么可愛,而第二天早上發(fā)生的事情,卻讓他感到惡心。那時他不敢回頭看她一眼,他怕看了鈴音,會忘記他記憶里那個可愛的女孩,或者,看了鈴音,會忍不住想要憐憫她。所以他轉(zhuǎn)身走了。
有段時間他想,如果她愛的只是他的錢,那他就用錢得到她??墒沁@樣一個讓自己變得混亂的女人,他若不能愛,那便只能恨,不停的恨。
再次看到她時,她卻跟決明好了。那個瞬間他不知道,他的感情是憤怒還是嫉妒?
韓夜只知道,當(dāng)鈴音看他時,就用一種警惕的眼神,而她看著決明,卻是完全的信任和愛戀。他寧愿拆散兩個人,也不想讓她的微笑,對著別的男人,就算那個男人,是他最疼愛的親人。韓夜無法解釋自己的怪異心理,于是更加痛恨鈴音。
而鈴音突然把他的手拉向自己?!皠e走,決明。別走……”黑夜中,韓夜也能想象出她的表情,又是像被遺棄的小狗那樣,可憐兮兮讓人舍不得再傷害她。鈴音的手那么冰,但皮膚卻那么滑。韓夜想他一定是中了蠱,他明明恨痛了床上的人,卻希望她嘴里出現(xiàn)的名字不再是決明,而是他。
9.
第二天,鈴音醒來時,已經(jīng)中午。
她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房間,而韓夜推門進來,她嚇得習(xí)慣性縮回被單。韓夜皺皺眉,心里不快。
“你病好了就起來吃飯?!鳖D了一下又說。
“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虐待同胞。我?guī)慊貋?,只是因為碰巧和你是一個國家的人。”
兩個小時后,決明進屋發(fā)現(xiàn)鈴音依然粒米未盡。
“起來,吃飯?!彼麑︹徱艉?。鈴音毫無動作。
“起來,不起來我就親自喂你?!表n夜居高臨下,望著那雙失神的眼睛,不知為什么突然心痛。
鈴音依然沒有動作,韓夜喝了一口清粥,就去吻鈴音,鈴音突然掙扎的厲害。
“別碰我!”她歇斯底里的推開韓夜。
“我恨你!你走!”她警惕的看著韓夜。韓夜的心,突然就變得冰涼。
“你走……把決明還我,你走?!扁徱舯е蛔?,突然開始哭。
看過她哭那么多次,都沒有動容,這一次,韓夜的心卻狠狠被絞了一下。
他想伸手把鈴音抱在懷里,好好安慰??墒菂s突然不敢伸手碰她。
最后,他轉(zhuǎn)身離開。
晚上,鈴音很早便睡去,韓夜就回主臥,抱著她一起入眠。一整晚都能聽到,她在呢喃,決明,決明。
早上韓夜都醒得極早,便早早離去。
只是這一天,鈴音卻提早醒來。那時她身體已經(jīng)好個七七八八。她懵懂的睜開眼睛,看到枕邊人熟悉的眉眼,她甚至想微笑著去親吻那人。卻突然想起決明已經(jīng),死了。
她用力推開韓夜。韓夜也醒了,看到鈴音那一臉的警惕,突然煩躁不安。
“你在我床上干嘛?”鈴音已經(jīng)縮到床邊上。
“你說呢?”韓夜冷笑。
“滾?!?/p>
“夏鈴音,你睡著我的床,還有我花錢給你治療。你憑什么讓我滾?”
“那我走?!彼饋頊?zhǔn)備離開。
韓夜卻一把將她拽到懷里。
“你以為,這里隨便你想來便來的?”韓夜知道也許說的都是唯心的話,可是他卻軟不下語氣。
“放開我。”鈴音開始掙扎,而韓夜卻愈發(fā)的迷戀她的身體。他撕掉她的睡衣,不顧她的呼喊,用力親吻她。
威逼利誘,韓夜或許都有使用。這一次發(fā)生時,兩人都是清醒的。鈴音的眼淚,從頭流到尾。
10.
鈴音后來昏睡過去了。等她醒來,看到韓夜正端食物進房間。
韓夜并沒有看她,輕聲說:“吃點東西?!?/p>
轉(zhuǎn)身要離開,鈴音叫住他。
“讓我走吧。我想回家……”韓夜那時不敢回頭,他害怕看到鈴音的眼睛,他就忍不住答應(yīng)。而他突然覺得,見不到她的日子,他會害怕。
“你先休息吧,等身體養(yǎng)好了再說?!彼恼f,不帶情緒。
次日,傭人告訴鈴音,韓夜回國了。鈴音便索要護照、錢包。
女傭說:“韓少爺有吩咐,夏小姐在加州好好養(yǎng)病,他會回來看您?!扁徱舯恢系恼f不出話來。這算什么,把她軟禁嗎?
“我要回去,他沒權(quán)利軟禁我?!扁徱衾淅湔f。走到大門口,卻看到兩個保安,彬彬有禮的“請”她回屋。
夏鈴音想,她的人生真的不是凄慘能夠形容了,可能就是因為最初那一面,她見到韓夜時,曾經(jīng)對他微笑。
也許就是那個微笑,毀了她一生。
她躺在浴缸里,而鮮血汩汩的從手腕中流出。時間靜止,她只聞得到滿室芳香。
其實鈴音并不覺得疼,她只是覺得,意識又模糊了。所以才能又看到?jīng)Q明出現(xiàn)了。
韓夜撞開浴室大門,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鈴音。他覺得那么心疼,那感覺,從沒在別的女人身上出現(xiàn)。而鈴音就算意識渙散模糊了,也一直在叫著一個名字。決明,決明。
那一刻,韓夜竟然想,幸虧決明死了。他想,他真的是為了這個女人瘋癲癡狂了。
鈴音睜開眼睛的時候,頭還是陣痛不已。她看到趴在病床旁的那個人,那么相似。但她清醒的明白。這是韓夜,不是決明。
韓夜好像有感應(yīng)般的,睜開眼睛看她。鈴音覺得,從韓夜的眼中看到一絲溫柔??伤廊缓ε隆?/p>
她對韓夜說:“讓我回去吧。我想回家?!甭曇羯硢?,話語無奈。
韓夜握著她手腕的手,收緊了一下。“小音,跟我一起吧?!彼穆曇粢彩巧硢?,還有絲不知所措。
“你有了我的孩子。”韓夜低頭,不敢看鈴音。
鈴音沉默了很久后,突然放聲大笑,眼淚笑著笑著,便不自覺的流下來了。
“鈴音,你別這樣?!表n夜低頭,沉默很久。
“我,已經(jīng)向你父親說過,不久我們就舉行婚禮。”韓夜,頓了一下,終于艱難的說。
而鈴音看著他那痛苦的表情,心中漫過無盡的悲傷。為了孩子,他竟然要娶自己,而她夏鈴音,是有多么卑微不堪,才讓韓夜連結(jié)婚這種事情,都難以啟齒。
毫無預(yù)兆的,鈴音使力扯下手上的針頭,終于忍受不住這弄人的命運,她摔碎藥瓶,左手攥了一把碎玻璃渣,從中挑了最大塊出來。
她準(zhǔn)備再次割腕。
韓夜看著面前的一切,靜默。
下一刻,他攥緊了鈴音的手腕。
“夏鈴音!你發(fā)什么瘋?。俊?/p>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娶你了,你還想要怎樣?”韓夜居高臨下看她,而鈴音自始至終不想抬頭看韓夜一眼。
如果她有看韓夜,便會看到像韓夜那般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會露出傷心絕望的表情。而那表情,只是因為她。
鈴音全身的力氣突然卸光了,她松開手中的碎玻璃。垂著頭。
“韓總裁。我告訴你我想怎樣?!彼廊坏皖^。
“你放過我吧。讓我回家……”
韓夜一直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久到鈴音以為這是地老天荒。
韓夜握著她手腕的手,突然有了動作。幫她整了整弄皺的病號服,然后扶她躺好。
“你如果真的想回去。”韓夜看著鈴音,而鈴音想她一定是看錯了,她竟然從韓夜眼中看到了傷心和絕望。
“那就回去吧……”
“先養(yǎng)好身體再回國吧。這段時間,忘掉以前的事情,陪我?guī)滋?。?/p>
“孩子,你要是想生,以后費用我來承擔(dān)?!彼吹解徱粲钟行┘?。
“如果你不想要,就打掉吧?!彼a充。
“其實,我……對你……”韓夜欲言又止,卻釋然的笑了下。
“算了。只是我想對你說,你不用那么警惕的看我,其實我已經(jīng)不恨你了。”韓夜留下沉默的鈴音,離開了病房。
11.
之后的日子,韓夜把鈴音接回家。
他每天都來陪鈴音。聊天或者靜默的坐著,各做各的事情。他不像決明那樣,能逗鈴音開心??墒氢徱裟軌蚋杏X到,這個男人是真的不再恨他了。
而鈴音也發(fā)現(xiàn),這個男人竟然怕打雷,到了下雨天,便膩在她房間,孩子般無賴的不肯離開。而她終究妥協(xié),像個母親一樣拍著他背,擁他入眠。
韓夜那時問她:“鈴音,如果我得了絕癥,你會留下來照顧我嗎?”
鈴音再一次聽到這個問題,害怕的抱住他。“別亂說!”
隔了很久,她輕聲說。
“如果你生病了,我就留在你身邊。我不想再失去了。”
“鈴音,你是不是終于愛上我了?”又是很久后,韓夜幽幽的又問。
而這一次,鈴音已經(jīng)沉沉睡去。
其實這一句,鈴音有聽到。但她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確實愛上這個寵溺她的韓夜??墒撬荒軌蛲魶Q明。
一個月后,鈴音的身體基本痊愈,便開始收拾行李。
這天,韓夜的手機響了,鈴音發(fā)現(xiàn)他將手機忘在自己房間,便接起來。
“小音,手機是在家里嗎?”韓夜問。
“恩?!?/p>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晚上我接你去吃法國菜?!表n夜那邊叮囑。
“好的?!?/p>
韓夜聽著鈴音掛斷電話。他抬頭看看淺灰色的天,想到自己耍的小伎倆,不禁輕聲嘲笑自己。卻又無奈,倘若這樣能留住她,那有何不可?
鈴音關(guān)掉電話。發(fā)現(xiàn)韓夜的手機屏幕是自己的一張睡顏。安靜蒼白的臉上,甚至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她又悄悄翻了韓夜的相冊簿,里面僅有的兩張照片。一張是她的睡眼。另一張,正是一年前,在她和韓夜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酒會上,她歡快吃著餐食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子,一身嫩黃色的小禮服,蕾絲頭飾,臉上洋溢著無憂的燦爛笑容。照片的名字是,我的小音。
12.
九月二十五日,決明的生日。
鈴音終于還是決定。離開美國,離開加州,也離開她日益沉迷的韓夜。她害怕終有一日,會接受韓夜。除了決明,她已經(jīng)不能原諒自己愛上別人。
韓夜在公司接到家庭助理打來的電話,向他匯報了鈴音離開的消息,韓夜便驅(qū)車離開公司。
而此時,鈴音正在決明的故居,看著他之前寫的日記。
叔叔那么驕傲的人,也會有敗在女人手上的時候。有一次他喝醉后,對我說:“女人,都不是好東西。”他曾經(jīng)遇見一見鐘情的女孩,結(jié)果那女人卻是個只為錢跟她上床的賤人。
可是,他說了那么多那女人的缺點。到最后卻一遍又一遍不停叫她的名字。小音,小音,小音。
那時我便想,這叫鈴音的女人,到底是有什么魅力?便想帶我叔叔教訓(xùn)她。
……
我想我是真的愛上鈴音了。我知道叔叔在逼她離開我,而我應(yīng)該能夠留住她。只是為什么,老天要那么不公。偏偏這時,得了癌癥。
我來美國,也許能治好,也許還是無效。但是無論如何,我想見到鈴音,越來越想。鈴音,我對你的愛真的不比叔叔對你少。神若是憐憫我,就讓我活下去能夠繼續(xù)照顧你。你在雨中哭的樣子,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
我對叔叔說,你若是還喜歡她,便帶我照顧她吧。他叫我安心養(yǎng)病,說會帶她來看我。結(jié)果幾天后陰沉著臉回來,說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好了。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還深愛著鈴音,因為他臉上寫滿醋意……
……
后面終于因為決明體力不支,而無法書寫。但是鈴音已看得淚流滿面。
她想,她還是終于淪陷了,淪陷在韓夜的情網(wǎng)中了。
而九月二十五日,美國電臺插播了一條緊急新聞。由于恐怖分子的襲擊,加州機場南站于下午2點48分,發(fā)生小規(guī)模爆炸事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員傷亡。
鈴音看著電視上的新聞,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因為剛才,韓夜給她打電話,說要去機場送她。而她鬼神神差的,突然不想去機場,卻來到?jīng)Q明故居。
鈴音瘋了一樣的催促司機奔去機場南站,因為恐怖分子事件,站口十分混亂。而防暴警察阻著安檢口,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鈴音站在門外不停的呼喊:“韓夜韓夜韓夜?!?/p>
卻沒人應(yīng)她。
尾聲
三個月后,鈴音的肚子已經(jīng)有輕微的隆起,她穿著孕婦裝,和往常一樣曬著下午的太陽。加州的郊外別墅里,鈴音準(zhǔn)時吃曲奇喝紅茶,仆人說,這是韓少爺往常的喜好。
而后,鈴音給韓夜打了通電話。
“親愛的,醫(yī)生說之后要盡量少打電話了,輻射對寶寶不好。那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打電話了。剛才寶寶好像有在動呢。
“對了,我剛給寶寶想好了名字,就叫,韓宋吧。你說,好嗎?”
手機,自始至終是嘟嘟的忙音。而鈴音最后又看了一遍那條短信。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小音,請別離開我。
我愛你。
——9月25日 14:03分 韓夜
曾經(jīng),向她作出這個曾諾的兩個人。現(xiàn)在,竟都已消失不見。
清風(fēng)吹過,鈴音突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