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體育課上了大半的時候我才跑進了操場和好友碰頭。

“怎么這么慢？”好友哆嗦著的咬了下一口冰棍， “老班的話，你裝作聽的樣子她就沒話好說了?！?/p>

“嗯?！蔽遗郎蠂鷻诤退谝黄?。

“讓我咬一口?！蔽覝愡^去咬了一口，順帶的被冰到大腦抽痛，“你知道的嘛，她就是看我不順眼?！?/p>

“所以談戀愛被抓的話你會死得慘絕人寰?！彼荒樞覟?zāi)樂禍的表情。

“哦?！蔽一沃日f。

談戀愛啊。聽起來比好好學(xué)習(xí)更不真實的詞語。

體育課下課鈴響起的那個瞬間，身邊人都一臉祖國終于解放了的欣慰表情，急速朝著教學(xué)樓走去。

“看來像我們這種真心喜歡體育課的人很少啊?！焙糜褟臋跅U上蹦了下去。

我晃著腳踢了她一下：“我們是高三，要好好學(xué)習(xí)?！?/p>

她沖我翻了個白眼，便憋不住的和我的一本正經(jīng)一起笑翻了過去。

“老班的洗腦功力越發(fā)強大了啊?！?/p>

“那是?！蔽乙蔡讼聛?，“去尿尿?！?/p>

好友白了我一眼，沒說什么給我一記爆栗：“叫你談戀愛！”

“更年期啊，你。”

她又翻了白眼。

剛翻修過的操場，還是和原先一般，鞋尖輕輕踏過，便會揚起肉眼都能分辨的灰塵，我甩了甩一點都不給力沒有順著我心意散開的鞋帶，想著有什么理由能讓我在這里自然的停留。

“喂~”好友帶著恍然大悟的表情在那里學(xué)著老班摔書的樣子，惹得我大笑起來。果不其然，在我做出和好友惜別手勢的時候，他跑下樓梯來。

我裝著沒看見好友做出的擠眉弄眼表情，努力保持著我能做到的最美好表情，應(yīng)該是這樣，嘴角輕輕翹起，不露出超過4顆半的牙齒。

沖他揮了揮手，動作好像又過于豪邁了些。

“這么巧，上體育課嗎？”

“嗯，你也是?。　?/p>

“我們班是上一節(jié)。你今天要打籃球？”我露出些驚訝的表情，看著他手上轉(zhuǎn)著的暗色條紋的籃球，努力做出一副沒有注意到他今天換了嶄新的T恤還有阿迪達斯新款籃球鞋的樣子。

他挑了挑眉毛，站在場邊的白線上隨手一拋，那籃球便劃著拋物線撞進了籃筐。我拍拍手掌：“牛！”

陽光閃耀得剛剛好，順著男生光滑的額頭一路蔓延，劃過他線條清晰的嘴唇，已經(jīng)有些青澀的下巴，最后藏進他露出的小半截精致的鎖骨里。那是種讓人忍不住雀躍的美好。

他揉了揉頭發(fā)?！澳愕纫幌掳　！闭f著跑向?qū)W校內(nèi)的小超市。

雖還是初夏，男生卻早早將那運動褲管挽高了一截，結(jié)實修長的小腿就這樣跳躍著撞進我的眼簾。

真是好看呢。

“嗨，接著。”

再抬頭的時候，那個反射著光線的透明物體已經(jīng)脫離了他的手指，在我來不及反應(yīng)的時候，狠狠砸到了我的前額。

“嗷。”我捂著腦門后退了一步，他一步跨過掉在地上的水瓶，緊張地拉著我的袖子，嘴里念叨著：“沒傻了吧？讓我看看。”說著便湊了過來，溫?zé)岬暮粑鎿鋪怼?/p>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退后一步拉開了些距離：“你還真下得去手啊?！?/p>

2

“你在這做什么呢？”

我抬起頭，便看見那個女生，盛氣凌人的站在我們距離中心的頂點上，恰好形成個尷尬的三角。

“給你水?！卑肷嗡K于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換上甜美的笑容，白嫩的手掌間躺著米奇卡通水杯。

果然是和傳聞中一樣的可愛。我看著自己普通到極致的指尖，向后縮了縮。她的眼神飄了過來，帶有勝利的輕蔑。

他接過水壺打開杯蓋，灌了一大口進去，修長的頸子上喉結(jié)隨著吞咽動作上下移動，我也隨著吞咽了口水，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變態(tài)，便找了借口準備離開。

他卻伸出手臂拉住了我，長長的手臂將我們的影子連成一片。他彎腰撿起了礦泉水瓶，起身時大領(lǐng)口的運動服將男生健康緊實的身材暴露無疑。

“快上課了，我得上去了?！蔽倚χ鴽_他們點了點頭，向左邊繞了兩步，距離剛剛好，不近不遠，空間正好一拳距離，不生疏，也不曖昧。

“嗯，上課什么的，專心點?！彼麤_我眨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像兩只翻飛的蝴蝶，招搖且美麗。我翹了翹嘴角，不由得伸手擂了他一拳。

“還好意思說我啊，你?！?/p>

“罪魁禍首，”他揚了揚水瓶，“我就替你懲罰它了。”說著就在指尖做著拋落動作，沖我做了bye-bye的口型。

“她是誰？”走了幾步后，我聽到后面?zhèn)鱽砜桃鈮旱土说穆曇?。我有些小心翼翼的期待，向前的腳步卻也不落痕跡的緩了下來。

“她呀~”還是一貫的語氣，“不會是吃醋了吧？她可是我最好的~哥們兒?！?/p>

哥們兒。我低下頭用鞋尖踢飛了一塊小沙石。真是個倒霉的小東西，一不小心，就被我拿來泄憤了。

我突然覺得心里有塊地方缺了點東西，嗖嗖地漏風(fēng)。

撞傻了嗎。

說不定真是這樣。

3

“既然那么喜歡他，就去告白啊。”好友在課間照著鏡子抹上唇彩，“顏色怎么樣？”

蜜色的唇彩在女孩水潤的唇間很是合適。我點點頭，一邊靠在墻上，將腳疊在同桌的椅子上。

“而我的告白他會當笑話聽一下吧。大概?！?/p>

“讓開，你的腳?！辈镣旰诎宓耐缽闹v臺走下來，帶著慣有的厭惡。

“憑什么？”我一動不動，直直盯著那個被冠上優(yōu)等生名號的女生。

我忽的一下站起身來，一腳踢開她的凳子，走出教室時聽著有人假惺惺地安慰說：“理她做什么，狗改不了吃屎?！?/p>

“你在做什么？”有人抓住我的手，手指間熱灼的燒傷感。

“放開。”我甩了幾下，卻發(fā)現(xiàn)他握得越發(fā)緊了，他手指滾燙得就像要燒著了，我不由得回頭看了他一眼。那樣的平凡，就像每個會和我擦肩而過的初高中男生一樣。他略薄的唇抿成一條細線，倔強地不肯松開我的手。我仔細回憶，他好像是叫程楊。

“放開她?！?/p>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我后背突然一緊。還沒等我想好用怎樣強悍的表情轉(zhuǎn)過頭對他說“嗨，下課了啊”的時候，夏鳴已經(jīng)一步跨過了三層臺階，一把攥緊了我的手腕。

“沒聽見嗎？我叫你放開她?！币幌驕睾偷乃€是第一次臉上露出這樣的表情，兇狠的，不對，更像是種狂躁的表情?？諝饫镉縿又N叫我窒息的壓迫，我一把甩開程楊已經(jīng)松動的手指，搭上夏鳴的手腕。

如此近的觸摸。男生手腕緊實的觸感，剛沖洗后遺留著的水霧。我手心微微的出了汗，卻更加使勁地壓下了他的手。

一時間，夏鳴的眼里露出了驚訝，隨后又是種陌生的冷酷。

“好?！?/p>

“好?！?/p>

“很好?！?/p>

他說，夏鳴這樣重復(fù)著，他身后那個纖細的身影有著難掩的笑意。我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那時他的眼神，帶著午后最刺眼的痛，深深刺入我的心臟，讓我瞬時失去了呼吸的力量。

我轉(zhuǎn)身就跑。我只想遠遠離開那里而已。

“喂，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呀。”程楊在我身后大聲地喊著。我聽不見，我什么都不想聽見。

我跑下樓梯從夏鳴身邊擦過，那個女生伸腳絆了我一下。做了自由落體的我，有種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扭傷。卻疼得難以忍受。

4

“他們分手了?！狈敌５哪翘欤糜堰@么說著。

“誰和誰？”我扭了扭腳腕，有些力不從心的酸脹感。

我晃了晃。好友拉過我的手?！把绢^，不會是摔傻了吧？”

沒錯，是傻了。

那種無比丟臉的感覺。在他面前被告白，連逃跑時都如此狼狽的我，估計只能裝傻才能好受一些。

“你的男人和她分手了?！焙糜阎钢肝业哪_踝，“罪魁禍首，自討苦吃?！?/p>

只屬于我的男人，就像是藏在心口的小秘密，說出來有種羞澀的面紅耳赤，卻滿心歡喜。我緊了緊眉頭，不想說話。

“你不高興嗎？”

我真的不知道。

跨進校門的時候，他倚在墻邊，沖我揚了揚下巴，算是打了招呼。我還是一貫的扯了半邊嘴角。表現(xiàn)很好，不失態(tài)，還是原來那個瀟灑的自己。

“喲。居然沒遲到?！蔽疫@樣說著。

“嗯，在等你?！彼锨耙徊?，好友自覺地吐吐舌頭，跑開了。

我絞著手指，感覺有些煩悶。

“你頭發(fā)長長了不少啊。說實話吧，有時候，我真看不出你是女孩?！彼蝗灰槐菊?jīng)地說了起來，拉我坐在花壇的欄桿上?！斑€疼嗎？你還和小時候一樣，就算疼也不會哭?！?/p>

我使勁捶了他一拳：“狗嘴里吐不出棉花糖?！?/p>

他不笑了，他慢慢靠近我的臉，我想我的瞳孔里都能映出他的睫毛了。我突然害怕起來。我想躲，他卻掰住我的肩膀，我掙脫不開，只得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一點琥珀色的光暈，眼角有小小的細紋，笑的時候眼角略往上挑。沒有聲音，仿佛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消失了。我吞咽了下口水。他還是那般的姿勢，保持在一個所有人都會以為我們在接吻的姿勢。

“我的新女友，是你們班的你們班花。”

他薄薄的嘴唇吐出這句后緊緊抿在了一起，在我視力適應(yīng)失而復(fù)得的光線以前，留下一個擁抱著我的肩胛。輕柔的就像羽毛拂過，有些癢。讓我甚至懷疑，這是不是又是我的杜撰。

“哥們兒，不為我高興嗎？”他退回原來的距離，問我。

“哦。”我說著?！巴冒?。她挺好看。腿長?！蔽疫@樣說著。

5

其實校園永比想象的大很多。

只要不刻意地追隨他的身影，不能相遇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今天怎么不走那邊了？”好友被我扯著袖子，走上了另一邊的樓梯。

我揉揉鼻子，“哦。就是想換換。”我這樣回答。習(xí)慣是件可怕的事情。十米外的樓梯，每次我裝作無意走過去的那段階梯，夏鳴還是一樣笑著對新女友說著新鮮的話題吧。

只是我看不見聽不到。人類可以進化到如此地步的主要原因，是能自主選擇逃避。

“她沒事吧，居然在上自習(xí)課。”周圍出現(xiàn)的聲音，我并沒有覺得意外。好友捂住我的耳朵。

“別理她們?！?/p>

我輕輕點頭，看了眼窗外，沒有說話。

而這時不知不覺已是夏日，枝條繁盛的桐樹抽出了新芽，有種濃郁的綠色。程楊還是一如既往地站在綠蔭之下，緊盯著我身側(cè)的玻璃窗。

自從我拒絕他的那天起，或者說我逃跑的那天起，他就在那里，像中了定身咒。他就像那么根拔不出的魚刺，橫在喉管，讓我喊不出痛，也咽不下去。

“你怎么還在這?！蔽胰舆^去的礦泉水瓶拖長了我的影子，漫長的拋物過程又顯得有些疏離。時間被拖得很長很長，仿佛是上演著的四格漫畫一樣的漫長。

“我想聽到你的答案?！?/p>

“答案啊，答案是不行，我有喜歡的人了?！蔽覕Q開瓶蓋，把后半句咽下了肚子。

“果然啊。”他說，眼眉里沒有什么太大情緒變化，只是微微笑了笑。他沖我揚揚手，做了個thank you的口型，走了幾步后卻又轉(zhuǎn)過頭來，一字一句認真地說到：“不用說出來嗎，有些人，你不說，他便看不出來的。”

我喜歡你。這句話在口中徘徊了再久，終究是無法說出的。像青少年華里某個隱秘深藏的柔軟，總是沒那個勇氣吐露。仿佛光是想想看，就要抽空所有的氣力一般。

仰起來頭望去的左數(shù)第三個窗口，深藍色布簾后有個身影隱約晃動了一下。

“嘿，”我沖他擺擺手，“夏鳴你不上課晃悠什么呢?！?/p>

“嗯，”他不出意外地揉了揉鼻子，“等會兒啊，我現(xiàn)在下去?！?/p>

我點了點，動作很細微，但是我知道，他將剛才的一幕看得很清楚。

所以說，有時候，距離感是很重要的。他在我身邊坐下的時候，沐浴乳的香味就這樣隨風(fēng)飄散過來。

“喂，你怎么還用這個味道的乳液啊?！泵摽诙龅脑挘谷皇沁@個。我掐了自己一把，笑得有些尷尬。

他明顯愣了一下，恢復(fù)后沖我額頭便是一記爆栗，聲音很響，卻不是很疼。

“沒什么想對我說的嗎？”“想聽什么？”我撐著身體的雙手有些顫抖，便故作鎮(zhèn)定地握緊了身下的欄桿。他不說話，暗夜般閃亮的眸子，看了我一次又一次，終還是黯淡了下去。

“沒什么。”他這樣說著。

“哦?！蔽疫@樣回答了。

那以后，從那以后，真的很少遇到。而我突然發(fā)現(xiàn)如果不是刻意安排，原來連相遇都是那樣的奢望。

“阿晴，你的表情像是被老公無情甩掉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的怨婦你知道嗎？”好友這樣說著，牽起我的手，像往日一樣十指相扣地走著。

“我是真的喜歡他。”我說著，看向操場的另一頭。

好友未發(fā)一言。像是默契的伴侶一般，只是握緊了我的手，暖流就這樣解凍了我的心。

【后記】

阿晴20:00:07

兄弟，在嗎。

夏鳴20:01:19

哦。是你呀。

阿晴 20:01:27

……

夏鳴20:02:01

妞，怎么又無語了？

阿晴 20:02:37

我喜歡你

夏鳴 20:05:11

……

阿晴20:05:37

我和你告白呢。

夏鳴 20:06:43

知道了。

阿晴 20:07:15

那，晚安了。

夏鳴20:07:57

睡得真早。

阿晴 20:08:25

要你管啊。

夏鳴 20:09:23

哥們兒，晚安了。

嗯。哥們兒。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