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走得很突然,一向硬朗的他,從發(fā)病到去世,只一個月的時間。唯其如此,我的心間創(chuàng)痛更深,失落更長。
整理父親的遺物,那些熟悉的物什如衣物、茶杯、筆記本、榮譽證等等,無不讓我觸景生情,感傷叢生。回到襄陽,關(guān)于父親的記憶,非但沒有一絲的黯淡,反而有一種透徹入骨的感傷,父愛的精髓見于細(xì)節(jié),有兩個畫面此生難忘:
父親在外地小鎮(zhèn)上班,他總是忙于工作而極少回家。孩童時代最大的樂趣就是到那個叫但店的小鎮(zhèn)過寒暑假,與平時難得一見的父親相聚。白天他忙于工作,讓我自由活動,于是我或是在那條狹長的老街悠悠閑逛,或是在露天電影院石凳間蹦跳玩耍,或是與小伙伴在小河抓魚蝦,晚上則饒有興趣地翻看父親訂閱的《人民文學(xué)》、《詩刊》,幼小的心靈開始靠近文學(xué)的天空,并為其光芒和博大所震撼。父親在夜里開始為我講故事,講他如何一步步從大山走到現(xiàn)在的工作崗位;講他如何通過自學(xué),從僅有小學(xué)文化成長為一名助理會計師,我聽得如癡如醉,大有“少年心事當(dāng)拿云”的豪邁。父親宿舍墻上貼滿的獎狀閃耀在我的夢里。每次回家,我總是戀戀不舍。父親總會在我的小書包里塞滿好吃的糖果,當(dāng)然還有好看的小人書。父親在車窗外的揮手,牽扯出少年心間多少甜蜜的幻想。
還有一個畫面是退休回家的父親每年春節(jié)送我回廠的情景。凌晨三四點,他總是悄悄起床,坐在堂屋吸煙、喝茶,然后適時喚醒我們,唯恐錯過那唯一的早班車。在我們吃飯時,他會先行一步,挑起裝滿故鄉(xiāng)土特產(chǎn)的大包小包趕到村部,為我們預(yù)訂座位。車啟動前,他總是千叮嚀萬囑咐,在他眼里:遠方的游子是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車緩緩啟動,每每看到他日漸蒼老的身影和他揮動的雙手,讓我為父愛的柔情和寬厚而感動。辦完父親喪事返廠的那個凌晨,沒有父親的咳嗽,沒有他身影在雞鳴聲薄霧中閃現(xiàn),那一刻我失落如無助的孩子,感傷如潮水涌來,讓我一路淚流不止。
父親離開我們將近八年了,每每獨處,總有他的面容在眼前浮現(xiàn),愈久愈清晰。時間或許可以讓人忘記一些舊事,但更會雕刻那些感人的細(xì)節(jié),愈雕愈精,風(fēng)骨畢現(xiàn)。我的心間,已盈滿父愛的柔情、大度、寬厚、堅韌。懷揣這些,此生何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