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 夜
眼前的場景令人觸目驚心。臥室里的地板上躺著一個穿著睡衣的男人,身中數(shù)刀。
現(xiàn)場勘查的初步結(jié)果是:被害人叫何正求,晚上11時左右被殺死在自家的臥室里。死者身旁有一件絳紫色的女式薄毛衣,幾乎被血洇透了,上面還有揩拭的痕跡。在室內(nèi)還提取到了12根毛發(fā)。除此之外,再沒有提取到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第二天一早,河陽市紅山區(qū)分局刑警許穎來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她的腦子里有點兒亂,昨晚的那一幕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眼前。
何正求晚上11時左右被殺,根據(jù)現(xiàn)場檢驗的結(jié)果,他家的門鎖沒有遭到破壞,窗子也關(guān)得好好的。也就是說,兇手進入他家只有三種可能:一是何正求忘了關(guān)門;二是兇手是何正求的熟人;三是兇手有何正求家的鑰匙。
許穎與何正求從小相識、情同兄妹,她知道何正求是個做事非常嚴謹細心的人,平時從不喝酒,尸檢證明,他也確實沒有喝過酒。那么,何正求回到家后不關(guān)門是說不通的;如果是熟人殺害了他,對他痛下33刀,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樣的刻骨仇恨? 這兩種假設(shè)許穎認為都不大可能。那么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進入他家的人有鑰匙。這只有他的妻子殷思琴了。因為,他們的兒子何苗才四歲。
可她冷靜下來后,又斷然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現(xiàn)年31歲,長相英俊的何正求出生于一個干部家庭。讀大學時,不知有多少美麗癡情的女孩子追求他,可他從不輕易示愛。最后,河陽市知名民營企業(yè)——富國集團董事長殷富國的小女兒殷思琴憑著其優(yōu)雅的氣質(zhì)、無可挑剔的美貌俘獲了何正求的心。
畢業(yè)后,學新聞的何正求成為河陽市電視臺的記者兼主持人。而學經(jīng)濟的殷思琴則回到富國集團,擔任父親的助理。婚后,兩人雖然有各自的事業(yè),但他們甜蜜的愛情卻令許多人艷羨。
夫妻沒有經(jīng)濟上的窘迫,沒有地位上的懸殊,如果一方謀殺了另一方,奸情應(yīng)該是首要的動機。但許穎從來沒有聽說過何正求和殷思琴有感情方面的波折。因為在河陽市,何正求與殷思琴也算是公眾人物了,但他倆從未傳出過任何緋聞。
許穎的腦子里又有點兒亂了。
這時,有人通知她去四樓的會議室開會。
會議室里除了幾個刑警,還有分管刑偵的副局長吳吉林和刑警大隊長王海洋。
會議討論何正求被害案以及相關(guān)的分工情況。許穎和她的老搭檔劉緯負責調(diào)查何正求出事前的所有活動。
許穎和劉緯首先來到了河陽市電視臺。
當新聞部的梁主任聽到何正求被害的消息后,不由大吃一驚。
許穎問:“梁主任,你知道何正求昨天的活動情況嗎?”
梁主任答道:“小何五天前請了一個星期的假,說是出去散散心,沒想到他竟然提前回來了?!?/p>
許穎問:“你知道何正求是去什么地方嗎?”
梁主任搖了搖頭。
許穎又問道:“何正求請假出去散心,他有什么不快樂的事嗎?”
梁主任先是茫然地搖了搖頭,后又有點兒自責地說:“小何是我們電視臺建臺以來最出色的‘打黑記者’,有良知,有正義感,其前途不可限量啊。加上他有嬌妻,有愛子,可謂愛情事業(yè)雙豐收,他還能有什么不快樂的事呢?只怪我當時沒太在意他的話,沒想到就發(fā)生了這樣的事?!?/p>
一旁的劉緯又追問了一句:“有什么人特別恨他嗎?”
梁主任又搖了搖頭。
在富國集團董事長殷富國的別墅里,許穎和劉緯見到了死者何正求的妻子殷思琴。
落座后,許穎說:“嫂子,我知道你現(xiàn)在正處于悲痛之中,請你節(jié)哀。正求哥被害,我心里也十分難過。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盡快地找到真兇,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你說是嗎?”
殷思琴點點頭,聲音低低地:“小穎,你們想知道什么,就直接問吧?!?/p>
許穎說:“我們從電視臺的梁主任那里了解到,正求哥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嗎?”
殷思琴搖了搖頭:“不知道,他沒有告訴我?!?/p>
殷思琴的回答令許穎和劉緯暗暗吃了一驚。
許穎急切地問道:“他去哪兒怎么會不告訴你呢?他有沒有說過外出干什么了?”
殷思琴道:“沒有。他知道我天天忙著公司的事,可能……是不想讓我分心吧?!?/p>
這樣的回答未免有點兒牽強。
許穎看了劉緯一眼。
劉緯接著問道:“你是在什么時間發(fā)現(xiàn)你丈夫何正求被害的?”
殷思琴道:“11點40分左右?!?/p>
“你發(fā)現(xiàn)何正求被害后立即就報案了嗎?”
“我當時嚇壞了,過了一會兒才報案?!币笏记偎坪蹩紤]了一下才回答。
“在這之前你在什么地方?”
“我一直在公司里?!?/p>
“那么晚了還在公司?有證明人嗎?”
殷思琴嘴角泛起一絲悲哀的笑:“你問這樣的話是不是對我有懷疑?我作為何正求的妻子,他被殺害了,我理所當然地應(yīng)成為第一個被懷疑的對象,是嗎?”
許穎安慰道:“嫂子,你別激動,我們也是為你著想?!?/p>
殷思琴嘆了口氣,冷靜下來。她說:“他外出的這幾天,我們公司正跟某醫(yī)療器械廠談有關(guān)兼并的事,昨天上午才最終簽訂協(xié)議。晚上,我在公司處理了一些事情,已經(jīng)快11點了。本來我是不想回去的,但在公司跑前跑后地忙了一整天,身上出了不少汗,就想回家去沖個澡。沒想到,剛到家,就……”說到這里,殷思琴已是泣不成聲。
許穎又問道:“嫂子,你知道正求哥最近有什么煩心的事嗎?”
“沒聽他說過?!?/p>
“聽說正求哥因多次‘打黑’被人恐嚇過,你知道是些什么人嗎?”
“他因為揭過不少人的傷疤,讓人痛恨肯定是難免的,但他從沒把那些人的恐嚇當作一回事,當然也就沒告訴過我。”
“他最近有沒有什么反常的言行?”
“沒有,跟平常一樣?!?/p>
下班回到家,許穎見到何正求的母親魯林正坐在她家的客廳里,父母在安慰著她。
許穎上前輕輕地叫了一聲:“魯阿姨?!?/p>
魯林站起來一把抓住許穎的手,急切地問道:“小穎,你正求哥是怎么被人殺的?你們有線索了嗎?”
許穎又輕輕地把魯林按在沙發(fā)上,說:“魯阿姨,我們正在全方位開展調(diào)查。聽電視臺的人說,正求哥五天前請了一周的假,說是出去散散心,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魯林說:“他臨走的那天告訴我,說是去山東。”
許穎問道:“他去山東干什么?”
魯林搖了搖頭。
許穎心想,何正求把自己的山東之行告訴了母親卻沒告訴妻子,這是為什么呢?她又試探性地問道:“魯阿姨,正求哥最近有什么反常行為嗎?”
魯林先是搖了搖頭,后來又說:“近兩個月來,他好像來我這兒吃飯的次數(shù)多了一些。他說,思琴整天忙公司的事,兩人都沒空做飯?!?/p>
“他是自己一個人來,還是和嫂子一起來?”
“他一個人來的,有時帶著苗苗一起來?!?/p>
“他怎么不帶著嫂子一塊兒來呢?”
“思琴不是忙嘛?!?/p>
許穎不好再問下去了。
晚上,許穎躺在床上,推測何正求與殷思琴的夫妻感情一定出了什么問題。本來,她對殷思琴的話就有點兒將信將疑,經(jīng)過剛才和魯林的一番談話,以及下午在移動公司調(diào)取的何正求的手機話單,她對此深信不疑了。
何正求的手機通話記錄顯示,從6月25日到8月18日,他與殷思琴的通話次數(shù)跟以前相比,明顯地少了很多。而且從8月18日直到何正求被害的9月27日里,他們居然一個電話也沒有。一對讓無數(shù)人羨慕的恩愛夫妻,是什么原因讓他們的關(guān)系驟然冷了下來?三個多月前,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么問題?
情變?
想到這個詞時,許穎不由得心里一寒。
何正求大許穎五歲。他們兩家住得近,加上父輩關(guān)系又好,何正求很喜歡這個漂亮可愛的小妹妹,總是像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樣呵護著她,這讓許穎在心理上很有安全感,而她也一直視何正求為親哥哥。
可是,何正求卻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而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是殷思琴。如果殷思琴有殺死何正求的動機,唯一的理由就是殷思琴與別人有了奸情。
第二天早上,許穎見到劉緯后說:“我們昨天疏忽了一件事,應(yīng)該把殷思琴的手機通話記錄也調(diào)出來看看。”
劉緯點頭同意:“既然暫時搞不清何正求生前的活動情況,重點就只能放在她身上了。”
他們從移動公司里調(diào)出殷思琴三個月來的手機通話記錄,其通話量大得讓許穎和劉緯直咋舌。
在這三個月里,殷思琴共與87個人通過電話。其中的一個手機號碼讓許穎和劉緯吃驚不小。這個號碼雖然在平時也出現(xiàn)過幾次,但時間間隔都在15天以上。然而,就在何正求被害的當夜直到話單打印截止時的短短兩天內(nèi),這個機主與殷思琴的通話頻率驟然增高,居然多達12次。并且這個機主就是他們刑警大隊技術(shù)中隊的沙長青隊長。
據(jù)話單顯示,殷思琴在9月27日23時26分,與這個機主通話1分11秒,28分鐘后,她撥打了娘家的電話,接著又打了110報警電話和婆母家的電話。
殷思琴因何與沙長青如此頻繁地通話呢?他們在談些什么呢?
許穎與劉緯用目光交流著心中的疑惑。
劉緯說:“殷思琴說過了一會兒才報案在時間上也說得過去。可要不是的話……”劉緯停住了。
許穎急切地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劉緯搖了搖頭:“我真的不敢想象?!?/p>
許穎頓了一下,揣摸著問道:“難道何正求被殺時殷思琴根本就在現(xiàn)場?”
劉緯默然。
許穎又指著沙長青的號碼說:“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劉緯仍然搖了搖頭。他不敢想象自己的這位同事在這個兇殺案中到底做了些什么。
許穎說:“這么重要的情況,是不是要向領(lǐng)導匯報?”
劉緯想了想,說:“先等等吧。如果何正求被殺真跟殷思琴有關(guān),也絕不是她親自操刀的。這個敢殺何正求的人,一定不簡單。這個案子有名堂。目前,我們只查了何正求跟殷思琴的通話情況,我想再把跟別人的通話記錄也清查一下。下一步,我建議你去富國集團,打探一下殷思琴的有關(guān)情況?!?/p>
許穎點了點頭。
疑竇初現(xiàn)
富國集團的總部設(shè)在富國醫(yī)院西北角的一幢十二層大樓里。在河陽市,殷富國和他的富國集團是一個奇跡。
富國醫(yī)院的前身是河陽市第三人民醫(yī)院,殷富國是該院的一名普通外科醫(yī)生。當時,這個三院的各方面條件都不如市一院、二院和市中醫(yī)院、市??漆t(yī)院。稍微有點兒門路的職工,都想盡辦法往其他幾家醫(yī)院調(diào)。市衛(wèi)生局幾次開會想取締三院,但近百名職工卻無法安置。就在三院經(jīng)營狀況最糟糕的時候,殷富國卻出人意料地向市衛(wèi)生局提出要租賃三院開辦一家民營醫(yī)院。后經(jīng)過一系列談判和協(xié)商,殷富國和衛(wèi)生局簽下了租賃三院30年的合同。三院職工中除了22人死活不愿意置換身份外,其余的都成了更名后的富國醫(yī)院的職工。
在富國醫(yī)院的第一次全體職工大會上,殷富國只說了幾句話:“只要大家盡心盡力地跟我干,我保證讓大家過上好日子。三年后,富國醫(yī)院的員工福利會是河陽市的頂尖水平?!?/p>
隨即,殷富國就燒起了“三把火”:一是通過市里分管財政金融的常務(wù)副市長萬凌云從銀行貸款兩千萬元,為醫(yī)院添置了一系列大型檢查及治療儀器;二是以年薪8萬~15萬元的誘人條件從省內(nèi)外聘請了18位知名度很高的副主任、主任醫(yī)師,組成專家團隊;三是花巨資在市電視臺、電臺及日報和晚報上重點推介全新的富國醫(yī)院,并莊重承諾:凡是來富國醫(yī)院檢查或者就診的,檢查費優(yōu)惠20%,藥費優(yōu)惠15%;發(fā)生醫(yī)療事故的,按正常賠償額的雙倍賠償……
殷富國接二連三的大手筆,在河陽市的醫(yī)療界制造了一個又一個地震。當?shù)卣鹌较⑾聛砗?,市里的幾家公立醫(yī)院不約而同地發(fā)現(xiàn),他們的業(yè)務(wù)收入有了令人不安的下降。
就這樣,不到三年的時間,富國醫(yī)院已從當初單純的醫(yī)療服務(wù),壯大成了集醫(yī)療服務(wù)、制藥、餐飲娛樂和房地產(chǎn)開發(fā)為一體的大型集團。殷富國不僅成了河陽市身家數(shù)億元的首富,而且還是市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其知名度比市里的某些副書記、副市長還高。
如此身份特殊的一個人,誰敢殺他的女婿呢?
許穎裝作很悠閑的樣子在富國集團轉(zhuǎn)了一大圈,也沒聽到富國的員工們對他們老總女婿的被殺有什么議論。最后,她轉(zhuǎn)到了富國集團的宣傳欄前,開始瀏覽起里面的一些資料。
這些文字與圖片,無非是一些富國的經(jīng)營理念、現(xiàn)狀、前景及曾經(jīng)取得的輝煌成就,以及有關(guān)領(lǐng)導的視察活動。特別是圖片部分,對殷富國的個人宣傳占了相當大的比例。
當一幅照片映入許穎眼中的時候,她如遭雷擊似的呆愣了好半天。然后,她走到一座假山旁給劉緯打電話,讓他馬上過來。
劉緯趕來后,看了看照片什么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這幅照片是9月27日上午,富國集團整體兼并市醫(yī)療器械廠后,雙方領(lǐng)導層舉杯慶賀的場面。當時,殷思琴就站在殷富國的身邊。她穿著一套絳紫色的薄毛裙,右手端著半杯紅酒,顯得自信而高雅。
殷思琴穿的這件毛衣,怎么會出現(xiàn)在晚上的血案現(xiàn)場呢?
下午,吳副局長召集刑警隊的人開會,唯獨沙長青缺席。
可將近20分鐘過去了,沙長青一直沒有出現(xiàn)。打他的手機,也是關(guān)機。
許穎和劉緯對視了一眼,一種不祥的預感令他們的心驟然狂跳起來。
王海洋一拍桌子:“這個老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知道今天要開會還缺席!”
這時,劉緯站起來,先是看了王海洋一眼,又垂下眼簾說:“王隊,沙長青可能逃跑了?!?/p>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王海洋瞪著劉緯:“你在說什么?沙長青逃跑了?他逃跑干什么?”
劉緯嘆了口氣:“是我的失職。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殷思琴肯定也逃跑了?!?/p>
許穎面露驚色。
吳副局長神情肅穆。
王海洋聞言霍地站起,神色緊張:“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直達會議室的門口,技術(shù)中隊的小彭慌慌張張地奔到王海洋身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王隊,那個,那個物證,噢,就是何正求被害現(xiàn)場的那件毛衣,噢,還有毛發(fā),都不見了?!?/p>
王海洋的大腦剎那間一片空白。過了好半天,他才掉過頭問劉緯:“出了這樣的紕漏,你看怎么辦?”
劉緯趕緊說:“我們會全力補救,盡快抓住犯罪嫌疑人?!?/p>
王海洋瞪了他一眼,又轉(zhuǎn)頭問吳副局長:“吳局,你管刑偵,還是你來說說吧?!?/p>
吳副局長清了清嗓子,說:“首先,確認殷思琴和沙長青是否真的出逃。如果真逃了,立即把案情上報省廳,請省廳對殷思琴和沙長青發(fā)出協(xié)查通報。馬上從市局和分局抽調(diào)精干力量成立追捕小組,全力抓捕嫌疑犯。萬市長非常關(guān)注這件案子,畢竟這涉及富國集團,還有市電視臺,影響很大啊,我們應(yīng)該爭取早日破案?!?/p>
大家感到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臨散會時,王海洋問吳副局長:“吳局,對劉緯和許穎兩人······”
吳副局長知道王海洋表達什么,他沉吟了一下,說:“給他們記大過一次算了。唉,年輕人嘛,也不能一棍子打死,要注意發(fā)揮他們的積極性。他們既然能查出沙長青的問題,就放手讓他們干吧。”
第二天上午,劉緯和許穎驅(qū)車去富國集團總部找殷富國了解殷思琴最近的活動。
殷富國的辦公室寬敞豪華,許穎和劉緯走進去時,殷富國正面色凝重地坐在辦公桌后的轉(zhuǎn)椅上。
看見他們進來,殷富國略抬了一下眼皮,伸手一指對面的沙發(fā)示意他們坐下。
許穎不想和他繞圈子,便直接道明了此行的目的。
“殷總,我們今天來,有些事情想請教您,希望您能配合。”
“哦,小穎,你的口氣很嚴肅嘛。是公事公辦嗎?那我可以叫我的律師來嗎?”
“當然是公事公辦,但不可以讓律師來。”許穎回答得很堅決。
殷富國大度地說:“既然這樣,好吧,想問什么?”
劉緯說:“您知道殷思琴去什么地方了嗎?”
“這兩天我也在不停地打電話找她呢。這孩子,你說她這么大的人了,去哪兒了也不跟家里人說一聲。我知道她這些天心情不好,我想她可能是出去散心了?!?/p>
“她作為董事長助理,上哪兒了能不跟董事長您說說嗎?”
“她是董事長助理,可她又是董事長的女兒。女兒即使犯點兒錯,做父親的又能拿她怎樣?你們說是嗎?”
“請問您最后見到殷思琴是什么時間?”
“是前天晚上,我們一起在家里吃的晚飯。后半夜我醒來上衛(wèi)生間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臥室的門敞著,人卻不見了。唉,正求被害,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我真怕她想不開?。 ?/p>
“沙長青跟您家是什么關(guān)系?”許穎突然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沙長青?”殷富國回憶道,“哦,你是說你們刑警隊的小沙?我跟他見過幾回,只是臉兒熟而已。他跟思琴是朋友,曾到我們家來玩過?!?/p>
“沙長青也失蹤了?!?/p>
許穎把那個“也”字說得很重。
殷富國驚訝地說:“是嗎?一個警察好好的怎么會失蹤呢?這可不是件小事啊?!?/p>
許穎知道再問下去也很難有什么結(jié)果,只好和劉緯離開了。
在王海洋的辦公室,他拿著一張紙對許穎和劉緯說:“這是有關(guān)何正求曝光的所有單位和個人名單?!?/p>
他們一看,紙上有幾十個單位和個人名單。何正求真是一個敢作敢為的“打黑記者”。
王海洋提示道:“說不定那個真兇就藏在這張紙上呢。你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許穎談了一下她和劉緯的工作思路后,王海洋點頭認可:“這法子雖說是原始的,又是費力的,但多年的刑偵實踐證明,它也是容易接近案件真相的?!?/p>
許穎和劉緯再次對何正求與殷思琴的手機通話對象進行梳理、核實,最后重點圈定了兩個號碼。
何正求從9月21日到27日,與這個號碼的機主互打了6次電話。在此前的8月18日,他與這個機主也有過聯(lián)系。
經(jīng)查詢,這個叫唐舒的機主竟然是何正求的大學同學,目前是山東臨沂市一家醫(yī)院的B超醫(yī)生。
許穎突然想起魯林曾經(jīng)說過何正求請假去過山東,憑直覺,她認為何正求的這次山東之行不簡單,絕不像他自己所說的是去散散心。
而與殷思琴聯(lián)系的那個手機號碼,最初出現(xiàn)的時間是9月2日,在26天的時間里,兩人是每天都有互打,但時間很短,很少有超過一分鐘的。在何正求被害的當天下午4時23分,兩人有過一次21秒的通話,殷思琴是主叫。此后直到話單打印時,這個號碼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這不正常!
許穎又到移動公司調(diào)出殷思琴最近幾天的通話記錄,發(fā)現(xiàn)她不僅沒有再與這個號碼聯(lián)系過,而且與整個外界聯(lián)系也很少。但她與沙長青的聯(lián)系一直保持著,想必她是想通過沙長青隨時了解案子的進展情況。在10月6日的零時13分,殷思琴與沙長青有過一分半鐘的通話。此后,殷思琴的手機再沒用過。
許穎推想,這次通話應(yīng)該是殷思琴與沙長青相約潛逃的。難道他們是在一起嗎?那樣目標豈不是太大了?
而那個與殷思琴天天通話的手機號,是從街邊店里買的手機卡,因此無法得知機主的真實身份。
許穎說:“買了街邊店的手機卡,始終只與一個人聯(lián)系,兇殺案發(fā)生后再沒用過,這很可能是一個精心設(shè)計的陰謀?!?/p>
浪子回頭
許穎和劉緯決定先去一趟山東臨沂。
在唐舒那里,他們了解到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情況。
唐舒有個表妹叫丁芳敏,嫁在臨沂市某農(nóng)村。前年春節(jié)之后,她和丈夫來到河陽市租了個門面經(jīng)營面食,因為地處鬧市區(qū),每天的人流量較大,他們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去年“五一”期間,丁芳敏回了趟老家,找到唐舒說自己最近身體好像有點兒不舒服,月經(jīng)有點兒紊亂。唐舒給她做了B超后發(fā)現(xiàn)她子宮里有個瘤子,但肝脾腎等器官都很健康。唐舒不知道瘤子是良性還是惡性,就建議她做個切片檢查并及早進行手術(shù)。
唐舒說:“我有個同學在河陽,他老丈人就開了家河陽最好的醫(yī)院,我請他聯(lián)系一下?!?/p>
6月初,丁芳敏打電話告訴唐舒,說她已經(jīng)出院了,她子宮里的瘤子是良性的,已經(jīng)做了子宮全切除手術(shù)。同時,丁芳敏還告訴唐舒一件事,她在手術(shù)前的例行檢查中,醫(yī)生發(fā)現(xiàn)她的右腎有病變,說如果不切除將影響左腎。醫(yī)院考慮到她是農(nóng)村人,家庭經(jīng)濟狀況不好,再加上又是何記者介紹來的,便免除了她的腎切除費用。于是,醫(yī)院先是給她做了右腎切除手術(shù),20天后又給她做了子宮全切。
唐舒聽到這個消息后十分納悶,她當時是非常仔細地給丁芳敏做了B超,其雙腎形態(tài)大小都正常,回聲也好,是非常健康的,怎么幾天后就查出有病變了呢?但納悶歸納悶,她也不無端猜測,就把這事告訴給了何正求,請他幫忙打聽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8月18日的一個清晨,丁芳敏給唐舒打電話說,他們不想在河陽做事了,想到別的地方去闖闖。她說,也許他們會在外面待上幾年,讓唐舒有空替她去老家看看姥姥。唐舒問她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忽然想起要離開河陽,丁芳敏沒說為什么,只是說河陽也不好待,就把電話掛了。
唐舒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就請何正求過去看看。何正求當時正好有一個采訪任務(wù),等他結(jié)束采訪再去找丁芳敏時,已經(jīng)人去樓空了。后來,何正求把情況告訴給唐舒后,又說了一句:“唐舒,你放心,你表妹的事,我會弄清楚的?!?/p>
唐舒說:“何正求這次來臨沂,一是想看看丁芳敏有沒有回過家,二是想玩幾個地方。光是沂水的地方大峽谷,他就去了兩次。他這次來,我總感覺他了解到了我表妹的什么事,但他又不告訴我,只是說我表妹的事情很復雜,他還沒有徹底弄清楚,等弄清楚了,他不會保持沉默的?!?/p>
從臨沂回來后,許穎和劉緯一下子覺得這個案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一個年輕的農(nóng)村婦女,幾天前做的B超還顯示雙腎完全健康,幾天后卻被查出右腎有了病變,隨即便被切除了。B超醫(yī)生唐舒對此有懷疑,委托何正求打聽一下情況。而根據(jù)唐舒所說,何正求應(yīng)該知道一定內(nèi)情。而丁芳敏夫婦在河陽市神秘消失,何正求又遠赴臨沂尋找她,這其中有什么隱情?何正求剛從臨沂回到家就被殺害,這其中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這時,劉緯突然想到了一個日子。
“許穎,你還記得唐舒告訴我們丁芳敏給她打電話的時間嗎?也就是他們夫婦離開河陽的那天?!?/p>
許穎說:“記得啊,是8月18日?!?/p>
劉緯說:“我們調(diào)查何正求的手機話單時,不是發(fā)現(xiàn)他跟殷思琴之間的電話也是從8月18日以后就是空白的嗎?這可不會是巧合吧?”
“對呀,”許穎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們當時還在想,何正求與殷思琴之間究竟出了什么問題?是什么讓他們的關(guān)系驟然冷了下來?而丁芳敏夫婦也是在那天離開了河陽。現(xiàn)在看來,這兩件事之間必然有聯(lián)系。”
劉緯說:“為丁芳敏的事,何正求與殷思琴肯定有過非常激烈的沖突。由此可見,發(fā)生在這個丁芳敏身上的事情肯定不小?!?/p>
正在這時,王海洋進來告訴他們說,沙長青在古慶市公安局投案自首了。
沙長青看上去疲憊而憔悴,兩眼布滿了血絲??梢韵胍?,幾天的逃亡之路對他身心的折磨已讓他無法承受。
看著這個幾天前還跟自己在一起共事的戰(zhàn)友,大家心里五味雜陳。尤其是許穎和劉緯,他倆平時對沙長青就像對待自己的老大哥一樣??烧l又能想到,他竟然跟一起兇殺案沾上了呢?
沙長青低垂著頭,不時地抹著眼淚。后來,他抬起頭說:“王隊,我既然回來了,就不會隱瞞任何事的?!?/p>
9月27日晚上11點多,沙長青正要上床休息,殷思琴給他打來電話,語調(diào)既驚慌又急促地催他趕快到她家去。歷來從容閑雅的殷思琴這么晚又這么急促地催他,出于刑警的敏感,他感覺到殷思琴家里可能出大事了。
沙長青家和何正求家住得很近,打車只要二三分鐘。當他趕到殷思琴家的別墅時,臥室里的慘狀讓他一陣心悸。這倒不是因為他沒有見過兇殺現(xiàn)場,而是那個躺在血泊中的人,那個他非常熟悉的平時總是親切地叫他“沙警官”的別墅主人,此刻卻面目可怖地慘死在自家的臥室里。
他扭頭看著隨后跟進來的殷思琴:“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報案了嗎?”說著,他掏出了手機。
殷思琴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要啊,沙大哥,不要報案,不能報案啦!”
沙長青一臉震驚:“為什么不能報案?難道,何正求他……是被你殺的?”
殷思琴抱著他的腿緩緩跪下,淚流滿面哀憐地看著他:“沙大哥,現(xiàn)在不是解釋的時候。正求雖不是我殺的,但你要幫我,一定要幫我。我會報答你的,沙大哥,讓我怎么報答都行。”
沙長青愣住了。
一番激烈的內(nèi)心掙扎后,沙長青拉起殷思琴,果斷地說:“趕快處理現(xiàn)場?!边@時,他發(fā)現(xiàn)殷思琴絳紫色的毛衣套裙,有噴濺狀的暗點。他說:“你的衣服上有血跡,趕快換了?!?/p>
殷思琴一聽,也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男人在場,三下兩下就脫掉了身上的絳紫色套裝,露著文胸褲衩跑到衣柜前找衣服。
他見殷思琴換下的上裝被扔在一攤血跡上,便走過去用腳踩著在血跡上拖擦了幾個來回,還把室內(nèi)所有人的足跡都清除掉。最后吩咐殷思琴戴上手套把衣柜、床頭柜和箱子全都打開,并將里面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然后,他才對殷思琴說:“我先回家,等幾分鐘你再報案?!?/p>
后來,在勘查現(xiàn)場,當沙長青發(fā)現(xiàn)那件絳紫色毛衣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一個極端低級的錯誤:怎么能讓這樣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物證留在現(xiàn)場呢?
隨著案件偵查的逐步展開,他預感到自己的暴露只是時間問題了。終于,在10月5日的下午,他給殷思琴打電話,說了逃跑的想法。
殷思琴也說他們再不跑可能就會很快落網(wǎng)了,還囑咐他設(shè)法把當時現(xiàn)場的證據(jù)都帶出來銷毀。沙長青畢竟是技術(shù)中隊的隊長,而國慶長假間公安局又不是全員在崗,因此,他很輕易地就把毛衣和毛發(fā)帶了出來。
晚上回到家里,沙長青面對妻子和七歲的兒子,內(nèi)心是莫名的酸澀和懊惱。他不知道自己這一逃,妻子和兒子以后將如何面對人生。但他已經(jīng)無法回頭,只能硬著頭皮,抱著一種僥幸心理踏上一條不歸路了。
把兒子哄睡了以后,他和妻子纏綿了又纏綿,直到妻子幸福滿足地睡著了,他才躡手躡腳地帶上門出去了。
沙長青上了殷思琴的車,殷思琴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在極短的時間里,把車速加到最大,飛快地駛上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
不久,沙長青終于抵擋不住睡意睡著了。等他被殷思琴叫醒的時候,車已停在古慶市一個名叫“盛世名流”的四星級賓館的地下停車場。
殷思琴沉吟了一會兒,說:“沙大哥,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但愿能后會有期。”
沙長青說:“好的?!?/p>
殷思琴從包里拿出一張龍卡遞給沙長青:“沙大哥,這個卡里有一百萬,你帶著用吧。密碼是六個零。”
沙長青沒有推辭。
殷思琴又從車座下拿出一個袋子,說:“這里有一個假發(fā)套、一副墨鏡,你會用得著的?!?/p>
沙長青不由感嘆這個漂亮女人的心思縝密。
殷思琴走后,沙長青戴上假發(fā)套和大墨鏡,出了停車場,來到馬路上??粗跷跞寥恋能嚵魅肆鳎恢雷约涸撏翁幦?。
城里人眼雜,還是先找個比較安全的地方住下來吧。
他買了一張古慶市的旅游景點地圖,按照地圖上的標記,打車來到了城外三公里的御馬山旅游風景區(qū)。在風景區(qū)的半山腰,他住進了一家名叫“馬嘯龍吟”的旅店。
他連著兩天在這御馬山里轉(zhuǎn)悠。
第三天,他沒有出去。山上山下地走了兩天,他感覺很累。而且,看著許多跟他年齡相仿的男人攜妻帶子地出來游玩,他的心里便生出一種說不清的落寞和煩躁。
唉!誰讓自己走到這一步的呢?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還能回頭嗎?
這一整天,沙長青都在不時地想著這個問題。他甚至還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被警方發(fā)現(xiàn)了,是束手就擒還是持槍拒捕?抑或是飲彈自盡?
他打開已關(guān)了幾天的手機,頓時,連綿不斷的信息音樂不停地響著。
他看了看,這些信息有提示未接來電的,還有妻子給他發(fā)來的短信。妻子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事,在短信里告訴他:只要你迷途知返,罪不致死,我可以寬恕你,等你。妻子還提醒他,再過幾天就是兒子的生日了……
看了妻子的短信,想到兒子的生日,再想到隊里那些相處不錯的兄弟,他不由得掩面痛哭??捱^之后,他毫不猶豫地撥打當?shù)氐?10投案自首了。
應(yīng)沙長青的要求,古慶市公安局領(lǐng)導派專人專車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回了河陽。
聽了沙長青的供述,許穎說:“沙大哥,你真糊涂啊!殷思琴究竟給了你多大好處,你竟然拿自己的前途和自由幫她?”
沙長青痛悔地說:“是我沒能抵擋住殷富國金錢的誘惑。我陷得太深了,不得不為他們家里的人做事。我背叛了警察的稱號。”
沙長青被人帶下去了。
許穎還歪著頭琢磨沙長青說的一番話。她說:“我們現(xiàn)在基本上可以排除殷思琴是殺人兇手了,但我突然有個推想,殺何正求的,會不會是一個特別仇恨何正求的人呢?為了接近何正求,他首先接近了殷思琴,進而在感情上俘虜了殷思琴,我們下一步要做的,是不是就是鎖定仇人和情人這個交叉點呢?”
劉緯想了想,說:“嗯,有道理。若是這樣的話,很多事情就好解釋了?!?/p>
真假丈夫
接下來,許穎按照王海洋提供的那個名單開始逐一排查。半個月下來,總算查出了一些有價值的資料。最終,將疑點落在一個叫秦男的人身上。
兩年前,河陽市杏花縣知名民營企業(yè)風香園食品有限公司,因在月餅制作中使用過期的冰凍庫存的餡料被一名員工發(fā)現(xiàn),這名員工恰巧與何正求相識。躊躇再三后,他將實情告訴給了這位“打黑記者”。何正求帶著微型攝像機進行了喬裝暗訪,并取得了餡料的樣本。在質(zhì)量監(jiān)督和食品衛(wèi)生部門對樣本作出了化驗鑒定后,河陽市電視臺對風香園食品有限公司的不良行為進行了曝光。
常言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風香園隔年陳陷事件迅速成了網(wǎng)絡(luò)和各大媒體的搶眼新聞。
一夜之間,風香園的食品在各大超市下了架。所有的訂單被退回,有的訂貨商還向法院提起了訴訟。在業(yè)內(nèi)具有較高知名度的風香園食品有限公司一下子破產(chǎn)倒閉了。
因為負債累累,秦家的車輛、別墅被法院查封,個人賬戶亦被凍結(jié)。公司董事長秦風的市政協(xié)委員、縣政協(xié)常務(wù)職務(wù)也被通過有關(guān)程序終止。隨后,落魄的秦風帶著家人回到了他的老家——大秦鎮(zhèn)。
此后,秦風就很少出頭露面了。因為風香園的破產(chǎn)對他的打擊太大了。以前,秦家無論是誰回大秦鎮(zhèn),受到的禮遇都是高規(guī)格的,連鎮(zhèn)里的黨政一把手都對秦家恭敬有加。秦家淪落后,那些鄉(xiāng)親們就對他們不屑一顧了。這種前恭后倨的反差是呼風喚雨慣了的秦風無法忍受的。
而令他更難忍受的事還在后頭。
秦風有兩個兒子,長子秦歌師范大學畢業(yè)后在一所中學任教,兩年后與一名小學老師范雯雯結(jié)了婚。和中國絕大多數(shù)的民營企業(yè)管理模式一樣,秦風的公司做大后,他強迫秦歌夫婦和在廣州一家大公司供職的次子秦男辭職,協(xié)同他一起經(jīng)營自己的秦氏企業(yè)。秦歌和秦男不敢違拗父親,辭職后,一個擔任風香園的辦公室主任兼廣告部主任,一個擔任風香園的副總經(jīng)理。
大兒媳范雯雯卻拒絕了秦風的要求,因為她看不慣公公的某些做法,仍然在大秦鎮(zhèn)中心小學兢兢業(yè)業(yè)地做一名教師。
后來,秦男娶了一個揚州美女曹典娜。曹典娜性感火辣,走在街上,總是讓無數(shù)人駐足回眸。
秦家敗落以后,為了養(yǎng)家糊口,大兒子秦歌去同學辦的私立學校重操舊業(yè)當了教師,小兒子秦男又去了南方。秦男臨走時特意囑咐曹典娜,讓她在家好好陪父母,等他找到工作穩(wěn)定下來后再接她過去。
可秦男走后不到20天,曹典娜有一次去縣城買衣服時就一去不復返了。有人在縣城里看見她上了一輛高級轎車。而且,她是被一個中年男子攬著腰上車的。
后來,曹典娜就給秦風打了電話,說她不會再回秦家了。
秦風知道曹典娜已投入了一個有錢人的懷抱。頓時,屈辱與羞憤一起襲來,一病不起。拖了大概半年,秦風便撒手西去了。在料理完父親喪事的第二天,秦男就走了,一直都沒回來過。
秦男31歲,身高一米七八,不僅身材勻稱,而且英俊瀟灑,是很招女人喜歡的那種魅力男人。看到秦男的照片,發(fā)現(xiàn)他和何正求居然長得非常像,只是他的眼里有幾許陰鷙。
可以這樣說,正是因為何正求的曝光,才使秦家落得如此境地,所以,秦男有殺何正求的動機。假如何正求真是秦男所殺,而秦男又是殷思琴的情人,那么,他們是不是就在富國大酒店幽會呢?富國大酒店是殷思琴自家開的酒店,難道最危險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富國大酒店的七樓,許穎和劉緯敲開了客房部祁經(jīng)理的門。
許穎亮出了警官證。
祁經(jīng)理謹慎地問:“二位來,是有什么案件牽涉到我們客房部吧?”
許穎說:“你們殷總經(jīng)理的妹夫、河陽電視臺的記者何正求被殺死在家中,祁經(jīng)理應(yīng)該聽說過這件事吧?”
祁經(jīng)理點了點頭:“聽說死得很慘。唉,可惜了!多么年輕有為的一位美男子啊!”
許穎問:“祁經(jīng)理認識何正求?”
祁經(jīng)理說:“認識啊,河陽大名鼎鼎的帥記者,又是我們富國集團董事長的姑爺,怎么會不認識呢?前一段時間,殷思琴還時不時地帶著何記者來我們酒店共度良宵呢。”
聽了祁經(jīng)理的話,他倆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
許穎又問:“你親眼看到過何正求和殷思琴來你們酒店?”
祁經(jīng)理點了一下頭:“我只看到過一次,當時何記者還戴著副大墨鏡呢。不過,九樓的服務(wù)員小米也看到過?!?/p>
“哦?那就麻煩你把她叫來,我們想多了解一下何正求生前的有關(guān)活動。”
祁經(jīng)理打了個電話。
趁這間隙,許穎又問道:“何正求經(jīng)常來你們酒店嗎?”
祁經(jīng)理搖了搖頭:“反正我就看見過一次。也許,是我太忙了沒注意?!?/p>
“那殷思琴呢?你跟她熟嗎?”
“殷思琴倒是常來。不過,她來這里多是一些商務(wù)接待上的事,我們自然就熟了。她跟我們殷總姐妹關(guān)系很好,殷總還特意把920套間的鑰匙給了她,囑咐我們這個房間不要安排任何客人?!?/p>
這時,有人輕輕地敲了兩下門,進來一個非常秀氣的女孩子。
祁經(jīng)理介紹說是小米。
許殷說:“小米,祁經(jīng)理說你負責九樓的服務(wù),有些事情想問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你們殷總的妹妹殷思琴你認識嗎?”
小米說:“認識。她是富國集團的董事長助理?!?/p>
“那殷思琴的丈夫何正求你認識嗎?”
小米點了點頭:“也認識。我經(jīng)??吹剿陔娨暽现鞒止?jié)目?!?/p>
許穎說:“你見過殷思琴跟何正求一起入住過920嗎?見到過多少次?”
小米猶豫了一下,避開話題問:“何記者他……不是被人害了嗎?”
小米的猶豫沒有逃過許穎和劉緯的眼睛。
許穎說:“是的,他被人害了。何記者是個非常正直的好人,我們想全方位地了解他生前的活動,多掌握一些線索,爭取早日破案,抓住真兇?!?/p>
小米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許穎看了劉緯一眼,劉緯也正看著她。
許穎突然問:“小米,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地方?”
小米驚訝地看著許穎:“你們,你們也發(fā)現(xiàn)了嗎?”
許穎說:“我們只是懷疑,小米,如果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請如實告訴我們,我們會為你保密的?!?/p>
小米點了點頭,看著許穎說:“跟殷思琴一塊來的那個何正求是假的。雖然他們長得特別像,但肯定不是一個人?!?/p>
“哦,你這么肯定?有什么依據(jù)嗎?”
小米說:“本來我也沒懷疑過,但9月8日那天晚上,我在值班室看10點鐘的‘晚間直播’節(jié)目時,有一條何正求和同事暗訪河西造紙廠將沒有經(jīng)過處理的廢水在夜里偷偷排放到五塘河的新聞。這太讓我吃驚了,因為就在幾分鐘前,何正求剛剛進入920房間。一個何正求在五塘河的現(xiàn)場,另一個何正求卻在賓館的客房里,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何正求有分身術(shù)?我發(fā)了好一陣呆才明白,原來,經(jīng)常來我們賓館的這個何正求只是跟真正的何正求長得相像而已。難怪這個假何正求每次來都戴著個大墨鏡,原來他是想掩人耳目??!”
所有的懷疑都被證實了。
仇人、情人,兩者兼具的這個角色就是秦男!
接下來,許穎又問了小米一個問題:“殷思琴快一個月沒來這里了,這期間,920房間安排過其他客人嗎?”
小米說:“沒有。我們酒店的入住率從來沒有飽和過,服務(wù)臺也習慣了不安排任何客人住進920。而且920的鑰匙都在殷思琴的手里。所以,這個房間我們也沒去整理過。”
許穎當即給王海洋打電話匯報了情況。
王海洋帶人勘查了920房間。除了提取到幾十根各種毛發(fā)和數(shù)十枚指紋掌紋外,他們還在紙簍里發(fā)現(xiàn)了22個安全套。
隨后的物證鑒定證明,在何正求被殺現(xiàn)場提取的毛發(fā)中,有4根與920房間提取的毛發(fā)同屬一個人。毛發(fā)的血型與安全套中遺留的排泄物型一致,都是AB型。
與此同時,劉緯根據(jù)秦男的檔案資料,找到他曾經(jīng)就讀的某大學保衛(wèi)處,查到秦男入學的體檢表上,血型一欄清清楚楚地寫著:AB。
為了做到鐵證如山,王海洋又安排人設(shè)法取得秦男母親的頭發(fā),再將這些頭發(fā)與相關(guān)物證進行DNA檢測。結(jié)果顯示:秦男母親的DNA與現(xiàn)場犯罪嫌疑人遺留的檢材DNA的相同比率為99.99%,鑒定結(jié)論為檢材對象系母子關(guān)系。
省公安廳之后立即對涉嫌殺害何正求的犯罪嫌疑人秦男和殷思琴發(fā)出了通緝令。
雖然還沒有抓到真兇,但刑警大隊的人都很高興。吳副局長還特意表揚了許穎和劉緯,并宣布撤銷對他們的處分。
畢竟,秦男和殷思琴還沒有落入法網(wǎng)?,F(xiàn)在已不難看出,秦男接觸并俘虜了殷思琴,是他處心積慮報復行動的重要組成部分。
而追捕殷思琴的兩個小組,在奔波了二十多天后,都無功而返。
殷思琴像是從人間蒸發(fā)了。
這天早晨,吳副局長剛起床,就接到了市長萬凌云的電話。萬市長讓他馬上去他家,說有要事相商。
吳副局長不敢遲疑,胡亂地洗了把臉,然后打車趕往萬市長家。
吳副局長上了樓,按響了萬市長家的電鈴。
萬市長將他請進了書房,開門見山地說:“老吳啊,聽說你們今天要召開9·27案的偵破發(fā)布會?”
吳副局長說:“是啊。除了涉及國家機密和個人隱私的重大刑事案件的偵破,我們都要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的。此案一是為了震懾罪犯,二是為了穩(wěn)定人心。”
萬市長點了點頭:“這我知道。不過,9·27這個案子,能不能不開發(fā)布會?”
“這個……”吳副局長為難了,“我們已經(jīng)向市里的各主要媒體打了招呼?!?/p>
“打了招呼就再找個理由取消了吧。媒體方面,我讓宣傳部門負責解釋一下?!比f市長的口吻有點兒不容抗拒。
吳副局長不知道說什么好。
萬市長輕輕地嘆了口氣說:“唉!老吳啊,你想過沒有這個案子若對社會一公布,那對富國集團將會產(chǎn)生怎樣的沖擊力?它的負面效應(yīng)又會有多大?富國集團作為我市最大的民營企業(yè),每年給財政作出的貢獻是許多國企都不能比的??梢哉f,富國已是河陽的一個品牌,一個著名的商標?,F(xiàn)在正處于一個良性的發(fā)展時期,如果殷思琴的事讓它遭遇了滅頂之災,從而誘發(fā)出一些社會的不穩(wěn)定因素,你說,讓我這個做市長的,讓你這個做公安局副局長的怎么應(yīng)對?發(fā)展是大局,而政治和社會的穩(wěn)定更是大局??!”
萬市長的這番話,不是冠冕堂皇,也不是在為富國集團遮掩。富國集團這幾年太出尖了,出尖得讓所有的同行除了羨慕之外,更多的是嫉妒。但商場無情,如果富國集團在這時突然曝出其董事長的女兒兼助理紅杏出墻,伙同情夫謀殺親夫的丑聞,且不說民間在傳統(tǒng)道德上對奸夫淫婦的鄙夷和憤恨,以及喜愛何正求的觀眾會對富國集團采取怎樣的敵視甚至報復行為,富國集團的競爭對手,恐怕也要借此機會對富國集團來個一劍封喉的誅殺。若是河陽真的出現(xiàn)了一場商場大廝殺,那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面?到最后,受傷的僅僅是一個富國集團嗎?
吳副局長知道自己不表態(tài)不行了。
“萬市長,我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辦,取消發(fā)布會。不過,有一點我要聲明,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這個東西傳播信息非???,我不知道這個案子的消息是否透露了出去,但我可以保證,從現(xiàn)在開始,我會讓本案所有的知情人不對外泄露任何情況?!?/p>
吳副局長的話讓萬市長很滿意。
從萬市長家出來后,吳副局長突然想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來到辦公室,打電話把許穎和劉緯請到了他的辦公室。
吳副局長說:“只是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丁芳敏的右腎被切除后,你們的判斷基本上是傾向于富國醫(yī)院誤診了,從而導致了一起重大的醫(yī)療事故,是嗎?”
許穎說:“是這樣,但好像又沒有這么簡單?!?/p>
吳副局長神色凝重地說:“要是富國醫(yī)院根本就不是誤診,而是明知道那是一個健康的腎呢?”
吳副局長的話,驚得許穎和劉緯把嘴都張成了半圓形。
許穎說:“吳局,您的意思是富國醫(yī)院偷切了丁芳敏的右腎?”
吳副局長說:“我真的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事實會是那樣?!?/p>
許穎看著吳副局長說:“吳局,他們這么做,要達到什么樣的目的?”
劉緯也緊張地看著吳副局長。他們以為從吳副局長的嘴里一定會說出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
可吳副局長卻說:“丁芳敏的事我們暫且將它擱置起來,就算存疑待查吧。我們的當務(wù)之急是追捕秦男和殷思琴。我們今天談的事,你們暫時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明白嗎?”
許穎和劉緯同時點了點頭。
幾天后,在河陽市的黨代會上,萬凌云當選為河陽市委書記,吳副局長不僅當選為公安局長,還當選為市政法委書記。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市電視臺新聞部的梁主任直言不諱地問道:“吳局長,其實我們早就知道,我臺記者何正求被殺案已破獲快一個月了,可真兇以及包庇真兇的人至今仍逍遙法外。我想問吳局長,你們公安機關(guān)有信心、有能力抓住兇手嗎?可以給公眾一個時間表嗎?”
吳局長當著梁主任及許多黨代表的面,既不好承認案子已破,又覺得否認不妥,只好這樣回答:“命案必破是我們刑偵工作的宗旨,任何危害社會和人民生命財產(chǎn)的犯罪行為,都必須受到法律的審判和制裁。抓捕犯罪嫌疑人是公安機關(guān)責無旁貸的義務(wù),我們有信心也有能力做好。何正求被殺一案,如果在三個月后的人大代表會上我不能給全市人民一個滿意的交代,我將引咎辭去所有職務(wù)?!?/p>
他的話雖然有點兒模棱兩可,但最后一句是擲地有聲的。
臨終遺言
刑警大隊將工作重新部署之后,許穎和劉緯再次來到大秦鎮(zhèn),直接去中心小學找到了秦男的嫂子范雯雯。
許穎說:“范老師,我們很敬重你的為人,今天來找你是了解一些關(guān)于秦男的事。我想,秦男的事你在網(wǎng)上或多或少已看到了一些,是吧?”
范雯雯無言地點了點頭。
“作為秦男的嫂子,你認為他犯罪的根源是什么?”
“我想,是他的妻子曹典娜,我認為是曹典娜對他感情的背叛才改變了他。男人可以容忍失去財富、權(quán)力甚至生命,但男人,特別是有血性的男人,大概都不能容忍妻子的背叛吧?”
“他為什么不去找他妻子和那個男人呢?”
范雯雯搖了搖頭:“他一直在找,直到我公公去世前也沒找著?!?/p>
“你公公去世后,他去了哪兒?”
“不知道,他后來一直沒與我們聯(lián)系。”
“請把跟你們家有交往的所有親戚的名單和地址寫給我們好嗎?”
范雯雯接過許穎遞給她的紙筆,很快地寫下了有大半張紙的內(nèi)容。寫到最后一個字時,她似乎是猶豫了一下,然后才把紙筆遞回到許穎的手中。
范雯雯瞬間的猶豫沒有逃過許穎的眼睛。
許穎問:“范老師,你是不是還有誰沒寫上?”
范雯雯說:“是還有一個人。不過,這人嚴格說起來不算我們家真正的親戚。”
“此話怎講?”
“這人是我公公的一個干兄弟,叫童庚濤,住在四川省青川縣的一個小山村,他們平時來往并不多?!?/p>
接下來,范雯雯盡她所知,將秦風與童庚濤結(jié)拜的事簡單地告訴給了許穎和劉緯。
許穎和劉緯回到警隊后,匯報了范雯雯所講的情況,大家商議了半天,最后幾乎一致斷定:秦男極有可能躲在童庚濤家。
王海洋說:“現(xiàn)在雖然掌握了童庚濤這條線索,但并不知道童家的確切地址。下一步,應(yīng)該請當?shù)氐膽艏块T查詢童庚濤的信息,然后,我們再伺機打探秦男的消息。”
很快,青川縣那邊就傳來了消息,說童庚濤是分水鎮(zhèn)錦雞嶺村人。于是,王海洋帶著許穎、劉緯等一路人馬迅速向青川進發(fā)。
青川縣分水鎮(zhèn)派出所的呂所長和錦雞嶺村的武主任,接到上級命令后早已恭候多時了。
武主任介紹說,童家平時只有夫妻兩人在家,他們住在半山腰里,說著,他還用筆畫出了比較逼真的山形圖。
凌晨一時,呂所長、武主任帶著王海洋一行人敲開了童庚濤家的門。
童庚濤睡眼惺忪地開了門后,武主任閃身上前一步問道:“你家最近來啥子人沒有?”
童庚濤說:“來了,是個遠房親戚?!?/p>
王海洋問:“你知道他來干什么嗎?”
童庚濤說:“他沒說什么,只是說受他父親之托來看看我,順便在這兒散散心?!?/p>
許穎拿出秦男的照片:“是他嗎?”
童庚濤借著燈光看了一眼,說:“是的?!?/p>
王海洋等人頓時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潛逃近三個月的秦男自認為警察絕不會這么快就找到這個山高林密的地方,當警察突然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只能束手就擒了。
王海洋等人將秦男押回河陽后,在大量事實面前,秦男供認不諱。
原來,秦男接到父親秦風病危的電話后,連夜便趕回了家。
黎明時分,秦風從幾天來的半昏半睡中清醒過來。他跟家里人安排完后事,說:“我想單獨對秦男說幾句話,你們出去吧?!?/p>
當屋里只剩下秦男時,秦風說:“小男,爸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回光返照,一口氣已撐不了多久了。爸不怕死,但爸死得窩囊?。 ?/p>
秦男說:“爸,怪我,是我沒把媳婦管好,您心里覺得屈辱才……”
秦風擺擺手打斷秦男的話:“你什么也別說,聽爸說。凡事都冤有頭,債有主。我們家落到這步田地,皆因何正求而起?!鼻仫L從枕頭下抽出一個牛皮紙質(zhì)的大信封遞給秦男。
“此人的資料,我已調(diào)查得很翔實。爸想跟你說的是,自古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你父雖不是他親手所殺,你妻也不是他橫刀奪去,但這筆賬必須記在他身上。聽說他和老婆非常恩愛,令人羨慕。他拆散了你和小曹,自己卻活得幸福滋潤,小男,你能忍得下這口氣嗎?”
秦男咬牙說:“爸,我明白您的意思?!?/p>
當曙色剛剛爬上窗欞的時候,秦風慢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氣,死了。
辦完父親后事的第二天,秦男就告別了母親和秦歌夫婦。他對他們說是出去找工作,其實是來到了河陽。在一家賓館住下后,倒出那個信封里的資料,里面有兩份東西,分別用小信封裝著。一個是關(guān)于何正求的資料,里面還有一張光盤;另一個卻是父親的結(jié)拜兄弟童庚濤幾十年里寫的13封信。他當時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把童庚濤的信也裝到信封里,還以為父親是被病魔折磨糊涂了。
何正求的資料里不僅僅是何正求一個人。何正求全家以及岳父殷富國全家的個人資料都在里面,而且非常詳細,詳細到每個人的生日、性格、愛好、追求甚至飲食習慣等都羅列得清清楚楚。還有每個人的近期彩照。
而那張光盤是何正求在對風香園進行曝光時的相關(guān)攝像資料及他配合畫面撰寫的解說詞。
要打敗仇人,首先要了解仇人。看來,父親是恨透何正求并執(zhí)意要報復他了。
難道自己不恨何正求嗎?如果不是因為他對風香園的曝光,秦家怎會破敗?自己心愛的女人又怎會離棄自己而投入他人的懷抱?
“何正求,我要殺了你!”他在心里無比憤怒地喊出了這句話。
這個念頭在他心里也生了根。
在對何正求和殷思琴兩人的資料進行了仔細的研究分析后,秦男直奔深圳,通過大學同學的關(guān)系以及他自己所學的專業(yè)和相關(guān)工作經(jīng)歷,很快在一家知名的醫(yī)療器械制造企業(yè)謀到了一份營銷工作。
幾個月以后,秦男在殷思琴的辦公桌前取下墨鏡站在那里微笑地看著她時,殷思琴猛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驚喜說:“正求,怎么想起來我辦公室了?想我了?”
秦男裝作驚訝地問:“殷助理,你,你說什么?”
一聽聲音,殷思琴這才發(fā)覺自己認錯人了。
于是,殷思琴也驚訝了:這人除了聲音跟何正求不一樣,面貌、身架幾乎與何正求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如果他們兩人站在一起,說是雙胞胎,絕對沒人懷疑。
殷思琴呆呆地看了秦男好一會兒,才羞澀一笑道:“您請坐,請問先生有何貴干?”
秦男也微微一笑道:“請殷助理允許我自我介紹一下。本人秦男,深圳天健醫(yī)器械制造有限公司業(yè)務(wù)員。這是我的名片?!?/p>
秦男邊說邊放下一個公文包,從包里取出一張精致的名片雙手遞給殷思琴。
殷思琴看了一下說:“哦,秦先生。你們的企業(yè)我知道,我們之間還有業(yè)務(wù)往來呢?!?/p>
秦男說:“那請殷助理以后多多關(guān)照哦。”
殷思琴說:“如果秦先生想跟我們做生意,您應(yīng)該找采購部。采購部不歸我管,我不能越權(quán)的?!?/p>
秦男笑了笑:“可我知道,殷助理將來成為富國的掌門人是肯定的。您說句話,誰能不買您的賬呢?”
秦男這句話讓殷思琴聽了很是受用,她說:“這樣吧,你把你們的產(chǎn)品目錄和報價單給我兩份,在質(zhì)量和價格及售后服務(wù)同等的前提下,我可以向采購部建議優(yōu)先使用你們的產(chǎn)品。這是我的名片?!?/p>
說完,她從桌上的名片盒里拿出一張名片送給秦男。
秦男微彎著身子雙手接過。
臨走時,秦男看著殷思琴,很認真地說:“殷助理,我原來一直以為鞏俐和章子怡是中國最美的女人,但看到您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太膚淺太無知了?!?/p>
殷思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周后,殷思琴主動打電話給秦男,讓他去采購部。
采購部給了秦男一份總價值260萬元的器械訂單。
接到這么一大筆訂單,秦男才真正領(lǐng)略到了殷思琴說話的分量。按照公司3%的提成,秦男獲得了78000元的提成獎勵。
在富國大酒店的一個豪華包間里,秦男設(shè)宴感謝殷思琴。
到了約定的時間,殷思琴攜姐姐殷思媚進來了。
殷思琴說:“秦先生,沒有征得您的同意,我?guī)Я巳藖砟唤橐獍???/p>
秦男站起來彬彬有禮地笑道:“哪能呢?有兩位傾城的女士賞光,秦某不勝榮幸。”
殷思琴笑道:“秦先生,那我就把這位女士介紹給您了:殷思媚,富國大酒店總經(jīng)理,本人的親姐姐。希望秦先生以后多多光臨哦。”
殷思媚笑著向秦男伸出手:“非常歡迎秦先生!本來我還有別的事,可聽思琴說秦先生跟何正求長得簡直就像雙胞胎,我是好奇才推掉其他應(yīng)酬過來的?!闭f完,她又認真地打量了秦男一番,連連說,“真像,真像?!?/p>
秦男故作不知地問:“何正求是誰?我跟那位何先生長得真的像雙胞胎嗎?”
殷思媚說:“何正求是我妹夫?。 彼窒蛞笏记僖痪镒?,“就是她老公嘍,河陽第一美男子,市電視臺的名記者名主持?!?/p>
秦男夸張地說:“是嗎?哎呀,我竟然敢跟殷助理的愛人長得一模一樣,真是……哎喲,我怕我在河陽混不下去了?!?/p>
殷思琴不解地問:“秦先生何出此言?”
秦男說:“何先生一定是河陽的名人,現(xiàn)在這個時代,名人都是有粉絲的。假作真時真亦假,萬一本人時不時地被何先生的粉絲認錯了,又是要簽名又是要合影什么的,你們說,我不是尷尬得很嗎?”
秦男的話把殷家姐妹逗笑了。
殷思媚說:“秦先生還挺幽默的。那您以后在公共場合就藏著掖著點兒,別惹人家何大記者的粉絲就是了?!?/p>
幾人又是一番說笑。
菜上來了,滿滿的一桌菜都是殷家姐妹倆喜歡的,她們自然又少不了一番贊嘆。
在接下來的邊吃邊聊中,工商管理專業(yè)畢業(yè)且在廣州這個開放前沿的大都市歷練過的秦男,以他先進的企業(yè)管理理念,睿智而不失幽默的談吐,博得了殷家姐妹的一致好感。
沒過多久,她倆就把秦男當作了貼心的朋友,也樂得經(jīng)常找時間和秦男吃飯喝咖啡。
殷思媚曾私下對殷思琴說:“這個秦男真的是個人才,做一個推銷員,真是埋沒他了。”
殷思琴說:“嗯,而且是個很優(yōu)秀的人才。要不,你把他挖來做你的副總,讓他幫你管理酒店,你當甩手掌柜?”
殷思媚搖了搖頭:“把這么一個男人放在身邊,我怕……唉!還是省點兒心吧?!?/p>
殷思琴明白殷思媚說的是什么意思,哈哈一笑在殷思媚的肩上輕輕捶了一下。
而秦男在與殷思琴的不斷接觸中,感覺到她過得非常幸福與滿足??伤男腋:蜐M足就是何正求的幸福與滿足,這是秦男不愿意看到的,更是他所仇恨的。何正求越幸福,秦男的心火就越熾烈,殺他的念頭就越堅定。
后來,秦男經(jīng)過對何正求的多次跟蹤,沮喪地感到,殺何正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何正求家自建的獨立式別墅雖然位于城郊接合部,但緊鄰環(huán)城公路,視野較開闊,不便下手。
早上上班,何正求與殷思琴基本上是同車而行。到市電視臺門口時,何正求下車,殷思琴則繼續(xù)開著車前行到富國總部上班。
中午,何正求和殷思琴從來不回家做飯,要么到何正求的母親魯林家吃,要么到殷富國家吃。若是有應(yīng)酬或加班,他們就自行解決。
晚上下班后,殷思琴也多是先去電視臺接了何正求后再去魯林或者殷富國家接何苗一同回家。有時候他們也不接孩子,就自個兒回家享受溫馨的二人世界。
不過,若是想單純地殺死何正求也容易,那不過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關(guān)鍵是,殺死何正求后,自己如何安全脫身?何正求毀了秦家的基業(yè),氣死父親,如果自己跟他一命抵一命,那豈不是虧大了!
看來,只好等機會了。
很快,這個機會就讓秦男等到了。
夫妻反目
6月24日晚上,殷思琴和何正求剛進家門,何正求就緊盯著殷思琴,說:“思琴,我問你件事,希望你不要撒謊。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p>
何正求的神情和語氣把殷思琴說得一愣,但她隨即笑道:“正求,你好嚴肅哦。什么事?問吧。”
“丁芳敏你熟悉嗎?我想知道,她的一只腎為什么被富國醫(yī)院摘下?”
何正求問得如此突然,把毫無心理準備的殷思琴嚇得花容失色。但她穩(wěn)定了一下心神,故作驚訝地說:“正求,你說什么?簡直嚇我一跳。我們醫(yī)院摘誰的腎了?我們摘人家的腎做什么?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再說,即使要摘,也是摘有問題的腎,這有什么奇怪的?”
何正求看了她好一陣子,搖頭嘆道:“思琴,你還真的讓我看輕了。”說完,他連澡也沒洗便和衣上床了。
殷思琴見事不妙,趕緊自己去沖了個熱水澡,然后光著身子擠到何正求身邊。
那一晚,任憑殷思琴百般嫵媚撫弄何正求,何正求竟如老僧入定般不為所動。
幾天后,何正求再次要求殷思琴說出事實真相時,殷思琴說:“正求,我們畢竟是夫妻啊,你何苦這樣逼我呢?那個丁芳敏是你什么人啦?她真的比我重要嗎?”
何正求說:“這不是關(guān)系遠近的問題,這是良知、操守和道德的問題,還是涉及犯罪的問題。你不要忘了我的身份,我是電視臺法制欄目的記者。我揭露了那么多的陰暗面,可我萬萬沒想到,河陽有史以來最無恥的陰暗面會跟我妻子有關(guān)。你知道嗎?我的精神幾乎崩潰了,我簡直無顏面對我的同事,我更沒臉站在鏡頭前面對河陽的觀眾了?!?/p>
“你既然有這樣的想法,為何不當作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呢?”
“可我做不到!我已經(jīng)知道了?!?/p>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承擔你們該承擔的。”
“我們該承擔什么?坐牢?身敗名裂?讓我們受千夫所指?讓你何正求受萬民敬仰?這樣你就高興了?你的操守,你的道德就顯出高尚了?你就能面對每一個人了?”
兩人各持己見,互不相讓。
沒過幾天,殷富國打電話讓何正求去他家一趟。在客廳里,翁婿兩人就丁芳敏的事爭得面紅耳赤。
殷富國說:“正求,醫(yī)院對丁芳敏是誤診了。我承認,這是一起非常嚴重的醫(yī)療事故,我愿意按照我們的承諾,對丁芳敏進行事故賠償,是加倍賠償。這樣總可以了吧?”
何正求說:“爸,你不要再撒謊了,不要再當偽君子了,好不好?”
何正求氣急之下說出的這句話,可把殷富國氣炸了肺。他指著何正求吼道:“何正求,你不要整天迷迷糊糊的真以為你是匡扶正義的英雄,獨步天下的俠客。我告訴你,你總是這樣跟人過不去,總想著將人置于死地,最終是要付出代價的!你有本事,就把我的富國給毀了。但是,市委、市政府是不會允許你這么做的!”
這話把何正求說得愣怔了好半天。
晚上,當著殷思琴的面,殷富國破口大罵何正求:“這狗日的是想毀了富國??!這混賬東西是鬼迷心竅了!他要不是你丈夫,老子找人滅了他!”
當時,殷思媚也在。聽了殷富國的話,她把嘴一撇:“他要是鐵了心毀我們,我看,他和思琴的夫妻緣分也就到頭了。哼,他何正求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長了張好看臉子嗎?思琴,他要是再不依不饒的話,你干脆跟他離了算了。憑你這樣的條件,還怕找不到好男人嗎?”
殷富國說:“思媚你這話說得好糊涂!他現(xiàn)在跟思琴還是夫妻都窮追死逼她,要是離了,他還有顧忌嗎?”
殷思媚說:“依他那德性,這事十有八九要被他捅出去。到那時,我們怎么收拾局面?”
殷富國說:“那就不用收拾了,我們就等著別人收拾我們吧。思琴,你說這事到底該怎么辦?”
殷思琴無奈地說:“爸,我……真的拿他沒辦法了。”
殷富國咬著牙說:“他是把我們朝死路上趕啦!哼,這個世界可以沒有何正求,但絕不能沒有富國!”
殷思琴的心里一顫。
這些日子,殷思琴變得焦躁而壓抑。以前,她有什么不開心的事,總喜歡在何正求面前訴說或撒嬌地發(fā)泄一番。每當這個時候,何正求總是抱著她,愛撫著她,與她說著詩一樣的情話。不知不覺間,兩人便完成了一次性愛。性愛過后,她的所有不快不僅煙消云散,而且身心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松弛愉悅。
不過,從6月24日何正求第一次拒絕她到現(xiàn)在,他們已一個多月沒有過夫妻生活了。30歲的女人,沒有生活的壓力,少有孩子的打攪,本該有非常和諧而浪漫的性愛,但因何正求的不理不睬,殷思琴感覺比獨守三年空房還寂寞。
她在殷思媚面前毫不掩飾地哭訴:“姐,我也不瞞你,我才30歲,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可他和我打冷戰(zhàn),是輕賤我還是懲罰我?他把我的主動當作什么了?我是街頭拉客賣淫的妓女?他自己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讓我還有尊嚴嗎?”
殷思媚明白,妹妹和何正求婚姻的破裂,是早晚的問題了。
7月30日的一個晚上,秦男又約殷家姐妹倆吃飯。
飯桌上,秦男敏感地發(fā)現(xiàn)殷思媚和殷思琴兩人都很少說話。尤其是殷思琴,眉宇間罩著隱隱的不樂。吃完飯后,殷思琴便匆匆地告辭了。
秦男小心地問殷思媚:“殷總,殷助理好像有什么不愉快的心事?”
殷思媚嘆了口氣:“嗨!這幾天兩口子鬧了點別扭。我那妹夫啊,認死理,一根筋?!?/p>
秦男笑了笑:“何先生和殷助理都是成功人士,知書達理,有什么疙瘩不能化解啊!”
殷思媚說:“何正求那人是個啥人都不怕得罪的主。嗨,不說了,管他們怎么折騰呢?!?/p>
秦男不好再往下問了。
經(jīng)過幾天的跟蹤觀察,秦男發(fā)現(xiàn)何正求和殷思琴果真在鬧著不小的別扭。僅從一點就可以看出,何正求與殷思琴無論是上班下班,都是各走各的。當然,殷思琴是開著車,而何正求要么打車要么坐公交車上下班。
秦男突然想到殷思媚曾說何正求是個啥人都不怕得罪的,暗想:難道何正求因為某件事要得罪不該得罪的人而跟殷思琴起了沖突嗎?
再進一步地跟蹤觀察,結(jié)果,秦男發(fā)現(xiàn)何正求在工作之余甚至在上班時間有好幾次在富國醫(yī)院和一家面食店之間來回奔波。看上去,何正求跟面食店的那個少婦(即丁芳敏)很熟,那少婦經(jīng)常忙里偷閑地和他說著什么。
富國醫(yī)院、少婦、何正求,這三者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呢?秦男想不出個所以然。
8月18日上午,何正求去郊區(qū)完成了一個采訪任務(wù)后,返回電視臺的途中又去了丁芳敏的面食店。令秦男不解的是,那店子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只見何正求焦急地詢問了隔壁左右的門面,有人搖頭,有人比劃著跟他說些什么。
然后,何正求氣沖沖地直奔殷思琴的辦公室。
沒過多久,何正求又一臉怒容地從殷思琴的辦公室里出來了。
這一切都在秦男的視線中。
下午5點,秦男打電話給殷思琴,約她和殷思媚吃晚飯。
殷思琴遲疑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
半個月沒見到殷思琴,秦男發(fā)現(xiàn)她憔悴了不少。但略施粉黛的她依然魅力不減,令人為之心動。
和7月30日晚上一樣,殷思琴依然很少說話,依然只是默默地吃菜。和以往不同的是,殷思琴這次喝酒不再是淺嘗輒止,每次和秦男碰杯后總是一口見底。
殷思琴的這種狀態(tài),很明顯是要用酒來稀釋心中的不快。
秦男小心地說:“殷助理,上次吃飯我就發(fā)覺您不開心。殷總說您是跟何記者鬧了點兒小別扭。您在河陽商界是縱橫馳騁的女中翹楚,丁點兒家庭瑣事我想早該煙消云散了??煽唇裢淼那樾危孟袢匀粵]有釋懷。如果您把我當作朋友,也許我能幫您點兒什么。”
殷思琴搖了搖頭:“謝謝秦先生!我們的事,誰也幫不了?!?/p>
秦男突然想起了那個面食店的少婦,何正求找她干什么呢?難道何正求會跟一個賣面食的有夫之婦不清不白?
雖然明知這件事不可能,秦男還是半開玩笑地說:“是不是何大記者被他的哪位年輕漂亮的粉絲吸引了,這才惹得殷助理醋海揚波呀?可放眼河陽,無論是已婚的少婦還是未婚的少女,有誰在氣質(zhì)、才情、美麗上敢跟殷助理一較高下呢?不過,大約半個月前,我曾看到何記者跟一個面食店的漂亮少婦在說話,他們看上去好像很熟。殷助理該不會因為這個誤解何記者吧?”
殷思琴和殷思媚對望了一眼。
殷思琴搖了搖頭:“算了,我們不提不愉快的事。我們喝酒,一醉解千愁?!?/p>
很快,殷思琴便醉了。
醉了的殷思琴趴在桌沿上嚶嚶哭泣:“何正求,你為什么要那樣對我?為什么?為什么???”
殷思媚趕緊過去扶殷思琴,可哪里架得起來。
殷思媚看著秦男,說:“秦先生,請幫我把她抱到客房去。”
秦男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抱著殷思琴隨殷思媚進了電梯,上了六樓。殷思媚吩咐服務(wù)員打開了一間客房。
此時的殷思琴穿著淺綠色的真絲套裙,秦男抱著她的時候,她的頭向后仰著,潔白無瑕的臉,頎長的粉頸……他一時有些慌亂,放下殷思琴后就趕緊離開了。
8月30日,秦男在河陽最高檔的“楚天賓館”單獨宴請殷思琴。
包間里點著99支紅蠟燭,每一支蠟燭映著一枝鮮艷欲滴的紅玫瑰;桌上放著兩瓶紅酒,六份殷思琴喜歡的精致小菜。整個房間里彌漫著令人躁動的浪漫氣息。
殷思琴推門進來時,屋里的氣氛讓她一驚,但不容她多想,秦男已笑吟吟地迎上來,將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秦男笑道:“殷助理,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嗎?”
什么日子?殷思琴想了好一陣也沒想起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這些天來,她心力交瘁,焦躁壓抑,哪里會注意每天是什么日子。
秦男輕輕地嘆息一聲:“今天是七夕,是中國的情人節(jié)。本來,我不該在今天請你,今天的你應(yīng)該屬于何記者。但是,今年的今天對我來說太孤獨,也太痛苦了,實在忍不住,還是請了你。在河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己也覺得奇怪,今天怎么會有非常強烈的傾訴欲。非常感謝你能接受我的邀請!”
殷思琴詫異地問道:“秦先生,為什么今年的今天對你來說太孤獨太痛苦呢?這應(yīng)該是個美好的日子啊?!?/p>
秦男征詢般地看著殷思琴:“我們邊喝酒邊聊聊好嗎?”
秦思琴點了下頭。
秦男打開了音響,頓時,一首小提琴協(xié)奏曲《梁?!吩诜块g里耳語般地響起。
秦男給殷思琴和自己倒上酒,兩人輕輕碰了一下后各自抿了一口。
秦男說:“雖然我受過高等教育,但我是個很傳統(tǒng)的人。當然,傳統(tǒng)并不是保守。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關(guān)于堅貞不渝的愛情故事,尤其是愛情悲劇,常常令我熱淚長流。像梁山伯與祝英臺、唐玄宗與楊貴妃、七仙女與董永等。他們的愛情感天動地。我從懂得愛情的那一天起,就在心里發(fā)誓:如果哪天我能遇上一個我心愛的人,我一定用我的全部身心去愛她。大學畢業(yè)那年,我真的遇上了她。婚后,每年的七夕我們都會避開家人,在一個燭光浪漫的房間里,我先背誦那首《上邪》古詩:‘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然后,她背誦《長恨歌》里的最后幾句:‘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愿做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她把‘恨’字改作了‘情’字。她說,恨字不好,我們只有情,怎么會有恨呢?我也從來沒有懷疑過我們的愛有一天會出現(xiàn)變故。唉!問世間情為何物?情為何物???”
說到這里,秦男的眼里噙滿了淚水。
殷思琴驚住了。和秦男接觸好幾個月了,每次提到他的家人,他都會用別的話掩飾過去。難道,這個平時幽默風趣的男人,內(nèi)心深處也會藏著情變的痛苦?
殷思琴小心翼翼地問:“秦先生,你是說,你跟妻子……分手了?”
秦男搖了搖頭:“是她跟一個有錢人跑了。”
說出這句話,秦男端起杯子,也沒跟殷思琴客氣,自顧仰起脖子一口而盡。
秦男的講述,也勾起了殷思琴滿腹的幽怨。自己對何正求何嘗不是全身心地愛呢?可是,為了另一個女人,他不是照樣不顧幾年的夫妻情分,要致自己身敗名裂嗎?雖然法律上自己和他還是夫妻,可是,何正求已經(jīng)從身體到心靈徹底地把自己拋棄了。
殷思琴給秦男倒?jié)M酒,給自己的杯子也添滿,端起來,輕嘆一聲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秦先生,來,我們干了它?!?/p>
一瓶紅酒見底時,殷思琴已有幾分醉意了。她的兩頰浮上了一層艷麗的酡紅,兩眼看人也有點兒迷離了。兩個多月的焦躁壓抑,在這個充滿浪漫甚至誘惑的房間,面對著這個跟自己丈夫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人,她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欲望。
殷思琴的神情和眼里流露出的渴望早已被秦男捕捉到了。
秦男心里隨即生出一種報仇雪恥的快感:何正求啊何正求,你讓我秦家破產(chǎn),讓我戴了綠帽子蒙受奇恥大辱!今天,我秦男也要讓你嘗嘗作為一個男人的恥辱!想到這里,他半擁半扶著殷思琴仰躺在沙發(fā)上,然后不失時機地壓在了她身上……
殷思琴和秦男有了肉體關(guān)系后,秦男明顯地感覺到她對自己不但不惱恨,反而還十分迷戀和依賴。秦男明白,殷思琴對他的迷戀和依賴并不是基于一種強烈的性需求,而是把他當成了何正求,因為從他身上,她能得到何正求所不能給予她的東西,而這些東西正是她需要的。但是,她絕沒有想到,自己正成為秦男挾恨報復何正求的性工具。
9月2日,秦男在新華書店旁邊的手機店里買了張不用登記身份的手機卡,然后告訴殷思琴,說以后就用這張卡跟她聯(lián)系,這是他跟她聯(lián)系的專用卡。
殷思琴和秦男的情人關(guān)系,并沒有瞞著殷思媚。殷思媚知情后也沒說別的,只說了一句:“秦男也是個優(yōu)秀的男人,不比何正求遜色?!焙髞?,殷思媚還主動將920的套間留給他們作為男歡女愛的秘巢。
對秦男來說,他當初只是想法接近殷思琴,讓殷思琴對他產(chǎn)生好感,進而伺機勾引她或者強行占有她。沒想到,事情居然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自從來到河陽,為了復仇,他隨身攜帶的鑰匙扣上掛著一把軍用小匕首。
就在前幾天,他已揣摩出父親把所有童庚濤寫來的信一起裝在何正求資料袋里的用意。其實,父親的用意很簡單,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當他犯案以后,可以憑借信封上的地址找到童庚濤,并讓童庚濤協(xié)助他藏在那片深山老林中。
想到自己有了退路,秦男的復仇之心顯得更為迫切了。他開始尋找一切下手的機會。
9月23日早上,秦男尾隨何正求去火車站,發(fā)現(xiàn)他上了開往濟南的列車。秦男怕列車上人多眼雜,只好失望地返回來了。
中午,他給殷思琴打電話說:“我早上在火車站看見何正求了,他是去出差嗎?我晚上請你吃飯吧?”
“你去火車站干嗎?他去哪兒了?”
“噢,我想預訂一張去深圳的車票回一趟公司看看,正好看見他的。他上了去濟南的車?!?/p>
“濟南?”殷思琴一愣,“濟南在山東,他竟然親自去山東了,還騙我說是去西北,說是想看看沙漠和草原散散心??磥?,他是真要……”
殷思琴沒有把話說完。
到了晚上,殷思琴竟然主動約秦男在一個海鮮館吃了飯后,開著車直接把秦男帶進了她的別墅。
進了門,從客廳到臥室,整個設(shè)計讓秦男暗自佩服主人的品位:置身于客廳的人不會產(chǎn)生絲毫的視覺疲勞;而臥室里的氛圍則會給人一種非常柔和安寧的心境。
就在這間柔和安寧的臥室里,在這張原本屬于她和何正求的寬大的席夢思上,殷思琴近乎瘋狂地扯下了自己和秦男的衣服……
一番云雨之后,兩人倚靠在床頭。
秦男問:“今天怎么想起來家里了?”
殷思琴說:“就是想來,當然就來了?!?/p>
秦男笑道:“看來,色膽包天的人不一定全是男人。你說,假如何正求這會兒突然闖進來,你怎么辦?”
“不是我怎么辦,而是他怎么辦?!?/p>
“他會怎么辦?”
“他怎么辦?士可殺,不可辱!也許,他會跟你拼命。”
“他會嗎?那——我怎么辦?”
殷思琴沉默了一會兒,幽幽地說:“你自己看著辦?!?/p>
殷思琴這句話,讓秦男回味了好一陣。
9月27日晚上約11點鐘,殷思琴和秦男在外吃了晚飯后,又來到了她的別墅。
秦男摟著殷思琴進了她的臥室??闪钏麄儧]想到的是,何正求正躺在床上看書。見到他們親密的樣子,何正求驚得一下子從床上翻身而下,沖到他們面前。他手指著秦男,眼睛卻看著殷思琴,憤怒地大聲質(zhì)問她:“你們這是干什么?”
殷思琴淡然地說:“你既然看到了,就應(yīng)該想到是怎么回事?!?/p>
何正求冷笑一聲說:“殷思琴,我沒想到你居然如此下作?!比缓?,他又用一種說不上是奇怪還是似曾相識的目光看著秦男。
就在這時,秦男突然從屁股后面抽出一把匕首,對著何正求就是一陣猛刺。當時,殷思琴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等到何正求躺倒在血泊中時,她才看見他不僅全身多處在冒血,而且臉上也被劃了幾刀,樣子非??植?。
短暫的驚慌恐懼后,殷思琴抱住秦男的胳膊說:“你殺人了,這下怎么辦?”
秦男看著她,用非常冷酷的語氣反問道:“你不是想讓他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嗎?”
秦男一改往日溫柔的語氣讓殷思琴陡然一驚,她怕他再殺了她滅口,就只好不停地問他怎么辦。
秦男先是看了看自己滿身的血跡,然后讓殷思琴找了一套何正求的西服給他換上。他說:“我不能再待下去了,得趕緊走。你過半個小時再報案吧,就說你從外面剛回到家。你是個聰明人,具體怎么說你應(yīng)該知道。親愛的,別怕,誰都知道你們是恩愛夫妻,沒人會懷疑你的?!闭f完,他在殷思琴的額頭上親了親,就匆匆地離開了。
至于后來發(fā)生的一些事情,秦男就無從知道了。
那么,殷思琴自從和沙長青分手之后,究竟去了哪里呢?
改頭換面
富國大酒店。
殷思媚正坐在辦公室里處理一些公務(wù),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敲門走了進來。
殷思媚看著那女人,有點兒不客氣地說:“請問,你是誰?你找我嗎?我們好像沒有預約?!?/p>
女人笑道:“殷總真是貴人多忘事呀,我們可是經(jīng)常打交道呀?!?/p>
“經(jīng)常打交道?我怎么沒有印象?”殷思媚疑惑道。
女人卻徑直來到殷思媚的對面,隔著辦公桌兩眼發(fā)直地凝視著殷思媚。
殷思媚被女人盯得莫名其妙。
女人笑了笑,拉開挎著的小包,取出一支筆和一個手掌心大的活頁記事本,刷刷地寫下幾個字遞向殷思媚。
殷思媚一看,立馬眼睛直了,臉色也變了。她猛地站起來,離開桌子來到女人跟前,仔仔細細地端詳著女人的臉。最后,她仍然搖了搖頭。
女人走到門口向外張望了一下,將門關(guān)好,又返身來到殷思媚跟前,放下小包,脫下外面的羽絨服,然后翻卷起羊毛衫,扒開右乳上的文胸,指著右乳下一塊月牙形胎記,對殷思媚說:“這個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吧?”
看到胎記,殷思媚呆了,接著又眼里含悲道:“思琴,我們找得你好苦啊?!?/p>
姐妹倆相擁而泣。
晚上,殷富國家里一團喜氣。
殷富國問殷思琴:“回來有什么打算?”
殷思琴說:“當然是協(xié)助您發(fā)展事業(yè)了。”
殷富國說:“好!你還是做董事長助理吧,畢竟輕車熟路嘛?!?/p>
殷思媚問:“思琴將以什么來頭擔任這么重要的位置?不會讓人懷疑吧?”
殷思琴自負地笑了笑:“這個不是問題。爸爸可以說我是名牌大學的碩士,在大企業(yè)干過行政管理,是爸爸的一個朋友推薦來的。反正,怎么說也不會有人敢對證的。”
殷富國點了點頭。
第二天,在富國集團中層以上干部會上,風姿綽約的殷思琴微笑著站起來:“感謝殷董事長的接納和抬愛,讓我擔任這么重要的職位。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以勤奮努力的工作回報富國集團。今后,我愿意與各位同仁為富國的發(fā)展壯大恪守以下八個字:忠誠、敬業(yè)、團結(jié)、奉獻。只要大家好好干,富國對大家一定會有你們期待中的報酬的。謝謝大家?!?/p>
殷思琴幾句言簡意賅的話贏得了眾人熱烈的掌聲。
此后,殷思琴便以朱虹虹的身份正式走馬上任了。
殷富國重新任命新助理的消息,許穎和劉緯很快就知道了。因為現(xiàn)在,凡是與富國集團有關(guān)的活動,他們都在密切關(guān)注著。
早上八點,許穎坐劉緯的便車去上班。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時,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許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不由脫口驚呼:“殷思琴!”
許穎的這聲驚呼把正開著車的劉緯嚇了一跳,他猛一踩剎車,看著許穎:“殷思琴在哪兒?”
許穎指著前方三四十米開外的人行道上,正背著他們前行的一個女人說:“你看。”
劉緯不屑一顧:“你也真逗,殷思琴會這么大搖大擺地走在河陽的大街上?”
許穎沒有分辯,只是說:“沖到前面去看看?!?/p>
“你沒看到現(xiàn)在是紅燈嗎?再說,誰知道是不是她呢?”
他倆說著話時,那女人已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奧迪”,起步走了。
許穎急了,一拉車門說:“快,你讓我下車,你先走吧?!?/p>
她穿過車流,強行攔住一輛出租車,亮出警官證:“請你幫我盯住前面那輛‘奧迪’?!?/p>
令許穎沒想到的是,“奧迪”一路駛向了富國集團總部大樓前的停車場。過了一會兒,又看到那女人步態(tài)優(yōu)雅地走進了大樓。
許穎下了車,徑直就要從邊上的小門進去。
傳達室的一個門衛(wèi)跑出來擋住她說:“小姐,請你先登記一下?!?/p>
許穎故意說:“剛才人家開著車子進去你都沒讓登記,憑什么我就要登記?怎么,就因為她開著‘奧迪’嗎?”
那門衛(wèi)看著許穎笑了笑,那笑很有點兒揶揄的味道。他說:“你知道剛才進去的是誰嗎?她是新來的董事長助理,叫朱虹虹。”
許穎找了個借口離開了。
來到辦公室,劉緯說,“你剛才中魔了吧?看你那架勢,好像那人真是殷思琴似的?!?/p>
許穎咬著嘴唇?jīng)]做聲。
中午,許穎靠在椅子上,還在想著上午追趕朱虹虹的事。
她自己也納悶,那一刻怎么就把朱虹虹當作殷思琴了呢?
朱虹虹是什么來歷,怎么剛到富國就被委以如此重任?這么年輕的一個女人,能得到殷富國的賞識,究竟有什么過人之處?
難道,董事長助理只是一個幌子?殷富國和朱虹虹也在上演一個俗艷的故事:甘愿向一個花甲男人投懷送抱?
可是,許穎總覺得朱虹虹的身上有她熟悉的東西。至于具體是什么東西,她一時又說不清楚。
晚飯后,許穎坐在客廳里看電視。突然,一則廣告好像閃電撕裂夜空一樣,讓她心里影影綽綽的那團謎一樣的東西豁然明晰起來。
那是一則整容整形廣告。
第二天一上班,許穎便將自己的猜想告訴給了劉緯與王海洋,他們也覺得許穎的想法有道理。經(jīng)過分析,他們認為殷思琴自從和沙長青在古慶分手后就一直杳無音信,說不定她在古慶會留下什么線索。于是,他們決定當天就趕往古慶。
到古慶時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天亮后,他們在上班之前趕到了古慶市公安局刑警支隊。接待他們的是一名姓程的支隊長。
簡單的寒暄之后,王海洋直奔主題:“程隊,我們來到貴地,是想請你們幫我們查一查貴市從事整形整容的機構(gòu)以及業(yè)務(wù)開展情況,尤其想了解哪家在這方面是做得最好的?!?/p>
程隊長驚奇地問:“你們怎么會查這方面的情況?”
王海洋說:“我們河陽前年發(fā)生的‘9·27’案你是知道的。公安部通緝的兩名犯罪嫌疑人中的秦男已經(jīng)被抓獲。而殷思琴則逃到了古慶,我們懷疑殷思琴一直沒離開古慶,而且她還在古慶做了整容手術(shù)。依照殷思琴的性格和財力,她肯定會找一流的醫(yī)生和機構(gòu)為她整容,并且還能為她保密。因此,我們需要詳細掌握這方面的情況?!?/p>
程隊長說:“我們這里有在全國最知名的‘風華美之美’醫(yī)學美容整形中心,中心主任寧博翰是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整容大師?!?/p>
“風華美之美”醫(yī)學美容整形中心位于古慶市繁華的商業(yè)大道桐花大道上,是一幢坐北朝南的非常漂亮的九層建筑。
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后,該中心美容科護士長董宜霞被請到了刑警支隊。
董宜霞三十多歲,看上去比較拘謹。在利害關(guān)系面前,幾乎沒費多少唇舌,董宜霞便交代這樣一件事:
“10月15日晚上,我剛下班回到家,寧主任打來電話,讓我9點鐘到中心,說要做一個整容手術(shù)。
“我提前10分鐘趕到美容科時,發(fā)現(xiàn)手術(shù)室燈亮著。我進去一看,見手術(shù)臺是躺著一個女的,寧主任正在準備手術(shù)器械。
“見我來了,寧主任便指示我按面部整容的程序和要求做些準備。我問寧主任:‘還有其他人嗎?’寧主任說:‘不用叫其他人了,就我們倆?!乙汇?,面部整容可不是小手術(shù),兩個人怎么做?寧主任這樣對待一臺手術(shù)可是從來沒有的事,要是手術(shù)中出現(xiàn)意外怎么辦?
“見我發(fā)愣,寧主任說:‘你做好你的事就行了,其他的有我負責?!?/p>
“我不好再說什么。當我給那女的面部消毒時,一個更大的疑問盤繞在我心頭:這女的漂亮得不得了,她還整什么容呢?再整還能漂亮到哪里去?是不是錢多了沒處花,以為整容好玩趕時髦來了?
“整個手術(shù)做了八個小時。我只做了平時該做的事情,其余的都是寧主任做的,包括麻醉。
“寧主任送走那女的,回來把一扎票子遞給我說:‘小董,這是兩萬塊錢,是你夜里的酬勞。你要答應(yīng)我,這件事到死也要爛在肚子里,對任何人都不要說?!?/p>
“雖然這件事我覺得有點蹊蹺,但我也不敢多問,也不敢到處瞎說。”
根據(jù)董宜霞的描述,一名女警察在電腦上拼出了整容女人的模擬像。
整容女人正是殷思琴。
王海洋三人既驚且喜。
“你還記得這女人整容后是什么樣子嗎?”許穎問。
董宜霞搖了搖頭說:“做完手術(shù)后她的臉有點兒腫,而且我以后也沒再見過她。”
許穎又問:“這么大的手術(shù),難道她不需要消炎,不需要隨時觀察效果嗎?”
董宜霞說:“那肯定是需要的。不過我想,這些事應(yīng)該是寧主任一個人做的。其實,寧主任非常博學,他不僅在五官外科上是權(quán)威,對腦外科以外的其他外科手術(shù)幾乎樣樣都拿得起。中心的每個人沒有不崇拜他的?!?/p>
在確鑿的證據(jù)面前,寧博翰交代了他為殷思琴整容一事。
許穎冷冷地問:“一個天仙般的女人還要整容,你就沒覺得可疑嗎?她給了你什么報酬?”
寧博翰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三十萬塊錢。當然,還有她的身體,這不是‘潛規(guī)則’嗎?”
暗劍出鞘
2008年的房價從年頭漲到了年尾。進入2009年,從各地集中反饋的房地產(chǎn)銷售信息看,房價攀升的勢頭依然不減。此時正是寒冬,但對房地產(chǎn)商來說,卻是令人歡喜的暖冬。
一天上午,殷富國走進了萬書記的辦公室。萬書記客氣地請他在沙發(fā)上坐下。
殷富國開口了:“萬書記,我知道您的時間很寶貴,我就長話短說了。河西區(qū)龍灣有一片120畝的土地,屬于半耕半荒地,我想把它征下來建一個高檔別墅區(qū)。我去了幾趟河西區(qū)國土局,談了我的意向,但國土局的領(lǐng)導表示不大好辦。我也實在是沒辦法了,只好求萬書記您來了。”
萬書記笑了笑,說:“老殷啊,既然國土局的領(lǐng)導說了不好辦,那就一定有不好辦的理由。國土局是省里管的垂直部門,我也是愛莫能助啊!”
殷富國一聽萬書記的話,感覺不大對頭,心想:萬凌云這是不想幫忙?。〉樕弦廊粧熘?,道:“萬書記,國土局雖說是垂直部門,但它畢竟還是在河陽的地上嘛。您這一把手說句話,誰又能不聽呢?”
萬書記搖了搖頭:“老殷啊,你說這話是把我當作獨斷專行的人了。一把手也有組織原則嘛,也要按規(guī)矩辦事嘛,你說是不是?富國集團從富國醫(yī)院起家到現(xiàn)在這樣的規(guī)模,這些年的發(fā)展可以說是跨越式的。河陽的蛋糕就那么大,你們富國不能全端了去,也讓別人切一點嘛。我們正在構(gòu)建和諧社會,我不希望富國成為大家的公敵。我想,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殷富國失望地離開了。
回到單位后,殷思琴聽了殷富國在萬書記跟前受到的“禮遇”,不由憤然道:“現(xiàn)在看見我們家出了點兒事,就這樣踩我們了!當我們大把大把送他票子的時候,他怎么就忘記了原則和規(guī)矩了?要不是他,我們家能落得這樣嗎?我能遭受那么多的屈辱嗎?他這是什么嘴臉?”
傍晚,王海洋一行三人回到了河陽。
在殷思媚的辦公室里,正在和姐姐談?wù)撝饲槔渑囊笏记?,突然見到王海洋他們進來,心猛地往下一沉。但她臉上仍然露出平靜的笑意,站起身招呼道:“幾位請坐。你們是找殷總嗎?殷總,你有客人,我就先告辭了?!闭f著,她欲往外走。
許穎伸手攔住她:“我們暫時不找殷總,找的是你?!?/p>
“你們找我有什么事?”
“我們剛從古慶回來?!痹S穎盯著殷思琴的臉,輕輕地,一字一頓地說。
此時的殷思琴,如五雷轟頂。剎那間,她的臉變得煞白,手腳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她在心里哀嘆:“完了,徹底完了!我何苦要回來??!”
隨后,殷思琴被帶到了紅山公安分局。
得知殷思琴被警察帶走了,殷富國驚懼得差點兒暈厥過去。
殷富國預感到,一把利劍此刻已懸在了富國集團的頭頂。
怎么辦?
還要找萬凌云嗎?
可是,剛剛為龍灣地皮的事,萬凌云已經(jīng)讓自己很沒面子了,如果他從公安局得知了殷思琴的整容真相,他會怎么看自己?他還能幫自己說話嗎?
雖然已是夜半過后,但被拘押在紅山公安分局看守所1號監(jiān)房里的殷思琴,仍然睜大著兩眼,發(fā)呆地看著幽暗的屋頂。
如果不是那個叫丁芳敏的女人的出現(xiàn),或者,如果不是秦男的出現(xiàn),自己會落得今天的下場嗎?
想到秦男,她的心像是猛然被針刺了一下,痛楚地收縮著。這種痛楚的感覺,在殷思媚告訴了她秦男的真實來歷和接近她的真實意圖時就出現(xiàn)過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恨秦男。
如果恨,恨他什么呢?恨他利用自己?恨他善于偽裝?恨他殺了何正求?
何正求不該殺嗎?如果不殺他,他把丁芳敏的事公之于眾,富國會處于何種境地?
而從目前的種種跡象看,何正求很可能還沒有對任何人吐露丁芳敏的事。雖然他去了山東,但他好像也沒有找到丁芳敏。
只要丁芳敏咬牙不承認,那么,自己大不了就受幾年牢獄之苦。只要保住了富國,自己將來還可以照樣風光。
殷思琴就這樣胡思亂想到天亮。許穎和劉緯來提審她。
審訊室里,許穎問:“姓名?”
殷思琴遲疑了一下。她一時不知是該說朱虹虹還是殷思琴。
許穎又重復了一遍。
到了這步田地,殷思琴知道再抵賴只會自取其辱,便老實地回答:“殷思琴,化名朱虹虹?!?/p>
許穎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又問道:“秦男跟你是什么關(guān)系?”
“我們……發(fā)生了婚外情?!?/p>
“你跟何正求發(fā)生了什么矛盾?”
“我們……沒有發(fā)生矛盾?!?/p>
“沒有矛盾你跟秦男怎么會有婚外情?”
“我們因為業(yè)務(wù)往來,接觸多了,互生好感,自然就產(chǎn)生了感情?!?/p>
“秦男殺何正求時你在場嗎?”
“在?!?/p>
“你當時為什么不制止?”
“我制止不了?!?/p>
“是不想制止吧?”
“不是。何正求畢竟是我丈夫。你也是知道的,我跟何正求的感情一直是非常好的?!?/p>
“你還好意思說你跟何正求的感情非常好。感情非常好的夫妻能有婚外情發(fā)生嗎?”
“我……我是身不由己。秦男跟何正求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從形象上我對他就有好感。加上他有文化,有見識,我們很談得來。漸漸地,我就陷進去了。”殷思琴無奈地說。
“你怎么敢?guī)啬腥ツ慵???/p>
“何正求9月23日早上背著旅行包出門的時候,我隨口問了他一句去哪兒,他說是去西北的同學那里玩玩,還說至少待一個星期。我沒想到他會提前回來。”
“你是為了報復,才把秦男帶回家的吧?”許穎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你再說說丁芳敏的事?!?/p>
殷思琴一下子驚愕地抬起頭來看著許穎,許穎也正目光凌厲地看著她。
許穎說:“你緊張什么?”
殷思琴趕緊低下頭:“噢,我,我沒什么?!?/p>
許穎追問道:“丁芳敏到哪兒去了?他們夫婦為什么會離開河陽?”
殷思琴又抬起頭看著許穎:“丁芳敏是誰?”
許穎諷刺道:“殷思琴,你覺得演戲好玩嗎?”
“我真的不明白你說的是什么意思。該交代的我已經(jīng)交代了,不知道的事我總不能冤枉自己吧?”
許穎輕蔑地笑了笑:“殷思琴,不要以為自己很聰明。你要明白,我們能抓住秦男,抓住你,靠的絕不是僥幸。”
殷思琴沉默了。
第二天上午,許穎和劉緯提審殷思琴時,她還是沉默不語。
劉緯說:“殷思琴,你跟何正求之間發(fā)生沖突是不是因為丁芳敏的事?”
殷思琴不做聲。
劉緯又問:“8月18日,你跟何正求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沖突?”
殷思琴還是不做聲。
劉緯又提高嗓門問道:“丁芳敏的右腎到哪兒去了?移植給什么人了?”
最后一句話,問得低頭不語的殷思琴雙肩一抖。
劉緯和許穎不動聲色地對視了一眼。
劉緯說:“看來,你是不想救自己了?!?/p>
許穎也說:“殷思琴,你可以不交代丁芳敏的事,但我們會把一切搞清楚的,你就等著吃好果子吧。”
殷思琴知道再僵持下去只會對自己不利,她突然歇斯底里地說:“好,許穎,既然你如此逼我,我就告訴你。我就怕我有膽子說出來,你們公安局沒膽子查下去!”
幾乎是在殷思琴開始交代問題的那個時候,殷富國再次找到了萬書記。
萬書記對殷富國依然很客氣。
“老殷啊,我還以為你生我的氣不上我的門了。怎么樣,龍灣地皮的事想通了嗎?”
殷富國努力擠出一點兒笑容:“想不想得通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不能讓萬書記您為難啦。”
萬書記笑了笑:“一時想不通沒關(guān)系,慢慢來。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老殷能明白,我是真的為富國著想,真的希望富國能低調(diào)一點兒。唉,老殷啊,你們家殷思琴闖了那么大的禍,已經(jīng)把富國推到風口浪尖上了。我為你,為你的富國集團憂心啦!”
殷富國連連點頭:“萬書記,您的苦心我明白。唉!萬書記,眼下還有一件非常棘手的事,可能……可能非您出面不可了?!?/p>
“噢,什么事?”
“唉,這事本來做得很機密的,可警察不知怎么嗅出味來了,現(xiàn)在對思琴死纏爛打,非要把根根底底搞清楚不可。萬書記這事要是思琴扛不住了,那可就要塌天了呀!”
“到底什么事?你盡管直說。”萬書記急了。
“這事涉及您母親?。 ?/p>
“什么?我母親?老殷啊,我怎么聽不懂你在說什么?”萬書記從椅子上站起來,莫名其妙地看著殷富國。
“給您母親移植的腎,是我們從一個叫丁芳敏的年輕女人身上偷摘下來的。”
“???”真是晴空霹靂,萬書記差點兒被震暈了。
震驚過后,萬書記艱難地來到殷富國面前,直呼其名道:“殷富國,你給我說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殷富國便把事情的前后經(jīng)過說了一遍,又道:“萬書記,何正求是怎么被殺的,思琴已經(jīng)交代了。丁芳敏的事您就讓警察別問了,節(jié)外生枝對誰都不好啊?!?/p>
“殷富國,你這話里有要挾的意思啊?!?/p>
“不是不是,萬書記,我說的是實話而已。萬書記,富國有今天的輝煌,離不開您的支持和關(guān)愛,您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毀了吧?您一定要救救富國?。 ?/p>
萬書記坐回到椅子上,點燃一根煙吸起來。一根煙吸完,他抓起了電話:“老吳啊,請到我的辦公室來一下?!?/p>
殷富國心想,老吳應(yīng)該是市政法委的吳吉林書記了,也就是公安局的吳局長。看來,萬書記還是要保我富國的。上次的新聞發(fā)布會,他不就是給吳吉林下命令取消了嗎?其實,保富國也是保他自己??!
想到這里,殷富國暗暗松了口氣,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吳局長很快就到了??匆娨蟾粐苍?,他心里一驚。
殷富國熱情地站起來跟吳局長握手。吳局長也握著殷富國的手,淡淡一笑道:“殷董事長也在啊?!?/p>
然后,吳局長望向萬書記:“您找我有事?”
萬書記點了點頭。
接著,他當著殷富國的面,把富國醫(yī)院將丁芳敏的腎偷摘移到自己母親身上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最后,他鄭重地對吳局長說:“老吳,你說富國醫(yī)院的行為是不是犯罪?”
萬書記的話,把殷富國和吳局長都說愣了。殷富國在心里埋怨道:“萬凌云啊萬凌云,你怎么可以這樣跟吳吉林說呢?你這不是將自己也供出來了嗎?”
吳局長之所以發(fā)愣,是因為他從沒想到萬書記會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攤開此事。那個他曾聯(lián)想過的不可思議的事今天終于揭開謎底了。他不知自己到底該怎么辦。
見吳局長發(fā)愣,萬書記又問了一句:“老吳,偷割病人的臟器是不是犯罪?”
吳局長只好硬著頭皮說:“當然是犯罪?!?/p>
“既然是犯罪,那你們公安機關(guān)怎么辦?”
“肯定是要立案偵查的?!?/p>
萬書記說:“好!你現(xiàn)在就可以傳殷董事長到你們公安局進行訊問。吳局長,這個案子你們一定要徹底查到底,不管涉及什么人,你們一定要依法辦事,不許徇私枉法。”
這……萬凌云是什么意思?他是將吳吉林的軍還是咋的?殷富國心里慌亂起來。
其實,吳局長心里的想法和殷富國一樣。
見吳局長坐著沒動,萬書記大聲說:“吳吉林同志,我的話你聽到?jīng)]有?還要重復一遍嗎?”
吳局長和殷富國一下子呆住了。他們知道,這位市委書記要動真格的了。
自掘墳墓
根據(jù)殷思琴和殷富國的供述,關(guān)于丁芳敏右腎被摘一案終于水落石出了。
2009年3月9日,正在省城參加一個大型房地產(chǎn)論壇的殷富國接到了殷思琴的電話,說萬市長的母親在做飯時突然昏倒,經(jīng)富國醫(yī)院專家的詳細檢查后,確診為腎衰竭中晚期?,F(xiàn)在,萬母已住進了ICU病房。
殷富國立即趕回了河陽。
在腎內(nèi)科辦公室,殷富國聽取了專家們對萬母病情的會診情況后,殷富國明白,萬母的病如果采用保守的透析療法,生命至多能維持六個月。要想根治,唯一的辦法是換腎。
在市長辦公室,殷富國見到了一臉愁云的萬凌云。
萬市長告訴殷富國,自己四歲喪父,是母親含辛茹苦地把他養(yǎng)大成人,并把他培養(yǎng)成村里的第一個大學生?,F(xiàn)在,她得了這樣的病,自己一定要想方設(shè)法挽救她的生命。只要能挽救母親,哪怕是捐出自己的一個腎,哪怕是傾家蕩產(chǎn),也絕不猶豫。
殷富國安慰道:“萬市長,您的這份孝心,老天也會被感動的。老人家的事,我會放在心頭上的。依我們醫(yī)院目前的條件和水平,無論是透析還是移植,都應(yīng)該沒有問題。您安心忙您的工作,老人家就交給我們醫(yī)院全天候護理吧?!?/p>
萬市長說:“那就拜托你了。另外,請你盡快安排我和母親進行配型。”
殷富國說:“萬市長,您要是捐腎的話,怕是組織上不會同意吧?”
萬市長擺了擺手:“如果因為捐腎而影響身體,影響工作,我可以辭官不做。這世上只有永遠的母親,沒有永遠的官職。請你盡快安排,可以嗎?”
殷富國點了點頭。接著,他又說道:“據(jù)我所知,老人家和您的血型不符,她是O型,您是B型?!?/p>
萬市長無奈地紅著眼圈說:“唉,我想為母親盡一次孝心,可老天不成全啊!”
殷富國說:“萬市長,這也不能怪您。其實,您所做的,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p>
“還有什么辦法嗎?”
“只有等待合適的腎源了。不過……”
殷富國話沒說完,萬市長就擺了擺手:“我明白你的意思,等待合適的腎源根本就是希望渺茫的。既然這樣,我就不多說什么了,我只求你們醫(yī)院在老人家最后的日子里,能盡量讓她少受點兒痛苦,走得安詳些?!?/p>
“這個您放心,我們一定做到?!?/p>
此后,只要忙完公務(wù),萬市長就往醫(yī)院跑,努力盡兒子之孝道。
看到萬市長如此有孝心,殷富國內(nèi)心深處的某根神經(jīng)被觸動了。一天,他跟殷思琴商量說:“富國能有今天,是因為有萬市長年輕有為,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在中國的生意場上,做生意不僅比實力,更比官場關(guān)系的強弱遠近。爸問你一個問題,中國最高的山是哪座?”
殷思琴略一思索,笑答:“靠山?!?/p>
殷富國會意地一笑:“萬市長對他母親的感情和孝心確實令人動容,要是富國醫(yī)院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腎救了他母親,那么,富國今后在生意場上豈不是要風得風,求雨得雨?”
殷思琴說:“爸,您這話不等于白說嗎?這個合適的腎哪兒去找?”
“事在人為。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p>
“爸,您想怎么樣?”
“這個社會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富國這幾年雖然發(fā)展得很順,也掙了幾個錢,但同時也成了眾人的靶子,富國要想成為商場上的霸主,要想成為競爭對手永遠撼不動的一座山,就必須要抓住眼下的良好機遇,順勢而為,做得更大更強,成為引領(lǐng)河陽經(jīng)濟的風向標。你老爸有個野心,就是用五年左右的時間,把富國打造成全省乃至全國的一個特大型集團,最終成為上市公司。那時,我就可放心地把富國交給你打理了。不過,我們要想達到那樣的目標,必須要有萬市長這個靠山?!?/p>
殷富國的一席話說得殷思琴熱血沸騰,她仿佛已看到五年后的自己在中國甚至世界的經(jīng)濟強人中從容不迫地指點江山。
后來,殷富國和殷思琴制訂這樣一個計劃:以重金買通大內(nèi)科和婦產(chǎn)科的主治醫(yī)生,在接診病人的過程中,以城市貧困群體和農(nóng)民等低文化者為主要對象,初步篩查出O型血患者后,再進一步對患者進行不動聲色的腎器官健康狀況檢查和配型比對。一旦發(fā)現(xiàn)符合要求的對象,便如此這般……
丁芳敏是第十一個跟萬母做腎移植配型的病人。她很不幸,她的腎臟非常健康,她的血型是O型,與萬母的人類白細胞抗原組織的六個位點全部吻合。
多項的化驗和身體功能的檢查,讓丁芳敏很是緊張。終于,一個面容和善的醫(yī)生神情嚴肅地告訴丁芳敏:“你不僅有子宮肌瘤,而且右腎有了病變,只有不到20%的功能了。最好的辦法是盡快進行切除,再遲的話將會影響左腎?!?/p>
雖然表姐說自己的其他器官很健康,但一個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農(nóng)村婦女,怎么能不相信表姐的同學介紹的醫(yī)院呢?也許,當時表姐一時疏忽,沒有把自己的病情查出來。
幾天后,國內(nèi)一位著名的活體移植專家成功地完成了將丁芳敏的右腎移植到萬母體內(nèi)的手術(shù)。
這名專家得到的是一筆高達40萬元的手術(shù)勞務(wù)費。
其他參與此手術(shù)和知道內(nèi)情的醫(yī)護人員也得到了一個相當于一年工資的紅包。
當然,殷富國也得到了他們一個莊嚴的承諾:在任何時候?qū)θ魏稳私^不吐露此事。
而何正求當時找的熟人是富國醫(yī)院的執(zhí)行院長涂文普。他跟涂院長說了丁芳敏準備做子宮肌瘤手術(shù)的事,涂文普笑道:“沒問題,對我們來說這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手術(shù)。你何記者是個大忙人,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把病人交給我,你盡管放心。”
后來,何正求因忙于電視臺的事,還真的把丁芳敏做手術(shù)的事給忘了。直到一個月后唐舒打來那個表示懷疑的電話,他才意識到自己有負同學的托付。
當何正求再次來到涂文普的辦公室問起丁芳敏的右腎情況時,涂文普信誓旦旦地表示:“丁芳敏的右腎真的發(fā)生了病變??紤]到她是你的親戚,又是從沂蒙山來的,醫(yī)院就全額減免了她的腎切除費用。”
但何正求心里還是疑云未散。
隨后,涂文普趕緊將何正求的疑慮匯報給了殷富國。
8月17日下午,殷富國告訴殷思琴,說他安排了幾個人這幾天跟蹤何正求,發(fā)現(xiàn)何正求頻繁地往來于富國醫(yī)院和丁芳敏的面食店之間??磥?,何正求在收集某些證據(jù)。
殷思琴問:“那個丁芳敏有什么反常嗎?”
殷富國說:“看上去似乎沒有。她那個面食店生意不錯,何正求跟她也難得說上幾句話?!?/p>
殷思琴思索片刻,說:“爸,看來何正求知道的情況并不全面。不過這個丁芳敏是不能再讓她在河陽待下去了?!?/p>
“這樣吧,丁芳敏的事我來安排?!?/p>
8月18日早上4點,每天都要早起的丁芳敏已經(jīng)和丈夫在屋里忙活了。這時,殷富國派去的三個男子進來了。
丁芳敏的丈夫見那三個男子大清早地來到自己的店子,以為是打劫的,驚問道:“你們要干什么?”
為首的一個男子從包里拿出兩沓厚厚的鈔票,放到丁芳敏面前的面案上,惡狠狠地說:“這是20萬塊錢,你們什么都不要問,只要離開河陽就行了,走得越遠越好。”
丁芳敏疑惑道:“我們非親非故的,怎么……怎么可以拿你們這么多的錢?”
為首的那男子說:“我剛才說了,你們什么都別問,離開這里就行了。當然,你們還必須做到幾年之內(nèi)不要回家,更不要跟親友聯(lián)系。如果你們想全家平平安安不出事的話,就照我說的去做。好了,你們現(xiàn)在就走,什么東西都不要帶,有錢啥不能買到?”
丁芳敏夫婦不知這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敢多問。后來,她怕唐舒到河陽來找她,就壯著膽子對為首的男子說:“我打個電話給表姐,就說我要離開河陽了總可以吧?”
那男子勉強點了點頭。
在那三個男子的監(jiān)視下,丁芳敏用店子里的電話跟唐舒簡單地說了幾句后,就被那三個男子催上了一輛面包車。
中午,面包車開到了鄰省的一個縣城。
為首的那個對丁芳敏說:“你們用這筆錢買套房子,再憑你們的面食手藝,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是沒問題的?,F(xiàn)在這世道不太平,你們可要把自己照顧好啊。”
這話看似關(guān)心,可話里的威脅味道丁芳敏還是能聽得出來的。
當何正求后來趕到面食店,發(fā)現(xiàn)丁芳敏夫婦已經(jīng)不知去向時,他憤怒地來到殷思琴的辦公室。
正坐在辦公桌前修剪指甲的殷思琴看見一臉怒容的何正求,抬了下眼皮后,又繼續(xù)修剪著指甲。
何正求跨到桌前,重重地一拍她的桌子,怒道:“殷思琴,你們把丁芳敏夫婦弄到哪兒去了?”
殷思琴不屑地一笑:“何正求,你不覺得你很累嗎?我都覺得你現(xiàn)在不務(wù)正業(yè)了。你干脆辭職開家私人偵探所好了?!?/p>
何正求冷冷地說:“你們偷割了人家的腎,還要把人家趕盡殺絕嗎?”
殷思琴搖了搖頭:“何正求,你一個記者說話要有根據(j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們把誰趕盡殺絕了?你當我們是黑社會???”
“殷思琴,你還真說對了。富國集團的所作所為,跟黑社會還有區(qū)別嗎?”
“哎喲,河陽要是出了黑社會,你何大記者又得出風頭了。富國集團要是被當作黑社會打掉了,何記者可是第一功臣??!我還忘了,你的名字叫正求,就是正義、公正、求真、求實的意思。是吧?”
殷思琴的譏誚和滿不在乎,深深地刺痛了何正求,他怒斥道:“殷思琴,你知道你是一副什么嘴臉嗎?你已經(jīng)無恥到近乎下流了!我怎么也想不到,一張美麗的臉皮,掩蓋的竟會是一顆骯臟無比的心。我真的感到悲哀?。∥疫@輩子最鄙夷的人竟然是我的妻子,我的岳父大人!”說完,何正求摔門而出。
何正求走后,殷思琴想起剛才何正求看她的鄙視眼神,心里一陣陣堵得慌。她知道,他對她只有恨了,而她對他,也再無愛意可言。
于是,當她判斷何正求請假去山東肯定是去找丁芳敏時,她怒火中燒。為了報復何正求,她把秦男帶到了自己的別墅,并和他在臥室里瘋狂地做愛。
她沒想到,自己的一意孤行竟然為何正求帶來了殺身之禍……
兩天后,吳局長、王海洋以及法院、檢察院的領(lǐng)導在市公安局的會議室聽取了許穎和劉緯對丁芳敏右腎被富國醫(yī)院偷割一案的偵查終結(jié)匯報。
吳局長說:“這個案子的發(fā)生實在是出乎正常人的想象,完全可以當作一起利令智昏、喪心病狂的典型案例。醫(yī)院的大處方、重復檢查、沒病可以化驗出有病,已經(jīng)為整個社會所詬病?,F(xiàn)在居然發(fā)展到河陽的富國醫(yī)院偷割患者的臟器了。醫(yī)生是干什么的?救死扶傷呀!可我們的有些醫(yī)生都干了些什么勾當?什么良知、職業(yè)道德,在他們心里已經(jīng)根本抵不上一把鈔票的分量了。”
吳局長看了看法院和檢察院的兩位領(lǐng)導一眼,又說道:“對這起案件的策劃者和所有涉案醫(yī)生,我希望公檢法三家要密切配合,檢察院、法院提前介入,快偵快結(jié),從重判處,絕不手軟!”
這時,局辦公室的一名警察敲門進來,看著吳局長說:“萬書記來了?!?/p>
話音剛落,萬書記就和市紀委的陸書記、市政府辦公室的林科長進來了。
三人落座后,萬書記掃了會議室里的人一眼,笑道:“呵,公檢法的一把手都在啊,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應(yīng)該是跟富國醫(yī)院的案子有關(guān)吧?”
吳局長點了點頭。
萬書記說:“丁芳敏的右腎被割,殷富國那天在我的辦公室里說了個大概。今天,你們辦案的同志再把詳細情況跟我們說說吧?!?/p>
吳局長看著許穎點了點頭。
聽完許穎的報告,萬書記將頭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坐直身體嘆道:“怪我??!我當初要是把老人家送到省城醫(yī)院去,后面的事情就不會發(fā)生了,何正求也就可能躲過殺身之禍了。”
吳局長說:“萬書記,這跟您沒有關(guān)系?!?/p>
萬書記問:“老吳,殷富國除了交代丁芳敏這件事,他還交代了什么?”
“這……就這事,沒別的了?!眳蔷珠L覺得殷富國交代的另一些事情,是不適合在這個場合透露的。
萬書記說:“殷富國近十年來給我送了六百多萬塊錢,難道他沒說嗎?”
萬書記的話,除了陸書記和林科長,其他人聽得目瞪口呆。
看著大家驚愕的表情,萬書記笑了笑,對紀委陸書記說:“下面的事情請你給大家講講吧?!?/p>
陸書記說:“殷富國將市三院更名為富國醫(yī)院后,隨即將富國醫(yī)院的短、中、期發(fā)展規(guī)劃各送了一份到時任常務(wù)副市長的萬凌云和分管文教衛(wèi)生的向副市長手里。兩位副市長仔細地看了殷富國的規(guī)劃后,非常贊賞殷富國的智慧和大膽務(wù)實的發(fā)展思路。作為一個中部地區(qū)的地級市,民營企業(yè)的發(fā)展和規(guī)模跟蘇南和沿海地區(qū)相比,簡直差了好幾個層級。尤其是私立醫(yī)院,河陽除了有一些牙科、眼科、皮膚科等門面很小的專科醫(yī)院,還沒有一家上規(guī)模的綜合性的二級以上醫(yī)院。
“當時,我是市長助理兼監(jiān)察局局長,協(xié)助市長抓民營企業(yè)和招商引資工作。萬副市長將殷富國的規(guī)劃給我看了,我也認為殷富國對醫(yī)院的發(fā)展有信心,有氣魄,其規(guī)劃切實可行。隨后,萬副市長又將殷富國的一份儀器購置清單和擬建一幢綜合門診樓的預算書給我過了目,這兩項合計需要兩千萬人民幣,在殷富國沒有任何擔保的情況下,萬副市長多次親自跑工商銀行和城市信用社,為富國醫(yī)院各爭取了一千萬元貸款。以后,為了更進一步鼓勵民營企業(yè)發(fā)展,在政策和法律允許的前提下,萬副市長又盡其所能,給了富國不少的扶持和幫助??梢赃@樣說,富國能發(fā)展到今天的地步,我們的萬書記是付出了心血的。在萬書記任常務(wù)副市長的9年間,殷富國為了感謝他的幫助,共計37次送給萬書記人民幣626萬元,名貴手表、瓷器、名人字畫13件。殷富國從第一次到最后一次送給萬書記的錢物,當時身為萬書記秘書的林科長和身為監(jiān)察局局長的我,都替萬書記做了記錄。殷富國送給萬書記的錢物,萬書記全部上繳到了國庫?!?/p>
陸書記說完,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和一摞新舊不一的紙條,說:“這個筆記本上有每筆錢物的記錄,這些紙條是國庫的回執(zhí)。吳局長,你們公安局可以對筆記本和回執(zhí)進行真?zhèn)舞b別?!?/p>
吳局長將紙條夾進筆記本,說:“不用鑒別了,我相信它們都是真的。這些東西非常寶貴,完全可以作為對我們黨員干部進行黨風廉政教育的實物典型?!?/p>
萬書記語重心長地說:“富國集團作為全市民營企業(yè)的楷模,它的掌舵人殷富國應(yīng)該說是付出了智慧和辛勞的。當時,殷富國以多種名義送我錢財,我都警告他不要知法犯法,可他仍是我行我素。為了支持民營企業(yè)的發(fā)展,我便沒有舉報他,而是將他的行賄事件一一記錄在案。沒想到,殷富國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干出天理難容違法犯罪的事情,這實在令人痛心。其實,我也負有很大的責任?。 ?/p>
萬書記等人走后,會議室里沉靜了很久。
晚上,萬書記回到家。他撲通一聲跪在母親面前,含著眼淚說:“媽,您兒子遇到了一件兩難的事,不知道該怎么辦?”
萬母將兒子拉起來,驚疑地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
萬書記說出了丁芳敏的事。
萬母聽罷,毫不遲疑地說:“兒呀,你趕緊把那個丁芳敏給我找回來,媽寧可不要這條老命,也得把她的腎還給她。我不能讓自己的兒子背著罵名又有口難辯。”
萬書記淚如泉涌:“可是媽,那樣的話,您……您……”
萬母從容地笑了笑:“黃泉路上無老少,人活千年總要死。媽生了你這樣的好兒子,死也值得!”
一周后,丁芳敏夫婦被河陽市公安局的警車接回到了河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