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凌胥——送給摯愛秦韜的心結(jié)們

華林私立高中。

夏憂剛剛走進學(xué)校，便聽到女生高亢的歡呼尖嚷。

“你們聽說了嗎？雪徹要轉(zhuǎn)來我們學(xué)校念書了?！?/p>

“當然當然，我聽到的時候驚訝的跟什么似的，我昨天才剛剛搶下他最新一輯的限量海報，今天就聽到真人要站在我面前了?！?/p>

“別想的那么好，人家可是大明星，還能站在你跟前，八成只是個掛名的學(xué)生，平時，連影子也別想瞅見，或是請學(xué)校專人單獨授課，要不，他就是來上課，也肯定整日不得安寧，他在的教室，也肯定混亂多多?！?/p>

“呸呸呸，烏鴉嘴，你這樣說大家會很失望的?！?/p>

“實事求是而已?！?/p>

也有著出身平民人家靠著自身努力考進來的學(xué)生在感慨：“念貴族學(xué)校就是好，還能見到那么遙不可及的人物?！贝蟾攀怯X得這昂貴的學(xué)費沒有白交，總算是物超所值。

夏憂木然的接收著紛雜的話音，雪徹……就是那個紅遍大街小巷的偶像模特吧。

的確是天人一般的存在。

美好，卻虛幻。

秦韜從一早上就被女生的議論聲吵的快要崩潰，他向來習(xí)慣早一些到學(xué)校，然后找個地方去做本該前一天晚上完成的作業(yè)。

可是，今天，他根本被攪擾的什么也做不下去，忍無可忍的沖到窗邊，充滿怨氣的看著樓下那一片黑漆漆的人潮。也不知道是誰起得頭，反正從第一句‘雪徹要來’散布起，群聚效應(yīng)便大肆顯現(xiàn)，嘰嘰喳喳、歡呼雀躍的女生們越堆越多，只要是聽到這個消息便都像是腳下生了根，再也邁不動步子。他瞇眼瞅著，頜骨不自覺發(fā)出‘格格’輕響，這些女生當中，有幾個昨天才誠惶誠恐、一臉真切的遞了情書給他，‘膚淺——’情不自禁的咒罵句，想要轉(zhuǎn)回桌子邊做自己的事，只是，腳步卻恁地頓了下，視線集中到校門口一個空寂的角落，那有個身影，離群而立，也許是近人情怯，看到大片的嬌顏攢動，竟是止步下來，仿佛在做著什么思想斗爭，最終還是邁開步子，壓低了頭，從密集的人群中穿行過去，一個人靜悄悄的走進了一旁的教學(xué)主樓，自始至終，沒有惹來任何人的分神留意。雖然離得有些遠，可因為她臉上那副古板厚重的眼鏡實在是太過標志性，秦韜還是認了出來，這人不是自己班上那個叫什么……什么來的，竟然忘記了。

他撇嘴冷笑，也不知道是嘲笑自己還是周圍的什么，繼而想著，她也許并不知道，在這樣的學(xué)校，如果你沒有姿色、氣質(zhì)，又沒有顯赫的背景、家世，那么就算再努力、考再多的第一，也不會被人當作客觀的存在。

她都不會對任何人感興趣的嗎？他突然感到好奇，除了念書，她真的不會做夢嗎？

是的，她的確不太會做夢，因為，除了用自己的力量逃離，她還來不及想些其它的事，逃……這算是夢嗎？還是一種生存的本能，想要不受壓抑、抬頭挺胸的活著，她覺得，這樣，呼吸也會變得自在吧。

不管周圍如何改變，夏憂都只是維持不變的自轉(zhuǎn)。

只是，有人想要改變這一切。

這人自然是秦韜，從那天留意到她異于旁人的表現(xiàn)開始，他便開始有意的接近夏憂，他不信真的有人心如止水，在他眼里，那不過是在自我欺騙或是自我壓抑。

他是個天性張狂的人，從小到大，都是一手遮天的存在，也的確，他有那個資本，頭腦聰明、運動萬能、瀟灑帥氣，還是低調(diào)的國際大企業(yè)接班人，如果不是遇到紅破天的大明星轉(zhuǎn)來學(xué)校的事，他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嘗到挫敗的感覺，畢竟，什么也比不上獵奇的心理啊，被眾人冷落，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他這個人，自有一股風(fēng)格，也不是說打擊就打擊的，自從他發(fā)現(xiàn)了新的趣味，很快便又生龍活虎起來。

只是，夏憂根本對他無視。

無論是他在她值日的時候，主動留下來幫助她打掃，還是在體育課上故意在她面前多扣幾個籃，又或是趁著自習(xí)課的時候去找她問問題，她始終都沒什么冷淡之外的表情。

于是，他的心情再次接近谷底。

但是，他還是沒有忘記自己該做的事，照顧好秦毓和他媽，是他現(xiàn)如今最踏實的愿望。

他總覺得，因為太優(yōu)秀，自個兒的人生向來極缺乏想要抓在手里不放的執(zhí)拗。

今天，放學(xué)后，他像往常一樣走去秦毓家。其實，可以開車的，但是，他不想讓秦毓看到親兄弟間赤裸裸的差距……雖然，即使沒有車子，他的派頭，他的穿戴，甚至僅僅是他胸前的一枚校徽，已經(jīng)足夠說明問題了?？?，也總不能叫他赤身露體的去見弟弟對吧……

所以，姑且拆掉領(lǐng)帶，拉松襯衫，將自己搞得邋遢些了事。

因為父親的寡情和母親的強烈阻抗，秦毓和他媽是完全被秦家放棄了，這些年，母子兩個過著連一般人也不及的生活，辛苦度日。

父親大概是知道他私下里的動作，早就將他的銀行卡加封了上限，說到底，是小錢不斷，大錢沒有。況且，他也不敢給秦毓什么。秦毓自尊心極強，對秦家人原本便抱著仇視的情緒，即便到了現(xiàn)在，在他很努力的修補裂痕數(shù)年后，秦毓面對他，雖然敵對感少了許多，卻也是難得露出個笑臉，所以，他更是誠惶誠恐，生怕自己的行為又會給彼此間帶來災(zāi)難。

于是，只能陪著他一起打工，還要騙他說是自己被凍結(jié)了零花錢，所以跑來和他作伴，他才能勉強接受，還說著，賺來的錢，各拿各的，親兄弟明算賬這樣的話。他一聽簡直暗地里要背過氣去，那他是在干嗎？單純的陪著弟弟體驗民間疾苦嗎？本大爺才沒有那么閑！秦韜郁憤難平，但也沒法明著駁斥什么，只好巧妙的拉攏下老板，讓他配合著自己演一出戲，不斷的將秦毓的小時費用提高上去，當然，他的也漲，錢也還是當著兩人的面給，只不過，他預(yù)先對老板承諾了，‘兩個人總共的數(shù)額，該你給的你來，多出來的部分我添。’

回家的路上，他也會經(jīng)常吵著要吃這吃那的買下來，左一包右一包的捧在手里，深更半夜的，這么多東西當然吃不完，路上喝了水，便又有借口要去秦毓家借個廁所啊、順便歇歇腳啊，于是就‘順道’很‘粗心’的將這些個吃的落在秦毓家里了。

他有時候還在慶幸，還好秦毓的腦袋比較一根筋，骨子里厚道，人家說什么也不大會懷疑，要不，他這‘順道’也不會一直都這么順。

這會兒，他剛剛走上南門外的幽僻小道，冷不丁被幾個人迎頭攔了下來。

其中一人兇神惡煞的問：“你是秦毓那小子的哥哥吧？他欠了我們老大的錢，因為拿不出錢來還，現(xiàn)在正跪在我們老大跟前兒哭呢。”

他倒不慌，還撇嘴一笑：“蒙誰啊？秦毓那么省，借哪門子的高利貸？”

對方見狀，面露急躁：“還不是他家里那個藥罐子女人，這小子沒錢付手術(shù)費，所以就自個兒找來了?！?/p>

秦韜心里一沉，也摸不清事情的虛實，但看對方這幾個人的模樣，倒的確是黑社會的派頭，獐頭鼠目、流里流氣，而且，秦毓之前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歷史，只是，他怎么又瞞著自個兒做這種傻事？那次的教訓(xùn)還不夠么？被人差點打折了肋骨，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起來，高利貸的人是他能沾得么？真要到還不出錢的時候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借了多少錢？”

“30萬。算上利息，到今天為止，是46萬。過一天，多加10％?！闭f話的人又連帶著提醒他，“小子，告訴你，別想去找你老子對付我們，他是怎么對待秦毓那小子和他媽的，相信你比我們更清楚，你要是讓你爸出面找我們麻煩，我們就把你私下里替這母子兩個做的事都告訴你媽，她那個心胸怕是接收不了這樣的事吧？會再次發(fā)瘋折騰歇斯底里吧？”

‘可惡’他握拳暗咒，看來這幫人是做足了功課才找上他的，現(xiàn)如今，他可不能讓他同秦毓母子有接觸的事被家里知道，可是，他又沒錢，這樣看來，也只有選下下策了。

于是，他迅速飛起一腳，朝著當中一人的臉頰踹去，他想的是先脫身，然后，報警去抓逮住秦毓的人，畢竟，法治時代，投放高利貸可是重罪，只是流氓們豈是省油的燈，當場便從袖口中亮出明晃晃的家伙，秦韜也真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幾把油亮的尖刀豎在眼前，竟是面不改色，反倒是三下兩下，又收拾掉其中的兩人，嘴角還噙上一抹囂張，他是運動高手，哼，開玩笑的。

這時，突然傳來聲算不上明麗卻格外平順鎮(zhèn)定的話音：“我剛剛報警了，你們別為難他。”

流氓們最怕聽到‘報警’這個詞，立馬丟下家伙攙扶著同伴逃掉了。

秦韜回過頭，眼底袒露出驚喜：“是你？”他暗嘆，她的臉色還真是自然，剛才那樣的場面，她一個女生，竟然沒有嚇到花容失色，尖叫出聲，倒真是個女中豪杰。

夏憂點點頭：“嗯，剛好路過，順便報了警?！?/p>

他像是完全忘記了剛才的危險，忙著打聽：“你每天回家，都走這條路？”省略的話語是，我怎么從來都沒有遇到過你。

“不是，只是今天偶爾走一次?！彼裉煲ヒ姸四驹?，想到這個名字，她不由得皺下眉，什么時候能再也不用去想這個名字。

“哦，這樣啊，今天謝謝你，我會找時間報償你，不過，現(xiàn)在，我有更要緊的事要先去處理，走了哦。”于是，一陣風(fēng)似的消失了。

夏憂想，是去找他弟弟去了吧？同樣是同父異母，他和他弟弟還有他弟弟的母親之間，關(guān)系真好，到底是怎么做到這樣寬容的呢？不會覺得弟弟是父親背叛自己母親的證據(jù)嗎？

他和那群人之前的對話，她在一旁的圍欄后不小心都聽到了，她起初沒打算報警，只是下意識的輸入著報警短訊，直到雙方真的動起手，她才發(fā)送了那條信息，且第一時間收到了警署的答復(fù)。

后來，秦韜在秦毓家里見到了秦毓，他愣是在弟弟面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是沒坐兩分鐘就走掉了。

急急匆匆的回到了家。

直接闖進父親房間，一通怨氣沖天的責(zé)問。

秦耀南待他發(fā)泄完，過了會兒，才嘆道：“我是想要你知難而退，別再插手那母子倆的事，乖乖的回到家里來，不好嗎？舒舒服服的當你的秦家大少爺不好嗎？”

“您都知道的吧？您就每天看著我吃苦受累，干活干到深更半夜，還要忍受客人的白眼甚至是毛手毛腳，也不幫我一把？”

“你不是就等著我那樣做嗎？知子莫若父，你把我對你的疼惜當作賭注，這樣才能讓秦毓也得到好處……”

“爸，您也叫他秦毓了，您也知道他姓秦了，怎么就不能盡些父親的責(zé)任呢？”

“那是爸年輕時一時糊涂犯下的錯誤，而且，也不是我主動的，這件事上，我始終覺得愧對你媽，也將它視為自個兒人生中一個污點，你說我虛偽也好、懦弱也罷，反正我是根本不想面對它，恨不得能親手將其抹掉。”

他只覺得身心皆是一陣寒戰(zhàn)，只能握拳死命的盯住父親的眼：“錯誤是您犯下的，既然您沒勇氣承擔(dān)，那我來替您收拾爛攤子，至于我媽那里，我相信，只要您一直這么堅定不移，她的精神狀態(tài)就會正常的很！”

后來，秦韜想要專門謝謝夏憂，于是，下了課站在校門口等她，她走出來的時候沒看見他，而是徑直轉(zhuǎn)了彎，向著一旁的小道內(nèi)走去，這不是上次發(fā)生糾紛的那條道？他思索著剛才她出校門一刻的表情，那一向木然的臉龐上難得的出現(xiàn)了些許動態(tài)的線條，那，是憂愁吧……他一好奇，也就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一直到，在某個路口，她停步于一輛豪華的轎車前，有個男人從車上下來，那張臉，他一看便認了出來，這不是那個被商界人士視為神般存在的端木云。

他其實無心竊聽他人交談，只是，他被當成了個不相干的路人，對話便原原本本、毫無遮蔽的進到他耳中，畢竟，只是些無關(guān)痛癢的事，對于一個陌路之人。

“你媽有沒有按時服藥？”

“要真是擔(dān)心她的狀況，替她請個傭人不是更好，也更方便你掌握她的情況，省的我每次對于和你見面都推三阻四的令你心煩?！?/p>

“哪個傭人不是做不到三天便被她的狀況嚇走？”

“所以你原先還會回家，現(xiàn)在連家都不想沾了是嗎？”

他笑的堅冷：“你指的是哪個家？”

她臉色因此一白：“在我眼里，當然只有那一個家，其它的，不過都是藏污納垢的地方。”

他冷笑，像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如此這般的惡意挑釁，隨即，轉(zhuǎn)身進了車廂，她甚至都沒有等到他將車門掩上，便抬起腳步一臉平靜的離開，只是，當與就在幾步之遙靠在樹后的秦韜擦身而過時，她竟然僵硬到?jīng)]有轉(zhuǎn)頭看上他一下，這倒讓他覺得意外極了，甚至過了會兒自己跑出來，假裝樹后仍有人，然后按照她剛剛走過的路線做了幾次實驗，基本上，都是會下意識的轉(zhuǎn)頭看下的，那一刻，他突然想，也許她根本是再沒有多余精力讓自己去發(fā)覺身邊還有個活生生的人。

那……究竟是什么將她的精力榨取的一干二凈呢？

看樣子，那男人是她……父親吧……

他一直都只以為她是個來自普通家庭、學(xué)習(xí)刻苦的孩子，卻沒想到會有這么了不得的家人，只是，她姓夏啊……

有很多的疑問，都不能問，因為，不想被討厭。

雪徹的確如同傳聞那樣轉(zhuǎn)學(xué)來了夏憂的學(xué)校，可是每次只是像例行公事一般的現(xiàn)身，然后，便進入他的私人教室，接收學(xué)校安排的單獨授課，不過，無一例外的是，次次露面皆惹得整個校園群情激蕩，春潮難平。

遠遠的望著那被一干保鏢護送至私人教室的華美身影，不光是秦韜，有時候就連夏憂也會看著發(fā)一會兒呆。

“你不想像那些女生一樣，湊上去期盼些什么？”

那次的道謝計劃被意外中斷之后，秦韜又專門找時間正式謝過了夏憂，隨后兩個人還一起去警局做了筆錄，不過，因為秦韜自己心知肚明整件事的幕后主使，自然也是在問詢過程中含糊其辭，想著能不了了之，況且，他也確實不知道那些人是哪個幫哪個派的，拿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事情肯定是要往逼真了做的，但其實根本不會真的傷害他，這么想想，便覺得自己情急之下為了逃命踹出去的兩腳著實重了，估計那幾人事畢后拿到手頭的錢還不夠貼補醫(yī)療費用的。

于是，更是在警察面前扮演了一通白癡青年，最后事情果然被定性為了無頭公案。

不過這樣一來二去，秦韜和夏憂之間也算是比較熟悉了。即使聊天，也不會覺得尷尬，大概是因為彼此對對方屬于敏感層面的家事都有所知悉，且這樣的知悉對方并不知曉，是藏匿在心里的隱密，所以，自然生出些許微妙的牽絆。

“什么呢？”她反問。

“比如，他能夠一眼看上自己這樣的……”他沒說下去。

她笑了，他有一瞬的恍惚，因為他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覺得她這個樣子有些迷人，其實，那笑容不過是種自嘲：“你都覺得不可能，干嗎還要硬加給我？”

他聳聳肩：“人總是會高看自己不少?！?/p>

“就是再高看，我也沒想過那種不切實際的事?！?/p>

“那人真的很帥吧？太符合幻想中的美好，想著我像是被那些個女生給拋棄了?！?/p>

“拋棄？”

“對啊，那些一路跟隨過去的女生里面有多少從前是我的死忠，這下，全倒戈了?！彼宄卸噙z世獨立，所以，對她對學(xué)校除學(xué)習(xí)之外的事一無所知，他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在凌雪徹來之前，這所學(xué)校，他可是多少女生做夢都想要得到的目標，那個時候，他對這種事表現(xiàn)的很淡然，一副眼高于頂?shù)哪樱烧嬉潜焕渎?，卻又當真覺得寂寞和……不自在。

“你在乎嗎？那樣飄忽不定的戀慕。”

“不知道。但是，有種被打敗的挫折感。”

“她們喜愛的并不是那個人，而是，那種光芒，那種可以有無限種幻夢的空間，你對她們來講，太近了，近的可以一封情書便相對而立，而那個人，即便像這樣可以在學(xué)?？吹玫?，卻還是要隔著幾重的保鏢，和經(jīng)紀人嚴密的管控，如若真的能成功，證明和彰顯的又何嘗不是自己的價值和魅力？”

他發(fā)覺自己突然不太認識她，他本以為她是極端木訥的人，別說是對戀愛，就是對人生，都沒有什么高明的想法，只知道若拉磨的驢子一般氣喘吁吁的做活，糊糊涂涂的活著，以為考完全部的試便是人生的全部價值。

卻不知，她竟是如此剔透的人。

“我們在一起吧。”他突然這樣說道。

他發(fā)覺自己其實已經(jīng)愛上她，也許是剛才她笑的時候，也許是剛才她說出那句讓他意外的話的時候，也許，是她抬著頭，用惡言惡語來掩藏對父愛的渴盼的時候，也許，是更早些的時候，哎呀，想不明白了，總之，結(jié)果在這里就好了。

她竟然也沒有太慌亂，他本以為那是她坦然接受的意思，誰知，她卻說了句：“你知道我想要的東西嗎？”

他當然不知道，原先他肯定會認為是世界上最好的學(xué)府這樣的東西，但現(xiàn)在，他不確定了。

只能選了眼前最美好的場景，他指著那如同出云之月般的美麗男子和他身前排山倒海的人潮：

“你看看，那樣華麗的世界，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送給你?；蛘撸阋?，我也可以去擁有那樣的光芒?！?/p>

鏡片下的眼清澄一片，她的聲音恬淡且平實：“再華麗的世界，如果只能看著的話，又有什么用，我還是想要自由?！备袅藭终f遍，“我想要的只是自由?！?/p>

他突然焦急的抓住她的手，一路將她扯到個地方，她一眼便看到了路對面，那里，有個長相酷似秦韜的男孩子，這會兒，剛剛招攬到一樁生意，于是轉(zhuǎn)身去蓄滿水桶，炎熱的天氣下，他的臉龐已滿是油污，混著淋漓的咸汗，讓整個人顯得狼狽又落魄，因為外形相似，于是便會很自然的去做對比，那男孩和她身邊這個英姿勃發(fā)、灑脫俊朗的男生就好像……是同一副身軀在兩種極端人生下的詭異相遇。

秦韜隔著車流湍急的馬路指著對面的人，那人因為很專心的在擦洗車輛，且有著街頭各式嘈雜音響的庇護，讓他根本不會聽到秦韜的話：“你看看，那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他很自由，父親還有周遭一切有經(jīng)濟力量的人根本不管他，沒有人為他負責(zé)的結(jié)果便是他獲得了充分的自由，不像我，從出生開始便要為所謂的家族榮耀負責(zé)?？墒?，擁有了絕對自由的人怎么樣呢？只能這樣苦苦的維持生計。你不要說你能做的比他強，他比任何人都能吃苦耐勞，頭腦聰明，卻沒時間去念書，當生存都成了問題，手中再沁人的墨香也會變成難以忍受的惡臭！”他想了想，還是沒去點破，“你能上得起華林，至少，家里的基本生活一定是不成問題的，可脫離了家會怎么樣呢？我弟弟尚有個母親在他身邊，仍困苦至此……你呢？一但真的實現(xiàn)了徹底的自由，別說那些高額的學(xué)費，就是生活，也不能再像這般隨心所欲，我們所謂的底氣，都是從哪里來的呢？總有人喊著什么我要的不是錢，我要的是人生，可沒有錢，哪來的人生。這就是現(xiàn)實，無法逃避的現(xiàn)實。”

她突然想到自己15歲生日那夜的一句感慨，有時候，沒有男人，有錢陪伴也會過得比較開心吧？

終是嘆息一聲：“誰知道呢？也許，有些事，真的要自己去做過才能揮去最后一分殘留的余地，或心如死灰、或志得意滿，你……可以給我機會讓我親自去要來那個答案嗎？”

“你要多久？”

“五年?！?/p>

“你知道五年會改變很多……”

“如果一件事連五年的磨礪都經(jīng)歷不起，那么也就不需要去期待什么一輩子了。”

“好，我等你……就五年哦，逾期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