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相遇時,她是背負(fù)巨債的窮學(xué)生,他是混跡街頭的小混混,兩個人都在社會最底層掙扎著生存。他說等她還完債務(wù)就一起重新生活,她說好,但是他卻為了避禍而潛逃去日本。得到財閥賞識的他在生活風(fēng)生水起時出了車禍,她得知消息偷渡日本,卻找不到他,七年后再度相遇,他搖身一變成為總裁帶回了未婚妻,而她則依舊是那個還不清巨債的可憐蟲……
一
岳藝珊很窮。說她窮,是真的窮,單看她住的環(huán)境,酒鬼、站街女、癮君子,只要是在社會最底層掙扎的人幾乎都聚集在這片老舊得可以報廢的貧民區(qū)。因為只有這里她才不必支付高額的租金轉(zhuǎn)而將她四處打工賺來存下的錢償還賭鬼留下的賭債。是的,她和一切小說中的女主一樣,有著還不清的債,有著堅忍不拔的毅力,可唯一不同的是,她沒有白馬王子來拯救她脫離苦海。
狹小逼仄的樓梯就連扶手也因經(jīng)歷常年的風(fēng)吹日曬而上銹斑駁不堪。她掏出鑰匙,卻看見一名穿著白色T恤身材單薄的少年拎著兩罐紅色油漆站在她家門口。
她警覺地后退卻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
“喂!你是叫岳藝珊吧?”江東望長手一拎便將她從樓梯口拎到身邊,他的眉很濃,以至于稍稍皺眉便顯得兇神惡煞,“你欠我們老大的那筆款子什么時候還?”
聽見他兇狠的質(zhì)問還有看見墻壁上耍著的血紅大字岳藝珊忽而覺得生存的壓力、現(xiàn)實(shí)的無助都在這一刻爆發(fā),她通紅了眼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清湯掛面的頭發(fā)貼在臉頰,一張臉更是哭得通紅。本想給她一個下馬威的江東望被她這一哭忽然手足無措起來:“哎,哎,你別哭呀……”這是他第一次出來討債,明明想威風(fēng)一把的,為什么這女生一哭他就慌了手腳。
他急著拉出自己的衣角為她擦淚,全然沒了方才的惡霸氣勢:“大不了我今天不催你還債了嘛!”
“真的?”岳藝珊聽見他的話立即止住哭聲,卻因為哭得太厲害而不住打嗝。
“是啦是啦……”他不耐煩地?fù)]手,臉色卻有些尷尬。這個女生的眼睛,好明亮。
他的肚子因饑餓而發(fā)出的咕嚕聲打破兩人間的沉默:“你,餓了嗎?”她問的有些遲疑,怕是自己聽錯了。
臉頰迅速飛上兩朵紅云,江東望憨笑著撓撓后腦勺道:“今天忙著跟大哥踩盤,一天都沒吃東西。”
岳藝珊笑著舉起手中的面條道:“我下面給你吃吧?”
也許是被她眼中單純的光芒吸引,也許是因為肚子真的餓了,江東望摸摸肚子道,“那我就不客氣了?!?/p>
這一頓,江東望吃得前所未有的滿足,他忽然問:“對了,你幾歲啊?”
“十八?!北驹撌窍窕ㄒ粯泳`放的年紀(jì),卻因為母親的離家出走,父親的過世而過得狼狽拮據(jù)。
“哈,我比你大一歲呢?!闭f完又開始大口大口地喝湯。岳藝珊微笑地看著他饜足的模樣,心想,如果他的臉上沒有那么重的戾氣也是一個好看的男生呢。
熟稔仿佛是情理中的事,他為她向老大求情延緩還欠的日期,她為餓了的他做飯?zhí)铒査仗摰亩亲印5阶詈?,她小小的屋子成了他的療傷圣地,而她也?zhǔn)備了一箱應(yīng)急用的醫(yī)療用品。
半夜,震天的敲門聲驚醒了她,岳藝珊披了外套開門,不出所料,門外站著的就是被揍得鼻青臉腫的他。
他一如既往地帶著青青紫紫的傷露出憨憨的笑容,讓她有氣也無處可撒。她從矮柜里拿出醫(yī)療箱,動作熟稔地替他處理傷口。
“嘶……”因為她懲罰式的消毒手法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一口白牙亮得刺眼。擔(dān)心自己下手過重,聽見他的呼聲她急忙俯身查看,過于接近的距離讓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彼此的呼吸因為緊張而漸漸加重。
“嘿,別動。”他伸手繞過她的頸子,將她緩緩拉近自己。
兩人都是初吻,不懂接吻技巧,只是貪心地索取,直至他們的雙唇被牙齒磕得紅腫才舍得停下。他緩緩捧住她的臉仔細(xì)端詳:“等還清了你父親的賭債,我們過回正常的日子好嗎?你去讀書,我打工賺錢供你?!?/p>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真的可以嗎?她可以繼續(xù)讀書,過回十七歲前那樣美好的生活?
“那么你呢?”
他撓撓頭笑道,“我是男人啊,應(yīng)該照顧你不是嗎?”
“不行,”她皺了皺眉,鄭重道,“我們一起打工賺錢,一起讀書?!痹捖渌樕厦髁恋男θ輲缀跽丈涞谜麄€房間都熠熠生輝。
看著她的笑,江東望也暢快起來:“好,我們一起打工一起讀書?!?/p>
岳藝珊想,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們兩人的往后的遭遇是否可以改寫。
入了秋的深夜也有凜冽的寒冷,岳藝珊從打工的蛋糕房出來后就看見蹲在街邊等著她下班的江東望。她舉著手中老板打?qū)φ圪u給她的面包沖他笑,可是他雖也回應(yīng)地笑著,臉上的表情卻糾結(jié)在一起,并沒有平日里的沒心沒肺。
“藝珊,我出了事,老大安排我去日本避風(fēng)頭……”江東望掐了煙頭來到她面前,這半年,他的個頭像竹節(jié)似的拔高,早已高出她整整一個頭。此時他低頭站在她的面前,仿佛一堵墻,擋住了她面前所有光亮。
“你不是說,等我還完了債我們就好好生活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敢相信他說的是事實(shí)。
“藝珊,對不起?!彼偷偷卣f,害怕看見她眼內(nèi)滿盈的淚水。
她低頭,深呼吸了幾次終于將淚水逼回眼眶,她抬頭擠出笑容道:“沒關(guān)系,你走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他將手中的包塞進(jìn)她的手里,狠了狠心大步走開,因為他怕自己再不走就無法再離開。
“東望,”她忽然喊他,他站在路燈下轉(zhuǎn)頭,燈光照亮了他的半邊側(cè)臉,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淌卻還是哽住哭聲道,“你會回來嗎?”
他用力點(diǎn)頭,瘦弱拔長的身影終于消失在夜色中。
二
江東望走后的第一個月,兩個人幾乎斷了聯(lián)系。直到某個寒冷的夜晚,岳藝珊在屋內(nèi)聽見房東放置的公用電話在狹長的走廊里突兀尖銳地響起。直覺告訴她,那一定是找她的,因為空氣冷冽,即使披了外套她依然凍得直哆嗦。她拿起電話,電話那頭有熟悉的聲音伴著呼呼的風(fēng)聲傳來。
“喂……”
聽見是江東望的聲音,她激動地想落淚,幸好他還活著,腦海里只有這樣卑微的念頭閃過。
大約是因為太冷,他的聲音有些僵硬,但是掩蓋不了他的興奮:“藝珊,我從今天開始不用再做小混混,你也不必?fù)?dān)心我會橫尸街頭了。”他說起話來還是那么口無遮攔,她聽了嘴角忍不住浮現(xiàn)笑意。
“你知道嗎?就在上周,我無意間救了跨國集團(tuán)總裁的女兒。他問我需要什么時,我說我想以后在他的公司效力,他不僅答應(yīng)了而且還資助我讀大學(xué)!”
他說:“藝珊,你一定要等我?!?/p>
他說:“藝珊,我好想你?!?/p>
她握著話筒,眼里蓄滿淚水,嘴角卻向上翹起:“好,我會等你回來。我也好想你?!?/p>
“藝珊,公用電話到時間了,我再打給……”
未完的話就這樣被嘟嘟聲扯斷,她握著話筒不愿放下,她真的好想他。
再后來,他忙著進(jìn)修,忙著去公司見習(xí),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能夠給她打電話的時間越來越少。一通電話往往要隔上幾個星期,她沒有錢打長途,只能寫很長的信給他。
她幻想著兩人美好的未來,并努力工作,希望在他回來時她已將債務(wù)還清。
這天,岳藝珊同往常一樣,準(zhǔn)備出門送報紙的工作,打開門時卻看見身著西裝的男子站在屋外,他說:“你就是岳藝珊小姐?!?/p>
“是,請問又什么事嗎?”
“江東望出了車禍,他現(xiàn)在需要你?!彼f話簡潔扼要不浪費(fèi)一點(diǎn)時間。
“我不信?!泵髅魃现芩€好生生地和她打長途電話,為什么現(xiàn)在就出了車禍。
男子似乎已預(yù)料到她的反應(yīng),從西裝口袋掏出一只信封,信封內(nèi)是江東望躺在病床上虛弱的模樣的照片,他的右腳被打起石膏,臉上更有大大小小的傷痕。
心底最后的警戒因為照片而徹底瓦解:“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我收拾收拾就跟你走!”顧不得其他,岳藝珊手忙腳亂地開始翻箱倒柜,翻出了箱子里僅存的幾百塊錢。
她還想收拾衣服,卻被西裝男阻止:“岳小姐,船在八點(diǎn)起航,你沒有時間可以浪費(fèi),衣服到了日本可以再添置?!?/p>
她心里想著東望躺在病床上無助的模樣立刻慌了神,連連點(diǎn)頭道:“好好,我們現(xiàn)在就走!”
他們在樓梯口遇上房東太太:“藝珊,這么早出門了啊……”
岳藝珊卻無暇顧及她,只是含糊應(yīng)了一聲就跟著西裝男下樓。房東太太趴出窗外看見岳藝珊上了豪華汽車,于是不屑地自語:“哼,我說怎么這么囂張,原來是勾搭到有錢男人。”
江東望睜開眼,依舊是一片黑暗,出車禍至今,他的眼睛絲毫沒有復(fù)明的跡象。他掙扎著起身,身旁立即有人過來將病床搖起,并在他身后安放靠枕。
“你的腳還打著石膏,不可以亂動。”
聽出是總裁千金石子衿的聲音,他禮貌道:“謝謝,”他調(diào)整了舒服的坐姿,隨后有些欲言又止,但是最后還是硬著頭皮道,“可以請你借手機(jī)給我打長途嗎?”將近半年的進(jìn)修與學(xué)習(xí),他已蛻去當(dāng)初的暴戾與粗俗,逐漸成為世俗眼中有前途的青年。
“可以?!?/p>
他報出號碼,她為他撥通,過了許久電話才被人不耐煩地接起:“誰?。 ?/p>
江東望聽出是房東太太的聲音,小心問道:“房東太太,我是東望,藝珊不在嗎?”
“藝珊?前幾天跟有錢人跑了,連這個月的房租她都沒交……”
跑了?不可能,她的藝珊,怎么會丟下他,不可能!
他不死心地?fù)芡姘甑碾娫?,老板說:“前幾天有個男人幫藝珊來辭職,說他們要結(jié)婚。我原先還不信,可是一個星期了,藝珊都沒出現(xiàn),我想大約那個男的說的是真的吧?!?/p>
電話打得越多,他的心便越沉,每一個人都告訴她,藝珊走了,在他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離開了。
柔軟的手掌覆上他的雙眼:“東望,為這樣的女人不值得。你還有我?!?/p>
他伸手觸碰臉頰才發(fā)現(xiàn)面頰一片冰涼的濕意,為什么你不等我,那個男人能夠給你的我也可以??!明明說好要等我,為什么最后卻跟隨了別人。
岳藝珊躲在陰暗的小旅館,等著西裝男來接她去找東望,因為她沒有簽證,所以屬于非法入境,只能在偏僻的小旅館住宿。而那位帶她進(jìn)入日本的西裝男此后再沒有出現(xiàn)。
江東望被照顧得很好,有專家為他的眼疾組織專業(yè)的科研小組,期間有英語家教來為他補(bǔ)習(xí)英語,石子衿說:“東望,不久的將來你會是飛鷹集團(tuán)最年輕的核心成員?!?/p>
而另一邊,岳藝珊因為無法支付住宿費(fèi)用而不得不留在旅館做清潔工來償還費(fèi)用。
日本的冬天很冷,但是她卻不得不跪在木板上,用冰冷的井水一塊一塊地擦拭干凈常年累積下來的污垢,原本白皙的手因為長期浸泡在水中而長了凍瘡,一用力就會龜裂,傷口觸碰到臟污的抹布水便疼痛不堪。
她不敢想自己遭受到的苦難,因為怕自己的意志被消磨而沒有勇氣生存在這個世界。
東望,我會找到你,請你一定要等我。
三
穿深色西裝,脊背挺拔的男子面向落地窗,看著高樓下疾行而過的汽車與步履快速的人群,他從七年前到日本,經(jīng)過努力終于站在這個國家的金字塔頂端,但是對于故土的思念卻從未割斷。
門被輕輕打開,在看見背對門口而站立的男子后露出溫婉的笑容:“東望……”
他轉(zhuǎn)過身,看見自己美麗的未婚妻,嚴(yán)肅的臉部漸漸柔軟下來,“子衿,怎么想到來找我?!?/p>
石子衿上前自然地挽著他的手臂笑道:“當(dāng)然是來找你這個工作狂吃飯,不然等你記起吃飯的時候,天都該黑了。”前段日子他因為高強(qiáng)度的工作力度,導(dǎo)致胃潰瘍,所以只要她有空一定親自來監(jiān)督他吃飯,沒空時也要電話指揮,只因這個男人只聽她一個人的話。
餐廳早已訂好位置,他們落座后就開始陸續(xù)上菜,吃了一半,她忽然想到什么:“父親說,他決定進(jìn)駐中國市場了。”
舞動刀叉的動作忽然停止,他抬頭道:“確定人選了嗎?”
石子衿放下刀叉,雙手交疊抵著下顎,笑道:“自然是由你去開拓市場,東望,我一直知道你想回國。我會陪你一起去,然后在那里定居?!?/p>
他握住她的手,由衷道:“謝謝?!?/p>
都說近鄉(xiāng)情怯,從機(jī)場出來后,江東望駕駛助理早已準(zhǔn)備好的車直奔某一地點(diǎn)。
他下車看見那片七年前就以為會隨時倒塌的舊樓區(qū)依然屹立在這座城市的角落,憑著記憶,他緩緩走進(jìn)陰暗潮濕的公寓。因為年代久遠(yuǎn),樓道里的燈悉數(shù)壞掉,只能摸索著上樓。
門依舊是那扇門,他曾經(jīng)用油漆描補(bǔ)的門牌號除了有歲月的痕跡,其他的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墻壁上多了更多猩紅的字體,想必是這任房客又是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貸。
他敲開門,門并沒有鎖,屋內(nèi)一片凌亂,似乎剛剛才被人洗劫過。有女人背對他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想到自己這樣不告而入似乎有欠妥當(dāng),于是輕輕咳嗽一聲。
女子轉(zhuǎn)過身,長發(fā)扎成鞭子,但是已有些凌亂,眼睛紅腫,看得出是哭過的模樣。她黯沉的雙眸對上他的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以至于開口時有些結(jié)巴:“東,東望?”
他皺著眉,似乎對眼前的一切有些不解:“這是怎么回事?”不是說她找到了金龜婿嗎?為什么還住在這個貧民區(qū)。而且她似乎過的比七年前更為拮據(jù)。
原本想上去擁住他的岳藝珊,在看見他疏離的態(tài)度后有些尷尬地收手,七年間,他從毛頭小伙子蛻變成成熟穩(wěn)重的男子,眉宇間是內(nèi)斂的鋒芒,黑色的眸子內(nèi)有著沉穩(wěn)與自信。他身姿挺拔,西裝熨帖地穿在身上更顯英挺。舉手投足更是流露出十足的貴氣。
這樣的他與記憶中那個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江東望已是判若兩人。
她有些無奈地看著遍地狼藉道:“我的爸爸,帶了一身的賭債回來找我。剛剛有高利貸來要債,我沒有錢,他們就砸了這里的東西?!?/p>
他依然蹙眉,并沒有因為她的解釋而釋然,她過的不好,他應(yīng)該開心不是嗎?為什么胸口會鈍悶得喘不過氣。她長高了,但是身材卻比從前更為瘦削,也許是多年生活的不如意讓她眉宇間有著陰沉之氣。
她起身扶起翻到的椅子請他坐,并去廚房倒水,幸而熱水瓶還沒有被打破,她把被子洗凈倒入滾水,倒了一半?yún)s聽見他淡淡道:“不用麻煩,我馬上就走?!?/p>
思緒一亂,開水濺到了手背燙紅了一片,“哦,好?!彼畔聼崴繎?yīng)聲,聲音透著淡淡的落寞。
他提著西裝外套,走過滿地的碎屑走出房間,岳藝珊看著他的背影驀然發(fā)覺,他與這座屋子已經(jīng)格格不入。她已經(jīng)想象不到,曾經(jīng)在這座屋子吃面條、包扎傷口的江東望是什么模樣。
江東望走下樓梯時,與一行人錯肩而過,他狐疑地轉(zhuǎn)身回望,在看見他們的去向后,暗咒一聲,迅速折回。
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男人的威脅,還有女人冷靜的聲音:“我沒有錢,剛剛有和你們一樣的人來,你也看見我的情況,根本拿不出一分錢?!?/p>
“臭八婆!”伴隨著暴喝,是清脆的掌摑聲,他拔步奔跑,清楚看見她被打偏了臉跌坐在地。臉頰立即腫起一塊,嘴角甚至流下血絲。
行動早已出賣他的理智,在他反應(yīng)過來時,懷里已經(jīng)抱著她瘦弱的身子。她似乎已被打懵,只捂著臉不說話。
“多少?!彼讨瓪庹f。
面目猙獰的大漢不屑道:“五十萬?!?/p>
他簽了支票丟給大漢,抱起她就走,卻被攔住:“我怎么知道這支票能不能兌現(xiàn)?”
“你可以選擇不信?!币苍S是他冷冽是嗓音,也許是他周遭散發(fā)的陰狠讓大漢不由示弱。
他抱著她下樓,不發(fā)一語,幽靜的樓梯內(nèi)響起她的聲音:“放我下來吧,你的錢我會還給你,但是,會需要很久?!?/p>
“閉嘴?!?/p>
他不知道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只是看見她受傷的臉頰便覺得不悅。將她塞進(jìn)副駕駛座,他發(fā)動汽車疾馳而去。
到了位于高級住宅區(qū)內(nèi)的公寓,他抱著她下車,進(jìn)入浴室放熱水,整個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她洗好澡出來,屋內(nèi)只有他的衣服,只得挑了他的白襯衫套在身上,因為與平常的穿著不同而顯得有些尷尬。
到客廳時,他已坐在沙發(fā)上,端著酒杯,見到他后情緒并未起伏,只是拿一貫淡漠的聲音道:“你暫時住在這里?!?/p>
“不需要,我……”
“閉嘴。”不給她反駁的機(jī)會,他起身離開。他想照顧他,他的腦內(nèi)只想到這句話,即使他已有了未婚妻,即使他恨她當(dāng)年的背棄,但是卻無法忽視她正在遭受的困苦。
岳藝珊就這樣半強(qiáng)迫地留在他的公寓內(nèi),說是半強(qiáng)迫其實(shí)還有一半原因是她真的太想念他。
四
江東望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后回到公寓,打開門看見岳藝珊正跪在地板上用力擦拭每一塊實(shí)木地板。他上前單手提起她的手腕道:“我?guī)慊貋硎亲屇阕銮鍧嵉膯幔窟@些會有鐘點(diǎn)工來做。”
“可是我在這里無所事事?!辈恍枰鲲埐恍枰驋咝l(wèi)生,她覺得自己毫無存在價值,她只想找一些事來做以此證實(shí)自己的存在。
“明天我會陪你去醫(yī)院,早點(diǎn)睡覺?!?/p>
“去醫(yī)院?”岳藝珊有些恍然,不懂為什么好好的要去醫(yī)院。
他索性坐下來,看著她赤裸的雙腳,右腳踝的骨骼明顯錯位,導(dǎo)致她走路有跛腳的現(xiàn)象:“什么時候弄傷的?”他以眼神示意她看向她的右腳。岳藝珊低頭看著有些長歪了的腳,原來他早已看出她有腿疾才會執(zhí)意抱著她行走。
“七年前在日本,”她努力賺錢想找到他,卻在找他的路上被車撞傷了腿,司機(jī)逃逸,因為沒有護(hù)照她不敢報警不敢上醫(yī)院。原以為自己會慢慢痊愈,哪里知道時間久了卻再也無法正常行走了,“那個時候我去……”找你。
疑慮在心中擴(kuò)散卻因為不愿想起當(dāng)初自己被她拋棄時絕望無助的心情而拒絕去思考,也打斷了她即將說出口的真相,他說:“好了,不必再說,我不想聽?!?/p>
就這樣,他把她拒絕于他的心房之外。岳藝珊訕訕地踱回自己的房間,是啊,七年的失聯(lián),他已飛黃騰達(dá),早已瞧不起曾經(jīng)陪他坐在井底望天的那只卑微青蛙。
在醫(yī)院做了詳細(xì)的檢查,醫(yī)生看著X光片說情況很樂觀,不出意外做三次矯正手術(shù)就能復(fù)原。自然,這價格也是不菲的。
回到公寓,岳藝珊問:“肚子餓嗎?想吃什么?”
他這才記起自己一整天沒有進(jìn)食,于是點(diǎn)頭說:“面條就好?!?/p>
她找出食材,一一切好放入鍋內(nèi),放入各色調(diào)味料,再煎一顆荷包蛋。江東望坐在沙發(fā)上,時光仿佛一下子回答初時那年,她在廚房下面,而他饑腸轆轆地在客廳等待。原來這么多年,他一直沒有忘了這些細(xì)碎的點(diǎn)滴。
不知是她煮的面條太美味還是因為他太饑餓,不到五分鐘他就捧著空碗道:“還有沒有?”
她嘴角上翹,開心道:“還有很多?!?/p>
之后的日子很普通,他陪著她去醫(yī)院做檢查,排定做手術(shù)的日期,她則在家做晚餐等著他回來,那一次嘗過她煮的面條后他愿意讓她烹飪晚餐。每天最開心的日子就是和他一起在餐桌上共同進(jìn)餐的時刻。
唯一遺憾的是他決口不提感情,不詢問她是否已有男友,也不告訴他,他是否單身,但是她想,他應(yīng)當(dāng)也和她一樣心里的位置始終留給對方,以至于再也塞不下任何人。
所以三個月后,石子衿從日本過來時,岳藝珊被狠狠打擊到。
門外的石子衿拖一個小巧的行李箱,穿剪裁合體的風(fēng)衣,長卷發(fā),戴黑色墨鏡??匆婇_門的人后稍稍呆愣,隨即將行李箱丟給她:“是東望請的家政對嗎?替我把衣服掛好,順便放好洗澡水,我需要泡個澡?!彼龐故斓匕l(fā)號施令,讓岳藝珊自動自發(fā)地做起了她口中的家政。
“你是……”岳藝珊后知后覺地收拾好一切才訥訥地開口詢問。
石子衿這次記起自己沒有自我介紹,于是道:“我是石子衿,東望的未婚妻?!?/p>
未婚妻?原來他有未婚妻,原來這些天她做了別人感情的第三者而不自知。
發(fā)覺她的臉色不對勁,石子衿關(guān)心道:“怎么,身體不舒服嗎?”
“沒,沒,”她慌忙搖頭,匆匆道,“我,我去做飯。”
慌亂中,菜刀不小心切刀手指,看著指尖流出的血有些麻木,就著冷水沖掉血跡,摸摸臉頰才發(fā)覺自己竟然在流淚。
江東望進(jìn)屋,看見在餐桌上坐著的石子衿不由怔忪,這些日子他樂不思蜀,幾乎忘記他有一個未婚妻。
“東望,”石子衿起身迎向他,“你挑人的水平不錯喲,這個家政做的菜真好吃。”
“她不是家政?!毕乱庾R地,他為岳藝珊辯解,不想她被人誤認(rèn)為是他雇傭的幫傭。
“什么?”
“她是岳藝珊。”知曉這個答案會讓石子衿生氣,但是他還是坦白道。
預(yù)料中的責(zé)難并沒有來,反而聽見她的低呼:“你也真是的,不早些告訴我,我今天讓她幫我做了好多事。真對不起呢,藝珊?!?/p>
岳藝珊只是尷尬地?fù)u頭,她想,這個地方注定不屬于她。
“她的腳正在做矯正手術(shù),我想留她到手術(shù)結(jié)束?!?/p>
聽著江東望近乎宣告而不是詢問的語氣,石子衿有些氣餒,原來不論她多么努力,都及不上岳藝珊在他心中的位置。
不想讓他以為自己是小氣的女人,于是她笑著道“可以啊,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們自然得好好招呼?!?/p>
岳藝珊發(fā)覺她的意愿是怎樣的并不被他們放在心上。
五
岳藝珊就這樣尷尬地留在了江東望與石子衿的公寓。
江東望去工作的時候,岳藝珊躲在客房,只趁石子衿不再客廳的時候出來覓食。幸而石子衿并不愿意與她虛與委蛇,所以一整天倆人能狹路相逢的機(jī)會并不多。
屋子很安靜,她在房間能夠聽見石子衿走動的聲音,打開冰箱的聲音,倒水的聲音,偶爾她會在客廳練習(xí)瑜伽,音樂悠揚(yáng)舒緩。岳藝珊仿佛又回到在日本茍且偷生的日子。
如果可以,她希望在手術(shù)結(jié)束前永遠(yuǎn)都不要與石子衿碰面,那樣的情況太尷尬。但是江東望回來時會逼著她和他們一起進(jìn)餐。她麻木地看著他對石子衿溫柔地笑,看他為她布菜,倆人互動默契,讓她這個“外人”看了也不由欣羨。
這天石子衿回日本參加朋友的單身派對,江東望端坐在沙發(fā)翻閱報紙,岳藝珊從房間出來,站在他面前囁懦道:“我要回去?!?/p>
“那處房子我已經(jīng)退租?!彼麖膱蠹堉刑ь^看她一眼,繼而又低頭,絲毫沒有將她的話放在心上。
“我可以找別的房子?!?/p>
“你有錢嗎?”
“我還可以工作?!?/p>
仿佛從她的話中聽出堅決的味道,他緩緩收起報紙,眼神帶著淡淡的不屑:“你是說那些出賣廉價勞動力而薪水又少得可憐的工作?連做乞丐都比做那些強(qiáng)?!笨瘫〉脑捑瓦@樣說出口,他不想讓她自力更生,就讓她在他的羽翼下生活,沒有名分,眼里只看得見他一個,這樣就很好。他自私得連自己都厭惡自己,但是卻沒辦法放她走。
岳藝珊覺得難看,羞恥感從心底升起,她哭啞著嗓音道:“江東望,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從你替我還清高利貸的那天起我們的關(guān)系就不對等。你不能這樣毀了我的生活,你讓我成了最卑鄙無恥的小三?!?/p>
“我讓你成了第三者?”怒氣就這樣衍生,他以為自己已沉穩(wěn)內(nèi)斂到不知怒氣為何物,“如果當(dāng)初不是你拋棄我在先現(xiàn)在與我比肩的那個就會是你而不是石子衿?!?/p>
“我失明的時候你在哪里?我每天像嬰兒一樣練習(xí)走路的時候你在哪里?你現(xiàn)在有什么資格來指責(zé)我讓你成了第三者?”
是啊,岳藝珊想,他在努力復(fù)明的時候她在做什么呢?
她一個人被拋棄在日本,她在努力掙錢攢路費(fèi)去找他,她得時刻提防民宿老板夜半的性騷擾,卻不敢報警,因為她是偷渡來到日本,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會被遣送回國。
她不敢生病,因為沒有足夠的錢買藥,更不敢進(jìn)醫(yī)院看病,因為沒有簽證,如果被發(fā)現(xiàn)依然會被遣送。
那一年,她活得像陰溝里的老鼠,見不得光,為了少得可憐的薪資起早貪黑,即使被克扣工錢也不敢反抗。
因為他的質(zhì)問,早已承受不了連日來壓抑氛圍的她終于崩潰爆發(fā):“我找不到你啊!我找不到,有人來找我說你出了車禍,我跟著他偷渡到日本,但是說好要帶我來找你的他卻不見了。我按著給你寄信的地址找你,他們告訴我你早已離開。我找了你一年,最后因為被移民局發(fā)現(xiàn)才會遣送回國?!?/p>
她找過他,并且找了整整一年。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如果她說的都是真的,那么那個最應(yīng)該被憎恨的人是他吧?為了幾個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的話就質(zhì)疑她曾經(jīng)所有的付出。那個在寒冷的夜里接聽他電話的女生,那個可以寫厚厚一疊信給她的女生,那個省吃儉用為他寄來羽絨服的女孩,他居然不曾信她。
而這一次,他選擇相信,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江東望非常感謝在這個信息時代,只要有錢沒有查不到的真相。他看著辦公桌上的檔案袋,上面記錄著七年前岳藝珊偷渡到日本一邊做黑工一邊找他的經(jīng)歷。他一直以為是她拋棄了他,卻不知當(dāng)年為了找他,她付出了怎樣的艱辛與代價。
期間接到石子衿的電話,她已包下婚紗店,今天是他們挑選結(jié)婚禮服的日子。
江東望到達(dá)婚紗店時,石子衿正換上一襲曳地的婚紗,見到他的到來,她興奮地轉(zhuǎn)圈問他:“東望,我穿這件好看嗎?”
他卻歉然道:“抱歉,子衿,我想我們的婚禮無法舉行了,”她停下了動作,有些不解,他硬著頭皮繼續(xù)道,“當(dāng)年派人帶著藝珊到日本的那個,是你吧。為什么要將她帶到日本卻棄她不顧?”
她的精力仿佛被一下子抽干,隨后才慢慢抬起頭:“我只是愛你,我想把你留在我的身邊而已,可是你的眼里只有岳藝珊!我恨她,我要親眼看著她一個人在日本流落潦倒的模樣,我要她擁有找到你的希望卻永遠(yuǎn)與你彼此錯過!”如果不是一年后他的眼睛復(fù)明,她不會這么快讓移民局的人找到岳藝珊。
“子衿,你令我失望?!毕氲剿嚿涸谌毡臼芸鄷r,她卻在暗處譏笑藝珊落魄的模樣便覺得心痛。原本心存的愧疚也一并消散,他起身決絕地離開,從此他與石子衿再無關(guān)系。
“東望,與你結(jié)婚的人應(yīng)該是我,我們的婚禮會如期舉行的!如果你不來,我會讓你后悔的!”
他卻對她的叫囂置若罔聞,頎長的身影快速消失在人流中。
六
“這樣真的沒關(guān)系嗎?”岳藝珊不安地發(fā)問,三天前他從飛鷹集團(tuán)辭職,接著帶他離開原先的公寓,就這樣切斷了與石子衿的所有聯(lián)系。
“藝珊,我們浪費(fèi)了七年,不該再蹉跎下去?!彼踝∷哪樥J(rèn)真道,不想讓她那些無謂的罪惡感抹殺他們的感情。
她卻依然蹙眉不能釋懷,他只能耐著性子將她拉到沙發(fā):“你愛我嗎?”
她點(diǎn)頭,他繼續(xù)說:“而我也很愛你,還有什么事能夠比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廝守更為美好?而且,現(xiàn)在我有能力養(yǎng)活你,我已和七年前的江東望不一樣?!?/p>
之后的日子,兩人耳鬢廝磨陷入熱戀的氛圍,因為他們都迫不及待想把中間錯失的七年補(bǔ)回來。
這天原本是江東望與石子衿舉行婚禮的日子,而他此刻正在等著岳藝珊將煮好的菜從廚房端出,他的手機(jī)響起時,岳藝珊也正好從廚房走出,按下接聽鍵,手機(jī)里傳出女人近乎絕望的聲音:“東望,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的日子,如果你不來我就從這跳下去!”
他舉著手機(jī)無奈地看向岳藝珊,雖然不知道電話的內(nèi)容,但是看著他為難的模樣她還是體貼地道:“去吧,我等你回來吃飯?!?/p>
他驅(qū)車趕到天臺,樓下已站滿圍觀的人群,他上了天臺,慢慢靠近她:“子衿,我回來了,你下來?!?/p>
石子衿的白色婚紗在風(fēng)中獵獵飛揚(yáng),她轉(zhuǎn)頭看見他后,眼內(nèi)卻流露詭異的笑容:“東望,我知道,你這輩子都不會屬于我。而我唯一能留住的方式只有一個,你還記得當(dāng)初你對我的承諾吧……”話音未落她已一躍而下。
她能利用的,只有他對她的愧疚,當(dāng)年他出車禍時,是她陪著他慢慢康復(fù),是她教會他重新用雙腿站立,她給了他新生。而他亦答應(yīng)在她需要他時守護(hù)她,直至她康復(fù)或者死去。
她偏執(zhí)到以自殘的方式報復(fù)他與岳藝珊相愛的事實(shí)。
手術(shù)室外,那個在商場縱橫捭闔三十余年的飛鷹集團(tuán)董事長仿佛在一夜間蒼老,他低頭不發(fā)一語,接過江東望遞過的咖啡,才幽幽道:“子衿遇見你之前就有重度抑郁,直至你救了她,她竟然開始慢慢恢復(fù)正常,會笑會撒嬌,像普通的女孩一樣。所以即使那時候的你只是個小混混,我也愿意栽培你,我以為她的病已經(jīng)痊愈,哪里知道,她最終沒能走出這個陰影……”
手術(shù)結(jié)束,醫(yī)生宣布無力回天,石子衿這輩子恐怕只能做一個沒有知覺的植物人。老人臉色慘白,即使早已做好心理準(zhǔn)備卻依然不能釋懷,江東望在他面前蹲下身,一字一字道:“董事長,我會娶子衿,無論她能否醒來我都會娶她。請您把她交給我?!彼难凵駡远?,他知道,他最終輸給了石子衿,她以決絕的方式將他留在她的身邊,而他無力反抗。因為他該死的責(zé)任感與愧疚心使他無法將自己的幸福建立在石子衿昏睡不醒的立場上。
岳藝珊在家看著眼前的菜一盤盤冷掉,有些無聊地托著下巴漸漸睡去,江東望的電話將她從睡夢中驚醒。
他在電話中說道:“藝珊,你要知道,我愛你。”
“我知道……”聽出他語氣中的悲哀,她有些疑惑。
“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p>
“我知道啊……”
“子衿是我的責(zé)任,我不能丟下她?!?/p>
漸漸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她握著手機(jī)泣不成聲,那句“我知道”就這樣哽咽在喉頭,她只能點(diǎn)頭,卻發(fā)覺他根本看不見。
直至手機(jī)傳來無盡的“嘟嘟”聲,岳藝珊才放下手機(jī),伸手輕輕撫摸肚子自語:“寶寶,從今往后,只有媽媽陪在你的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