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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有些話我想對你說

        2012-04-29 00:00:00米豆
        情感讀本·道德篇 2012年3期

        等到某一天,最疼愛你的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等到某一天,她的愛,再也不能像牙齒一般輕輕咬住你,小心翼翼地怕含化了你……此時,你又將怎樣去品味之前和以后的人生?你又準備以怎樣的方式,跟媽媽隔空對話?

        我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媽媽,日子過得真快,一轉(zhuǎn)眼,您離開已經(jīng)8年了。今天,我來看您,不是來焚香叩拜,因為您不在意這些。我來,只是想坐在您的身邊,和您聊聊天,像一對尋常母女一樣,閑話家常。

        我很小的時候,放了學(xué),總是急急地往家趕,遠遠的,剛看到您的影兒,就一聲接一聲地喊:“媽!媽!”然后開始狂奔,氣喘吁吁地撲到您懷里。心撲通撲通跳著,好像要跳出胸腔。您把我攬在胸口,一遍遍撫摸著我的頭,恨不得把我含在嘴里。

        那時您還年輕。您的手從不會閑著,但是再忙,也不會忘記在黃昏的時候站在路口等我。您格外愛我,開始我總是不明白,一樣的兄弟姐妹為什么只有我有糖和水果吃?為什么您總是把我攬在懷里,對哥哥姐姐卻熟視無睹?您那么火爆的脾氣,為什么一個巴掌也舍不得落在我身上?

        我以為是自己聰明,6歲時就能讀懂整版的報紙,或者是乖巧,閑時您做冬衣我就一整天哪也不去,幫您擇線頭,或者因為我長得漂亮,“呵,真漂亮,像個小公主!”別人這樣夸獎我的時候,我總是昂起頭看著您,您笑得像一朵花……10歲時,我忽然明白,您愛我還有別的原因——我,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

        “瞧,這就是那個病孩子!“她有心臟病,大家不要惹她……”長久以來,“心臟病”成了我的代名詞,不論我走到哪里,都會得到特殊的關(guān)注和照顧,這隱去了我原本美麗的名字和美麗的人生。

        人們注意我,不是因為我的美麗、聰明、乖巧,而是因為我的病,包括您的愛。媽媽,原諒我這樣懷疑您,可是在我因飽受傷害而支離破碎的幼小心靈上,不得不劃上這樣的疑問。

        3歲時,我被查出心臟病。上世紀70年代,醫(yī)生說,我也許活不過18歲,如果做手術(shù),恐怕也下不了手術(shù)臺。您和父親是大字不識的農(nóng)民,心臟病在你們眼中就是生死劫,何況你們也沒錢給我治病。你們整天提心吊膽,常常夜里起來摸一摸我的鼻息。

        不能挽救,就掏心掏肺地愛和珍惜。您把我當(dāng)成一個玻璃做的脆弱小人兒,不能碰著,不能磕著……您不僅自己這樣做,還要求別人也這樣做。于是,在學(xué)校里,運動場上沒有我,演講比賽不讓我參加。一切能夠加速血液循環(huán)、加速心臟跳動的活動,我都被禁止!

        我的孤獨無處遁形。在熱熱鬧鬧的游戲里,從來就沒有我的身影,因為我的臉上貼著“心臟病,請繞行”的標簽,快快樂樂的人群總是因我的加入不歡而散。我總是一個人,漫步在河邊,或把自己囚禁在家里。

        媽媽,

        您的呵護讓我變得一無是處

        媽媽,您知道嗎?童年里我有多么孤單!在您的呵護下,我變成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孩子!我不會唱歌,不會跳舞,在人前不敢大聲講話。敏感、自卑、怯懦、任性、刁蠻、神經(jīng)質(zhì)……可是,因為我有病,您縱容我,袒護我。當(dāng)我和姐姐起了爭端,無論錯誤在誰,挨打的一定是姐姐。

        不管家里忙到什么程度,您也舍不得讓我做一點事。有時候,我不想去學(xué)校,您也不問為什么,就幫我向老師請假。如果我說有誰欺負了我,您會不問青紅皂白沖到別人家里和家長理論……您越是呵護,我犯的錯就越多。

        高一那年我只上了一個學(xué)期,就不想再讀了。您說,我這樣的身體,不讀書能干嗎呢?我犯起了倔勁,就想做給您看看。我留下一封信,帶著幾十元錢離家出走。您發(fā)動了所有能發(fā)動的人,天南海北地找我。而我,因為從來沒出過家門,離開您就像一只無頭的蒼蠅倉皇無措。

        我在外漂泊了一個星期,失魂落魄地回來了。您一見到我,就把我死死地抱在懷里,哭得傷心欲絕。幾天不見,您老了、瘦了,您的眼淚一滴接一滴打在我臟亂的頭發(fā)上,我不敢看您,只覺心如刀割……回來了卻發(fā)現(xiàn)您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您對我更加小心翼翼,更加百依百順。只要我臉色一變,您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似的手足無措。媽媽,您知道嗎?您越是這樣,我越是討厭自己。您還記得嗎?有一次,家里的玻璃碎了,您一直沒有找到“兇手”?,F(xiàn)在。我告訴您吧,是我用拳頭搗碎的!我的手流了很多血,甚至露出了骨頭,可是我不覺得疼,反而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感。我用那種方式發(fā)泄著內(nèi)心的痛苦甚至想到了死——我死不足惜。您、爸爸、哥哥、姐姐,你們4個原本生活得和和美美,是我的加入讓你們的生活充滿了苦澀。我的心已經(jīng)脆弱得像塊風(fēng)化千年的石頭,碰一下就會破碎……謝謝您,媽媽,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一如既往地保護我、縱容我。也許您也醒悟了,是您沒有節(jié)制的愛釀成了苦果。所以,無論我做錯了什么事,您都是一句話——“都怪我,是我把她寵壞了”,把所有責(zé)任都扛在了肩上。

        您的愛,還有“心臟病”那三個字,是我生命里最深的印記!一個是甜的,一個是苦的,同樣的濃烈,兩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破壞了我的味覺,再華美的盛宴對我來說都味同嚼蠟。

        我一直認為,我會走在所有人前面。

        要么像醫(yī)生說的那樣,活不過18歲,要么,抵不過刻骨的恐懼和孤單選擇自殺。媽媽,我一直認為您會在我死去很多年后才能死去。

        我活到了19歲,一個只會在媽媽懷里撒嬌的19歲少女。您卻突然撒手而去,突發(fā)性心臟病。難道您偷偷地把我那顆脆弱的心臟偷走了嗎?剛剛工作的姐姐馬上回家,哭著說:我會像媽媽一樣呵護和照顧你??墒撬恢?,除了您,我和全世界的人都隔著一層膜。

        沒有媽媽的孩子,

        人生那么混沌和流離

        媽媽,您走以后不久,我偷偷地離開了家。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個人隨心所欲,天南地北地漂著。我曾經(jīng)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那個人很善良,他的家人也是,可是我的個性,根本不適合婚姻。我不會做家務(wù),不喜歡跟人說話,他的家人開始排斥我。他一如既往地愛我,愿意為我放棄一切。我害怕了,決絕地放棄了他。不是我不愛他,而是我害怕他像當(dāng)初的您,陷入由我一手制造的悲劇里。

        離了婚,我還是一個人漂著。有時會遇上讓我心動的男人,我的心會痛一下。然后裝作若無其事轉(zhuǎn)身走開。寂寞了,我會找一個把我當(dāng)成孩子一樣寵愛的男人,陪我走過一段旅程。到了終點就揮揮手說再見,一點記憶都不留。

        轉(zhuǎn)眼,我25歲,就這樣不快樂地漂著,卻居然還活得好好的。我去了一趟醫(yī)院,想知道自己還能活幾年。醫(yī)生說:你的心臟病是最輕的一種,只是動脈上有一個小洞而已,堵上就和常人無異。手術(shù)只做了半個小時,我就輕而易舉地變成一個“正常人”。

        媽媽,如果您在活著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會怎樣?如果您早知道我的病很輕,您還會那樣對我嗎?如果您不曾為我那么奔波操心,還會走得那么匆忙嗎?而我的人生,又將是怎樣迥然不同的軌跡?

        媽媽,生下我,您后悔了嗎?我掠奪了您所有的快樂,并且因為我,哥哥姐姐父親都和您變得生琉。我不止一次留意到,您看著他們時怯怯的愧疚的眼神,他們也同樣需要您的愛??墒悄冀o了我,為了我,您虧欠了整個世界。

        可是,媽媽,對不起,我依然不快樂。媽媽,我不愿意回家,想到您再也不會站在大門口等我,心里就空蕩蕩的。

        家里一切都好,爸爸身體健康,哥哥姐姐家庭幸福事業(yè)有成,只是他們都為我操心,讓我感到愧疚。我覺得我一直是一個毒瘤——墜在你們健康的肌體上,汲取著你們的愛長大,反過來又侵害你們。我也恨我自己是毒瘤,可是毒瘤,它哪里有能耐讓自己變成一顆健康可口的果實呢?

        媽媽,今天我來看您沒有帶酒、香燭和紙錢。原諒我的不孝,只是想和您說說話。我還是從前的我,模樣變了。有一點滄桑,也學(xué)會了堅強。曾經(jīng)那些細碎的傷害再也切割不到我的心,可是孤獨卻無法抹去。我的孤獨,它與您的愛相伴而生,直到我死去,它才會死去。

        但是,媽媽,我不會怪您,永遠也不會。如果有來世,我還想和您做一對尋常的母女。您可以打我、罵我,您如果有委屈和不快樂,也希望您能像個孩子一樣,在我的面前,為所欲為地委屈,神傷和流淚……

        于曉芳摘自《婚姻與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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