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3月,黃永玉給著名戲劇家曹禺先生寫了一封信。接到信后,曹禺匆忙地打開來一看,上面都是措詞嚴厲并且不留一點情面的話。十余天后,曹禺從上海給黃永玉回了一封兩千多字的信,從回信看,曹禺是以快樂的心情讀完黃永玉的來信的。曹禺說:你鼓勵了我,你指責我近三十余年創(chuàng)作的空洞,“泥溷在不情愿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這句話射中了要害,我浪費了“成熟的中年”,到了今日——這個年紀,才開始明白。對于黃永玉的這封信,曹禺格外珍惜,特意拿出自己裝幀精美的專用冊子,把這封信裱在了上面。
既不留情面又措詞嚴厲,而且還讓曹禺自責后專門裱起來保存,這是怎樣的一封信呢?過了不久,曹禺接待了從美國來華訪問的著名作家、老朋友阿瑟·米勒,特邀他到家中做客。午飯前兩人談得興致正濃,突然,曹禺從書架上取下那本裝幀精美的專用冊子,翻到黃永玉寫給他的那封信。曹禺捧起冊子,逐字逐句把那封信讀給阿瑟·米勒和在場的朋友:
“你是我的極尊敬的前輩,所以我對你要嚴!我不喜歡你解放后的戲。一個也不喜歡。你心不在戲里,你失去偉大的靈通寶玉,你為勢位所誤!從一個海洋萎縮為一條小溪流,你泥溷在不情愿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像晚上喝了濃茶清醒于混沌之中。命題不鞏固,不縝密,演繹、分析得也不透徹。過去數(shù)不盡的精妙的休止符、節(jié)拍、冷熱、快慢的安排,那一籮一筐的雋語都消失了。”
的確,這是一封用字不多卻言辭激烈的信,然而,曹禺在讀的時候,神情激動,用感激的口氣念給人們聽,還把這封信當作寶貝一樣裱在冊子里,這可見出曹禺的胸襟,但更見出黃永玉的膽略。
1978年剛恢復(fù)高考的時候,張藝謀因為年齡超出6歲之多,被北京電影學院拒之門外。這時候的張藝謀十分郁悶,他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好主意,幾乎對前途失去了信心。好在張藝謀的前妻肖華的兄長認識一些文藝界的人,他經(jīng)過多次托人,輾轉(zhuǎn)找到了已經(jīng)蜚聲中外的黃永玉。黃永玉在得知來意后,對這個年輕人究竟怎么樣心中沒底,就讓他拿出一些能證明自己才氣的東西,于是,張藝謀便把自己拍的一些“攝影作品”送給黃永玉看。黃永玉反復(fù)鑒賞了那些作品,他感到這個年輕人有才華,如果不能深造,會怪可惜的,于是決定幫忙。左思右想后,黃永玉攤紙一揮而就,瞬間,一幅黃氏風格的栩栩如生的西瓜躍然紙上。他把《西瓜圖》拿給張藝謀,讓他拿著這幅畫,去找北京電影學院原副院長兼攝影系主任吳印咸。由于黃永玉的引薦,張藝謀終于以一個“代培生”的身份進入了北京電影學院學習。
黃永玉的一“冷”一“熱”,彰顯了他的人格魅力:不因曹禺是一代藝術(shù)大師就對他的缺點視而不見,也不因張藝謀當時是一個無名小卒就對他的才華無動于衷。他的“冷”“熱”有個標準,出發(fā)點都是為了藝術(shù)能夠繁榮,而沒有一點個人的私利,這才是他的高尚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