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料記載,王羲之與人交往,講究“眼緣”,即看得慣的就始終不渝,逢人說好,敬重有加,如對謝安、孫綽、許珣等名流的坦誠相待與契闊相與;看不慣的就極盡人性的劣根,白眼相對,不屑一顧,如對王述的刻薄尖酸與睚眥必報。可是,世上許多事情是人算不如天算,盡管王羲之對許多“國家”大事算計恰當(dāng),留有美名,但對王述仕途的判斷卻走了麥城,最終導(dǎo)致自己不得已而歸隱。
王羲之和王述同齡,稟質(zhì)迥然不同。王羲之屬于早慧型,成名早,特別是13歲時被大名士周顗“察而異之”,并當(dāng)著各界名流的面,獎賞一塊牛心炙:“啖羲之?!睆拇艘院螅豸酥暶章?。而王述“性沈靜,每坐客馳辨,異端競起,而述處之恬如也”。這在崇尚談玄論道的時代,難免不被人看低,甚至有人認(rèn)為王述有點呆、有點傻。王羲之就是這樣認(rèn)為的,所以他很瞧不起王述。偏偏這個被自己瞧不起的王述,后來聲名鵲起,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自己。王羲之豈能咽得下這口氣,便處處想讓王述出洋相。
最嚴(yán)重的一次,是晉穆帝永和七年(351),王述因丁母憂,就地料理喪事,守孝三年。王羲之替任其會稽內(nèi)史職,并加右軍將軍銜。這也是后人稱王羲之為王右軍的緣故。
根據(jù)當(dāng)時禮儀,作為地方長官的繼任者王羲之,應(yīng)該去王述家吊唁、致祭、探訪三次。但王羲之“止一吊,遂不重詣。述每聞角聲,謂羲之當(dāng)候己,輒灑掃而待之。如此者累年,而羲之竟不顧,述深以為恨”。《世說新語·仇隙》里也記載:“詣門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凌辱之。”也就是說,王羲之不僅只去了一次,而且有違常規(guī)常理,既沒讓仆役通報,也沒有回孝子們的哭喪禮,更沒說一句“節(jié)哀順變”的話。顯然是讓王述難堪,更是對王述的當(dāng)面羞辱。王述“深以為恨”,應(yīng)該是可以理解了。
王羲之萬萬沒想到,王述守孝三年后,竟然做了揚州刺史,而會稽隸屬揚州,也就是說,王述成了王羲之的頂頭上司。面對如此尷尬的局面,最不自在的當(dāng)然是王羲之。特別是迎接、陪同王述在會稽視察時,他想怠慢又不敢,不怠慢又心有不甘。王羲之開始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他托親信捎帶親筆手書,上奏朝廷,請求將會稽劃屬越州治下。如此行為表明王羲之既不想挪位置,也不愿意辭官,想走上層路線,曲線救自己。結(jié)果是“雞沒逮到卻蝕了一把米”,事情敗露,“大為時賢所笑”,王羲之無地自容。永和十一年(355),他托病離任,從此歸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