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在東京生活十多年的美國記者曾經(jīng)對日本做出一個頗有挑釁意味的評價，他認為，日本已經(jīng)決定退出國際舞臺了。

這次是我十年來首次回到日本，我將這個推斷告訴給了一位在東京居住時間更久的英國朋友?！斑@個說法可能是對的?！彼f道，“日本經(jīng)濟受到通貨緊縮和強硬貨幣的重擊，日本人已經(jīng)開始相信他們無法與一個正在崛起的中國相較量，正在自己退出競爭舞臺?！?/p>

今非昔比

這些結論著實令我感到吃驚，也讓我想起了29年前去日本的一次訪問。1983年秋天，我陪同一個美國考察團來到日本，該團由24位美國工業(yè)主管組成。當時日本經(jīng)濟的復蘇給美國造成了很大威脅，團員們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美國如何能與日本競爭。

兩周的訪問參觀如旋風一樣迅速，期間美國工業(yè)家們聽了多位專家的演講，并且拜訪了日本全國多家出口企業(yè)。我們參觀了多個汽車廠、造船廠等，其中最有意思的當屬位于名古屋的山崎馬扎克機床公司。

這家新工廠有足球場那么大，所有工作都由20個工業(yè)機器人完成。這些移動機器人——戴著發(fā)光的迪斯尼卡通人物銘牌——在工廠的過道中飛速穿梭，向工作間中運送原料。在這些工作間中，計算機控制的磨床在自動精確地研磨汽車工業(yè)所需要的各部分零件。

整個廠房內，我們就看見了三個工人。廠方告訴我們，廠區(qū)內全部實行自動化，因此不需要任何工人值夜班。

在返回酒店的大巴上，團里的一個成員稱，“哥們，完了，我們根本比不過他們?！?/p>

時間迅速來到2012年，然而事實發(fā)展卻遠不是工業(yè)家們所預判的那樣。兩年前，日本對機床制造業(yè)長達27年之久的統(tǒng)治走向了終點。雖然日本一直在強調他們制造業(yè)的質量仍然處于領先狀態(tài)，但事實上，中國依靠比日本低40%的制造成本，占據(jù)了該行業(yè)的頭把交椅。

由于遭到強勢貨幣和二十年通貨緊縮的重創(chuàng)，日本公司正將生產轉移到中國和其他國家。正如美國“鐵銹地帶”（美國等已陷入經(jīng)濟困境的老工業(yè)區(qū)）的境況一般，日本的制造業(yè)核心已被掏空，甚至面臨淘汰出局的威脅。

日本經(jīng)濟早已不再是任何國家競相模仿的經(jīng)濟模式了。圖中的數(shù)字說明了日本經(jīng)濟的相對下滑趨勢。從1953年到1973年，日本處于戰(zhàn)后重建過程，其人均GDP保持了每年9%的增長速度。從1974年到1990年，人均GDP增速放緩，年均4.2%，而從1991年開始到現(xiàn)在，日本的人均GDP很少處于正增長的狀態(tài)，年均僅有0.5%的增長。

失敗的貨幣政策

到底哪里出了錯？是什么使得一個擁有世界頂級公司，一個擁有受過良好教育的勞動力，一個享有高效和紀律嚴明美譽的國家，陷入了這場曠日持久的衰退之中？

日本經(jīng)濟在1989年達到高點，而這一年，正好是日本資產價格的高峰年，東京股市主要股指達到了創(chuàng)紀錄的39000點。到2007年，東京股指返回到18000點，然而從那時起，股市又下跌了50%，現(xiàn)在已跌至9000點。

在此期間，被認為是反映國家財富指標的日元匯率開始穩(wěn)步升值，從1983年的1美元兌換227日元，到如今只能兌換87日元。華盛頓國際金融研究所首席經(jīng)濟學家薩特爾（Phillip Suttle）認為，日元被高估了一半左右，1美元兌換130日元才比較合理。但無論匯率是多少，日元升值對于減少日本的長期國際收支順差并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日本依然還是美國國債最大的海外持有者。

與此同時，伴隨經(jīng)濟泡沫而來的殘酷的通貨緊縮一直在持續(xù)。物價的下降，使得社會財富大大縮水。艱難推進的貨幣和財政刺激措施收效甚微。在過去十年間，日本的消費指數(shù)有七年都在下降。

日本并沒有明確的出路走出通縮的泥沼。當時還是普林斯頓大學教授的伯南克（Ben Bernanke），曾于1999年建議日本打開貨幣閘門。“日本的貨幣政策”，他寫道，“看上去已經(jīng)癱瘓了，而這大部分是日本自己導致的。最令人震驚的是，日本的貨幣當局卻并不愿意嘗試任何不能確保成功的改變?！?/p>

日本官方對這一說法進行了反駁，他們認為日本曾嘗試推行一系列貨幣刺激政策，包括零利率和量化寬松政策，但這些政策的收效明顯不足。

東京野村研究院首席經(jīng)濟學家理查德（Richard Koo）認為，由于日本正陷于資產負債表衰退，企業(yè)和家庭都在節(jié)省開支，大家無意貸款，因此低利率并不能有效刺激經(jīng)濟。他主張采取大規(guī)模財政刺激，并稱政府支出才是抑制總需求下降的唯一方法。批評家稱，之前采取的財政刺激已經(jīng)使政府負債膨脹到日本GDP的200%。

日本的蕭條最麻煩的影響恐怕還是心理上的。抵制移民和國內老齡化問題嚴重，使得日本已經(jīng)失去追逐經(jīng)濟領導地位的動力，隨之一同消失的，還有日本的自信。

美國前駐日本大使邁克·曼斯菲爾德（Mike Mansfield）曾有一段名言：“美國和日本組成了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系，沒有之一?！钡@句話現(xiàn)在看來顯得不可思議。同樣，淪為過去時的還有上世紀八十年代前期“日本第一”這一頭銜。

（文章選自《市場觀察》譯者：supposew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