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上午，安徽潁上縣兩所小學78名學生在食用學校發(fā)放的營養(yǎng)餐后，出現嘔吐等不適癥狀。

《投資者報》記者注意到，類似的食品安全事故，在政府提供的營養(yǎng)餐計劃中時有發(fā)生。因此由政府教育部門主導的營養(yǎng)餐計劃也越來越多地受到質疑。

“NGO組織提供的學生午餐，像‘免費午餐’項目確實會比政府的營養(yǎng)改善計劃做得更精細更透明，但目前中國沒有哪一個公益組織有能力承擔全國這么大的工作量?！鼻迦A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創(chuàng)新與社會責任研究中心主任鄧國勝對《投資者報》記者表示，“政府還是主導力量，但是應該學習公益組織的一些做法?！?/p>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項目主管薛文俊接受《投資者報》記者采訪時表示，“目前還沒有任何一個縣級教育部門就營養(yǎng)計劃款下撥學校的進度和賬目進行詳細的公開，資金安全是政府營養(yǎng)改善計劃的軟肋?！?/p>

營養(yǎng)計劃遭遇食品安全問題

根據國務院從2011年10月啟動實施的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中央財政將每年撥款160億元，率先在集中連片特殊困難地區(qū)680個縣(市)啟動國家試點，惠及這些地區(qū)所有農村義務教育階段約2600萬名在校學生，占中西部農村學生人數的近30%。160億的資金是按每名學生每天3元錢的營養(yǎng)改善標準，每年200天上課天數計算得出。

不過，在政府教育部門主導的營養(yǎng)餐計劃中，食品安全事故時有發(fā)生。

4月9日，云南鎮(zhèn)雄縣300多名學生，在吃了學校統一供給的營養(yǎng)餐后出現腹瀉、高燒等不適癥狀。學生反映“豌豆聞起來是臭的，很難聞；不吃不行，要被罰款”；廣西部分學校雞蛋采購價高出市場價75%，豬肉與油豆腐的采購價比市場批發(fā)價都高出25%左右。

為什么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事故不斷？而“免費午餐”基金等民間公益組織提供的營養(yǎng)餐卻沒有出現類似的問題。

“民間NGO組織在做營養(yǎng)餐時確實比一些政府主導的營養(yǎng)餐計劃做得更精細，更透明。”鄧國勝對《投資者報》記者表示，“這也顯示出政府主導的營養(yǎng)改善計劃監(jiān)督管理機制不夠健全?！?/p>

記者近日從安徽潁上縣教育局網站上查詢到，該縣2012年3月發(fā)布的《潁上縣教育局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食品的采購、運輸、儲存方案的的通知》要求，“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工程食品每年招標一次。學生課間餐食品為純牛奶、鹵雞蛋?！?/p>

“我們的目標是為孩子們提供一頓熱騰騰的午飯，而不是牛奶面包等工業(yè)制成食品?！薄懊赓M午餐”項目發(fā)起人鄧飛日前接受《投資者報》記者采訪時反復強調，他們的“免費午餐”項目會堅持要求學校做正餐，拒絕乳品和面包等。

目前已經資助150多家貧困地區(qū)學校，使35000名學生受益的免費午餐項目對于乳制品的態(tài)度格外小心，項目管委會以文件形式明確規(guī)定：“凡是使用國家農村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資金用于乳品面包等輔食營養(yǎng)補助的學校，免費午餐基金不予項目合作。”

“乳制品等加工制成的食品都有一定的保質期，會因為運輸、保管等條件制約，引發(fā)食品安全問題，”鄧飛向本報記者解釋，“事實也證明，很多食品均在運輸、保管期間變質?！?/p>

“我早就說過了牛奶和面包那樣的做法不行，沒想到沒過多久果然出現了不少問題?！辟F州省畢節(jié)市某小學的一位方姓校長6月20日接受《投資者報》記者采訪時如是說。他們的小學是2011年4月2日“免費午餐”項目啟動時第一批申請加入的學校，如今已成為“免費午餐”項目的標桿學校。

沙壩小學于今年3月加入到政府的營養(yǎng)改善計劃，而學期班和教師的午餐依然由“免費午餐”提供，他顯然非常認同“免費午餐”項目建學校食堂，為學生提供正餐的理念。

配套資金短缺導致“蛋奶工程”

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楊東平認為，隨著政府加大投入及基金會、NGO等民間組織的參與，改善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yǎng)的“糧食”有了，但為農村學生提供什么樣的營養(yǎng)、如何建立多元化的協作模式及如何實施有效的監(jiān)督體系等營養(yǎng)改善的核心問題，依然需要探索。

為此，2011年8月—2012年3月，21世紀教育研究院《中西部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yǎng)改善項目》課題組選取云南、青海、貴州、陜西、重慶等中西部五省份作為樣本地，對地方政府、企業(yè)、社會組織等不同主體實施的營養(yǎng)改善項目開展調研。

該項調研項目執(zhí)行官薛文俊6月21日接受《投資者報》記者采訪時說，“根據我們的調研：目前多數學校處于‘有米無鍋’（無廚房食堂）的狀態(tài)，按160億元投入資金，大約還需要增加20%-25%建設廚房和配備工勤人員的配套資金?！?/p>

據某公益機構估算，建一所能供應上百名師生用餐的普通食堂，需要資金約3萬元左右，包括購買蒸飯車、保鮮柜或冰柜、消毒柜等廚房設備，而一個貧困縣這樣規(guī)模的小學可能近百個。

“要想真正實現學校食堂供餐，一個縣要拿出200萬—300萬元的配套資金，才能真正實施好營養(yǎng)餐改善計劃?！毖ξ目「嬖V本報記者，這還不包括廚師等人力上的投入，對于一些財政貧乏的貧困縣來說，這無疑是沉重的負擔。

“人均3塊錢是遠遠不夠的，”南寧市財政局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投資者報》記者，在廣西南寧該項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被叫作貧困縣營養(yǎng)計劃，南寧市目前有3個國家級貧困縣，作為落實營養(yǎng)改善計劃標桿的馬山縣就是其中之一，由于貧困縣往往地處偏遠，交通不便，“食品的物流配送是一個很大的難題，需要大筆資金?！?/p>

“貧困地區(qū)的肉價比城里可能高不少。”他告訴本報記者，目前南寧市還沒有相應的配套資金，去年馬山縣政府投入971萬元用于全縣小學食堂基礎建設。

教育部今年年初表示，近兩年中央財政下撥農村義務教育薄弱學校改造計劃資金169億元，相當一部分是地方統籌用于食堂建設的。2011年底，財政部和教育部兩部委又專門追加了食堂建設專項資金100億元，重點用于營養(yǎng)改善計劃試點地區(qū)的農村學校的食堂建設，改善學生的就餐條件。

這些資金有多少最終落實到食堂建設上，我們無法得知。事實上貧困地區(qū)的中小學食堂依然非常缺乏，據媒體報道，甘肅隴西縣實施營養(yǎng)計劃的276所學校中，只有43所學校有食堂。沒有食堂的現狀決定了“蛋奶工程”，成為眾多地方政府改善農村學生營養(yǎng)的主要實施項目。

資金發(fā)放有待第三方監(jiān)督

“我們學校從校長到老師都是不碰錢的，錢都是由縣教育局派駐的工作人員負責管理，并且我們在采購食品和報銷的時都是要求兩個老師參與?！?貴州省畢節(jié)市的方姓校長對記者表示，學校每天都會通過微博公布營養(yǎng)餐賬目。

“我們的調查發(fā)現，在中央營養(yǎng)改善資金下撥后，地方政府下撥比較緩慢，拖延下撥補助款，導致學校為錢發(fā)愁的現象并不鮮見?！毖ξ目「嬖V本報記者，“廣西財政廳去年年底下撥補助，3個月后，那坡縣財政局撥款給教育局，期間，學校只能賒賬供餐。本學期開學之初，廣西那坡一所小學向每位寄宿生家長預收了300元作為營養(yǎng)改善經費辦營養(yǎng)早餐。更有甚者，營養(yǎng)改善經費會被挪作他用，用于著急的項目。”

據央視4月中旬在陜西商洛縣的調查，2011年10月，國務院啟動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商洛縣屬于第一批試點范圍內，但是央視記者調查發(fā)現，補助資金依然沒有劃撥到位，而該省教育廳一位官員卻對央視記者表示錢已經撥下去了。

上述南寧市財政局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營養(yǎng)改善計劃的財政資金撥付進度并沒有一個統一的規(guī)范，各地進度并不一樣。

營養(yǎng)改善計劃再加上學生食堂建設意味著更大的資金投入，更多元化的資金來源，也意味著監(jiān)督更加復雜，更加重要。

為了從制度上保障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的食品安全和資金安全，6月14日教育部等十五部門印發(fā)《農村義務教育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實施細則》等五個配套文件。

“對教育部門使用資金的監(jiān)督，目前主要是依靠審計，有時審計工作也并不完全令人滿意?！编噰鴦俦硎荆€是需要進一步推動政府信息公開。

本報記者發(fā)現，目前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試點地區(qū)，教育部門對相關資金使用情況的信息披露還是非常之少，以最近出現事故的安徽潁上縣為例，記者詳細查詢了該縣教育部門2012年以來發(fā)布的有關營養(yǎng)餐計劃的信息，無一提到資金的撥付使用賬目。記者電話聯系該縣教育局，接通了值班室電話，而值班室告知的教育局辦公室電話長時間無人接聽。

“資金使用情況對社會公開最大的阻力可能是在縣里?！鄙鲜瞿蠈幨胸斦止ぷ魅藛T告訴本報記者。

“據我了解，目前還沒有任何一個縣級教育部門就營養(yǎng)計劃款下撥學校的進度和賬目進行詳細的公開?！毖ξ目「嬖V本報記者，“光靠政府系統內監(jiān)督還不行，必須引入民間組織、媒體等各方的監(jiān)督。”

鄧飛告訴本報記者，政府的學生營養(yǎng)改善計劃運作模式無外乎三種：一、地方政府和學校自己做；二、中央政府招標采購，交給民間社會組織來做；三、政府和民間社會組織一起合力運作，就像我們在湖南新晃、廣西馬山等地做的那樣，由我們管理、政府分擔部分經費。

“社會很擔心第一種模式，因為既沒有效率，成本又高，還可能產生貪污腐敗。前些年的‘蛋奶工程’和‘國家學生奶計劃’就是前車之鑒。”

“調研結果證明，社會公益機構有能力、有經驗操作營養(yǎng)午餐等不同項目，而且運作高效、財務公開、飯菜質量有保證，那么購買相應的公共服務完全可以由政府選擇進行。政府通過購買公共服務的契機，以民間力量為杠桿，創(chuàng)新社會管理模式?！毖ξ目≌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