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7·21”暴雨中,房山是重災區(qū),這里有周口店北京猿人遺址、《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一歌的誕生地,還有云居寺、云水洞、石花洞、銀狐洞。因為熟悉就多了幾分牽掛。這里的拒馬河和十渡則是我們這代人年輕時的戶外圣地,現(xiàn)在有點慘不忍睹。順手翻看一本關于北京旅游的舊書,說拒馬河碧波蕩漾,蜿蜒曲折,神似蛟龍,橫亙在北京的南緣,像一條璀璨的珍珠項鏈;拒馬河峽谷,奇峰挺拔,起伏疊嶂,這塊風水寶地以獨特的喀斯特地貌稱絕,是華北地區(qū)最大的巖溶峰林大峽谷;十渡風景區(qū)位于房山區(qū)西南拒馬河畔,距北京城區(qū)100公里,1986年被評為北京市十六景之一,1999年又榮獲市“八達嶺杯好去處”獎。
20多年了,想當初村里的小青年靠水吃水、靠山吃山,日子經(jīng)營得很不錯。有個文友是十渡本地人,在半山收拾挺大的園子,招呼我們過去住兩天,不過一直沒有成行。真希望他能扛過這次災害!2011年春節(jié)去云居寺,特意路過十渡,想隨便吃個飯,居然一家開門的店鋪都沒有。想想南人北人做生意還是不一樣,南方破五鞭炮放了一心就是買賣。有意思的是河邊的一個景點,只有一只猴子在值守,人都干嗎呢?這次災后我回想起過去的新聞老電影,那時人們在冬天沒有閑著的時候,推著小獨輪車興修水利。
“7·21”暴雨后,北京電視臺《這里是北京》欄目做了一檔及時又實在的新聞節(jié)目,說的是房山云居寺受災的情況。因為管理人員事先修了泄洪道,山上下來的洪水被分流,對寺廟沒有一點影響,特別是石經(jīng)安然無恙。云居寺位于房山區(qū)大石窩鎮(zhèn)水頭村,如果參照2012年7月12日《北京晚報》蘇文洋先生對“南崗洼”“廣渠門”字面的文化解讀,“水頭”“水頭”,這里一定是水勢的起源。云居寺1999年5月恢復為佛教活動場所,中國佛教協(xié)會副會長凈慧大法師是住持,石經(jīng)山、藏經(jīng)洞和唐、遼佛塔構成了它的特色。最早在這修寺刻經(jīng)的是公元605年一個叫靜琬的和尚。公元574年,周武帝下令滅佛,僧尼還俗,財產充公,寺院被毀壞。公元581年,從小由一名尼姑養(yǎng)大的隋朝開國皇帝楊堅統(tǒng)一了中國,佛教也獲得新的生機。僧人為了傳播思想大量印佛經(jīng),為了不使佛教失去傳承,最有危機感的靜琬和尚將這事做到了極致。他把包括《華嚴經(jīng)》在內的當時最為流行的14種佛經(jīng)刻在石板上,又在山中開鑿洞穴藏起來,從他開始,這項充滿了宗教虔誠精神的思想文化工程持續(xù)了500年。
美國學者比爾·波特在《禪的行囊》一書中說:
云居寺刻經(jīng)的數(shù)量之多和持續(xù)時間之長,與華嚴宗的四祖法藏法師有重要關系。697年,法藏應武則天之請來到云居寺,擺下道場,以法力打擊契丹人的叛亂。法事做完,契丹人旋即被擊潰,皇室認為法藏法師居功至偉。712年,法藏圓寂,朝廷為紀念大師在此立下的功勛,特別賜給云居寺一部《開元大藏經(jīng)》。大藏經(jīng)于740年正式運來,并成為云居寺刻經(jīng)的底本。刻經(jīng)活動一直持續(xù)到12世紀初洞穴被封起來的那一刻。
藏經(jīng)洞被再次打開已經(jīng)是1956年。至少對于佛教學者和翻譯家來說,洞中所藏乃是無價之寶。在云居寺石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之前,中文大藏經(jīng)已知的最早版本是1250年前后在朝鮮制作的一批雕版。云居寺的石經(jīng)則比它們早了500多年。目前發(fā)現(xiàn)的刻經(jīng)石板超過1.4萬塊,內容包括了《開元大藏經(jīng)》中的1000多種佛經(jīng),它們分別藏于我們此時所在的雷音洞、其周圍的8個洞穴,以及云居寺附近的一處地穴里。
1981年,云居寺雷音洞的須彌座中發(fā)現(xiàn)了兩顆紅色佛舍利,據(jù)說是隋文帝賜給靜琬的。遙想那個時代的寺院有皇家的照顧,有佛祖的保佑,應該是無憂無慮,可這靜琬和尚怎么就認定了“末法時代”的來臨?佛祖一句話:正法不滅。但人類領悟正法的能力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衰退。試想靜琬和尚的內心恐懼,套用今天的一句俗語或許就是“出來混,總是要還的”。人類的欲望太強烈,對自然界消費太多,社會就會陷入盲目無知,不是天災就是人禍,遭報應是遲早的事。去掉浮躁,想想我們自己都在干些什么,在災害面前也就無語了。學學靜琬吧,用憂患之心去過自己生命中帶有理想之光的日子,是與非500年后見分曉。
最近,浙江安徽上海受強臺風“??钡挠绊?,損失慘重。水災在南方,特別是我們福建人眼里屬于家常便飯。臺風季節(jié)是漁民和沿海水產養(yǎng)殖戶最痛苦的時候,不知大風暴雨會肆虐幾分。盡人事,老老少少在岸邊打木樁、堆沙袋;部隊官兵隨時準備沖鋒舟、救生衣、繩索、照明燈。70年代,縣城邊的江河發(fā)大水,城里的人跟著水漲不斷加高江堤,眼看撐不住了,只好決定炸江南的堤壩泄洪。老百姓很鎮(zhèn)靜,收拾好家里那點值錢的東西等著,然而最后一刻水退了。聽天意,是很多年后回鄉(xiāng),發(fā)現(xiàn)江堤邊上有一個媽祖廟,時不時有善男信女在里面吹吹打打。讓人不由得想到了過去的水災,當時的人可能在內心向媽祖默默祈禱。
和佛祖不太一樣,媽祖信眾希望的東西會更實際,好像也更“靈驗”。作為中國南方最有代表性的民間信仰,歷史脈絡也比佛教簡單,可影響不容低估。媽祖是海神,人格神,關于起源,傳統(tǒng)的說法是:五代時期閩王下屬都巡檢林愿生一女,名林默。此女自幼好道,被認為是女巫,死后成為女神。百姓在莆田湄洲為其建廟祭祀,名為“通天神女”。北宋宣和年間,有官員出使高麗,在途中遇到風暴,得到媽祖保佑,回來后為她請封,宋徽宗封其廟為“順濟”。南宋封其為“護國明著天妃”。元世祖忽必烈封其為“護國明應天妃”。
明代初年,海運、河運發(fā)達,官兵對媽祖的崇拜造成媽祖屢屢受封。洪武五年,明太祖給的封號是“孝順純正孚濟感應圣妃”。鄭和下西洋,使者去琉球國,都得到媽祖保佑,永樂七年朝廷加封“護國庇民妙靈昭應弘仁善濟天妃”。清代朝廷對媽祖的祭祀有新意,康熙二十三年封為“護國庇民昭靈顯應仁慈天后”。從“妃”到“后”,地位已經(jīng)有了質的變化,和孔圣人、關帝爺同級了。到了咸豐七年,天后的封號長達64個字,全文如下:“護國庇民妙靈昭應宏仁普濟福佑群生誠感咸孚顯神贊順垂慈篤佑安瀾利運潭覃海宇恬波宜惠導流衍慶靖洋錫祉恩周德普衛(wèi)漕保泰振武綏疆天后之神”。打完這些字,反正我是有點暈,可憐咸豐朝在皇帝南書房行走的翰林,能寫得出來還能解釋清楚。
從古到今,媽祖的影響越來越大。有學者認為,這與福建古代的特性有關。福建男子多出外謀生,或航?;蚪?jīng)商。婦女主持家政,下田勞動,有著特殊的社會地位,甚至有原始母系社會的“痕跡”。在海上遇險的人們,會產生一種呼喚母親保護的本能心理,想到的也是經(jīng)常祭拜的女神——媽祖,希望顯靈。在中國民間傳說里,媽祖是一個高雅的年輕母親的形象,她身披象征吉祥的紅衣,在茫茫大海上飄行,哪里有了海難,她便趕去營救。
從五代北宋開始,福建人以天生的冒險精神和豐富的航海經(jīng)驗,遠赴東南亞各國,進行海上貿易。頻繁的海上活動,與大自然的博弈,使他們從心底產生了崇拜海洋的情結,而海神的“支持”給了他們更多的力量和自信。凡是福建人經(jīng)過的港口,都會修媽祖廟,比如天津、煙臺、營口,比如澳門、臺灣,還有東南亞各國、日本、韓國、越南。在古代的琉球國,現(xiàn)在的日本沖繩,也有福建人建的兩座天后宮。其一在那霸市,其二在閩人后裔定居的久米村,據(jù)說他們是明朝皇帝賜給琉球國的三十六姓福建水手。在水神的世界里,海神享有最高地位,也就是說,海神媽祖是一切水域的統(tǒng)治者。因此,就是在中國的內地,只要能通航的河流,大多有媽祖廟。因此,我家鄉(xiāng)的縣城離海還很遠,可江岸上照樣有一個媽祖廟。
黑格爾在《歷史哲學》中說:
大海給了我們茫茫無定、浩浩無際和渺渺無限的觀念;人類在大海的無限里感到他自己的無限的時候,他們就被激起了勇氣,要去超越那有限的一切。
這種超越土地限制、渡過大海的活動,是亞細亞各國所沒有的,就算他們有更多壯麗的政治建筑,就算他們自己也是以海為界——像中國便是一個例子。在他們看來,海只是陸地的中斷,陸地的天限;他們和海不發(fā)生積極的關系。
顯然,這個西方大哲學家的判斷不完全正確,他一定不了解媽祖。
編輯/麻 雯 mawen214@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