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美好的時代,那是最糟糕的時代;
那是智慧的年頭。郡是愚昧的年頭;
那是信仰的時期。那是懷疑的時期;
那是光明的季節(jié),那是黑暗的季節(jié);
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絕望的冬天;
我們面前應有盡有,我們面前一無所有。
狄更斯傳世之作《雙城記》中這段恢弘的開篇詞是腥風血雨式法國大革命的寫照,如此經(jīng)典,乃至于英國大使館文化教育處面向中國大眾舉行的“我們的時代——2012狄更斯創(chuàng)意寫作和紀實攝影大賽”便是以此開篇詞來出題(見圖1),期待中國的狄更斯迷“用文字和圖片去記錄當代中國城市在向前發(fā)展中的獨特風貌,用心靈的眼睛去描繪出今日城市的鏡像,用思想的光芒去聚焦我們的城市中的明媚與憂傷”。雖為歷史小說,《雙城記》的預示效應卻不可小覷。
此大賽旨在迎接今年2月7日狄更斯誕辰200周年。然而,此刻,所有時間即將戛然而止,無論是最美好的時代,還是最糟糕的時代,無論是智慧的年頭。還是愚昧的年頭,無論是信仰的時期,還是懷疑的時期,無論是光明的季節(jié),還是黑暗的季節(jié),無論是希望的春天,還是絕望的冬天。
瑪雅人預言,世界終止于2012年12月21日,而末日論者把古蘇美爾人天文記錄中一顆名為尼比魯(Nibiru)的行星拿來預測,此行星于2012年撞擊地球毀滅人類。好萊塢還為此提前在2009年年底推出鴻篇巨制《2012》(見圖2)。此片以4.66億元一舉奪下中國內(nèi)地年度票房總冠軍。至于這些影迷是癡戀好萊塢的虛構,信奉瑪雅人的預言,還是力挺中國人的救世,難以辨別,但成功的至少是依附于此預言的種種商業(yè)創(chuàng)意。在淘寶網(wǎng)?!白棵鞴确街邸钡谴ㄕ跓徜N,售價5元。在瑪雅人昔日聚居地,墨西哥政府通過豎立“世界末日倒計時牌”來推動“末日旅游”,賺得缽滿盆滿。美國政治漫畫網(wǎng)去年7月1日刊登的一幅漫畫便對此類發(fā)末日財之舉予以嘲諷(見圖3)。一位佯裝女巫者對眾人振振有辭道:“世界末日即將來臨。你們應該擺脫你們所有用不上的錢,放入我的口袋!”眾人愕然。該網(wǎng)站近期總是拿瑪雅人預言來揶揄總統(tǒng)大選。比如今年2月3日的一幅漫畫(見圖4),兩位游客在瑪雅人金字塔前感慨萬千道:“如果紐特·金里奇成為美國總統(tǒng),瑪雅人預言將成真?!倍跉W洲,悲觀者感覺毀滅反倒可帶來一絲慰藉,樂觀者則視舊世界的泯滅為新世界的創(chuàng)生。德國《國家地理》今年二月號的封面話題便是《2012世界沉沒?瑪雅人預言》(見圖S),背景是1994年被列入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的墨西哥尤卡坦半島瑪雅遺址烏斯馬爾(Uxmal)。問號在此不可或缺,因為這僅為疑問,并非結論。
總之,沒人會篤信瑪雅人預言人類走到窮途末路,無稽之談、杞人憂天而已。新年伊始,盡管歐洲南方天文臺的天文學家聲稱找到第二個地球,圍繞著一顆編號為GJ667C的恒星運轉(zhuǎn),距地球22光年,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在官方網(wǎng)站卻鄭重宣布:“2012,地球?qū)踩粺o恙。12月21日并非世界末日,只是今年冬至日而已?!焙螞r,2012年12月21日僅為一次瑪雅歷法的常規(guī)性更替,猶如歲末調(diào)換年歷,周而復始。研究甚而表明,瑪雅歷法與數(shù)學、天文無涉,僅關乎神話與神仙故事(見圖6)。
神話追問創(chuàng)世,即祖先何來:而預言指向不可預知的未來及難以預卜的終點,即子孫何去。
世上并非所有民族都擁有終極價值觀,但每個民族必有創(chuàng)世紀,那些從太古走來的傳說,如中華民族的盤古開天辟地和女媧補天,以及那些龍的傳人在龍年說不盡道不完的龍的傳說。
傳說,龍生九子(見圖7)。明代學人李東陽在《記龍生九子》中娓娓道來:“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囚牛,龍種,平生好音樂,今胡琴頭上刻獸是其造像;睚眥,平生好殺,金刀柄上龍吞口是其造像;嘲風,平生好險,今殿角走獸是其造像;蒲牢,平生好鳴,今鐘上獸紐是其造像;狻猊,平生好坐,今佛座獅子是其造像;霸下,平生好負重,今碑座獸是其造像;狴犴,平生好訟,今獄門上獅子頭是其造像;赑屃,平生好文,今碑兩旁龍是其造像;螭吻,平生好吞,今殿脊獸頭是其造像?!?/p>
播下龍種并盼其成龍,乃可憐天下父母心。李東陽提出的首要命題是,何謂成龍,即如何來定義成才。好,正是核心概念。龍發(fā)現(xiàn)并尊重其子各有所好。同時為他們各取所好各盡其好搭建舞臺,行行狀元便指日可待。龍之信念為:成功不可復制,但成功之路不是通向華山巔峰的天塹,而是通往羅馬廣場的曲徑。開篇雖言“龍生九子不成龍”,然李東陽的結論實則為:龍生九子皆成龍。
近些年,國內(nèi)教育界熱捧哈佛教授加德納(Howard Earl Gardner)的多元智能說(theory ofmultiple intelligences):人類個體的智能是九項智能的組合體,即邏輯一數(shù)學智能(logical-mathematicalintelligence)、空間一視覺智能(spatial-visual inteui,gence)、交流一語言智能(verbal-linguistic intelh,genee)、身體一動覺智能(bodilv-kinesthetic intelh-gence)、音樂一韻律智能(musical-rhythmical intelli-gence)、交往智能(interpersonal intelligence)、內(nèi)省智能(intrapersonal hltenigence)、自然認知智能(natu,ralistic intelligence)以及生存一心靈智能(existential-sDiritual intelligence),但各項智能發(fā)展水平與潛力參差不齊,人才也就千姿百態(tài)。正因為對教育的多元評價信手拈來,龍才無愧于龍。龍生九子,既為洪荒的傳說,又是科學的論斷。更堪稱多元智能說的預言。
而恰恰在狄更斯200周年祭那天,《洛杉磯時報》報道,過去兩個月間,在洛杉磯世界試管嬰兒咨詢公司下屬代孕解決方案機構,中國本土和美國當?shù)氐娜A人的需求增長250%。生育需求必須在美國方能獲得滿足,只因為代孕在中國大陸被禁;需求激增,則因為中國青年父母被“播龍種”的神圣使命召喚著。人口專家預測,“龍寶寶”出生高潮今年必然席卷中國人生存的每個角落。比如在上海,新生兒今年預計高達18萬,遠超2010年的10.02萬。而之前的“千禧寶寶”、“金豬寶寶”、“奧運寶寶”等扎堆出生潮,在攪亂人口波動規(guī)律的同時,也炮制教育及其他一系列社會資源配置的恐慌。
“嗚呼!盛衰之理,雖日天命,豈非人事哉!”歐陽修《伶官傳序》的開篇詞雖非預言,卻足以鑒今。
其實,這些父母并非神怪附體,其初衷僅限于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生育,一個單純的生理流程,異化為一個蕪雜的心理預設,并把責任理所當然地轉(zhuǎn)嫁給教育。
上海真實傳媒去年8月中旬推出紀錄片《教育能改變嗎》,以六大焦點為主題:起跑線、學習革命、教育公平、高考變局、大學危機、教育前景。一石激起千層浪。筆者的一位剛走上教師崗位的研究生隨即在《解放日報》發(fā)表評論,一針見血地指出,教育越是改革問題越多,教育的改變不可完全依賴教育改革。負責制片的上海紀實頻道總監(jiān)應啟明道出初衷,即恢復對教育的常識,追問教育的使命。
何為教育的使命。毋庸置疑。盡管問題顯得學究氣:至于對教育的常識之理解,往往難以盡如人意?;蛟S越常識性的認識,就越難以道明。
恰巧在該片公映前三天,因策劃一次中德高等工程教育研討會,8月中旬。筆者趕赴科隆應用技術大學,途徑波恩。在萊茵河畔,筆者冒雨敲開波恩巷那幢誕生貝多芬的巴洛克祖宅。那兒,筆者獲悉,為承續(xù)家族唯一的生存方式一效力宮廷樂隊,貝多芬竟然是在父親的棍棒下苦學音樂。雖然此說無以考證。雖然14歲就被宮廷首席樂師認定為“第二個莫扎特”的貝多芬。其成長為集西方古典主義音樂大成者乃稟賦使然,但足以讓筆者驚愕。驚愕的是,棍棒教育,這個為世人所不齒的教育方式,在貝多芬身上竟然顛覆教育的常識。但決不可顛覆的是,在教育問題上,以結果來證明手段的正確。這或許又是一個常識性問題。那么,到底何為教育的常識?
近年來在大陸走紅的臺灣作家張大春通過演繹漢字來教自己子女識字。他最近的—篇文章中寫道:
“身為一個父親,那些曾經(jīng)被孩子問起:‘這是什么字?’或者‘這個字怎么寫?’的歲月,像青春小鳥一樣一去不回來。我滿心以為能夠提供給孩子的許多配備還來不及分發(fā),就退藏而深鎖于庫房了。老實說:我懷念那轉(zhuǎn)瞬即逝的許多片刻,當孩子們基于對世界的好奇、基于對我的試探,或是基于對親子關系的倚賴和耽溺,而愿意接受教養(yǎng)的時候,我還真是幸福得不知如何掌握?!?/p>
進而他又講述:“美好的時日總特別顯得不肯暫留,張容小學畢業(yè)了,張宜也升上了五年級。有一次我問張宜:‘你為什么不再問我字怎么寫了?'她說:‘我有字典,字典知道的字比你多?!且豢涛颐靼琢耍鹤鳛橐粋€父親,能夠?qū)⒔甜B(yǎng)像禮物一樣送給孩子的機會的確非常珍貴而稀少,”
親子教育往往隨子女成年而終結,因為成年子女可以擁抱社會這部大百科全書,其容量與父母畢生經(jīng)驗相比,畢竟不可同日而語,更因為子女在成長中學會學習,以這種學習方法論馳騁終身。
親子教育如此,學校教育亦然。據(jù)不久前去世的中國政治學奠基者趙寶煦回憶。在西南聯(lián)大政治系的一次迎新會上,時任政治學系主任張奚若激昂地說道:
“學政治系是升官系,經(jīng)濟系是發(fā)財系,假如你要是抱著升官的目的到我這來呢,我告訴你你走錯門了。你要是升官呢,你上小龍坎,就是在重慶南岸的中央政治干校,你要做官你上那兒去。你上我這來你要是拿了文憑,結果你就絕對做不了官,因為國民黨絕對不喜歡我們這里出來的人。你要是想當個學者,我要先告訴你四年我培養(yǎng)不出學者來。那你說你到我這來干嗎呢?我就告訴你到我這來就學一個念書的方法,如果以后你愿意念書你就學一個念書的方法。”
對新生趙寶煦而言,這段迎新辭既是一股震撼,更是一腔激勵,他由此毅然走上治學之路。
教是為了不教。陶行知的箴言,這便是教育的常識。同樣湊巧在2月7日那天,就《政府工作報告(征求意見稿)》,10位教科文衛(wèi)體界人士暢所欲言,國務院總理溫家寶重申這條教育常識,
于狄更斯,小說可預言:于瑪雅人。歷法可預言;于青少年,教育可預言。
教是為了不教,一條教育的常識,更是一則教育的預言。
編輯:覃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