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蒙塵的鐵盒子。
我拿紙擦去那一層厚厚的灰塵,露出盒子的本來面目。盒子通體是銅制的,蓋子上用油彩畫著繁復(fù)的花朵,老舊的上個年代的那種款式,寫著“xx餅干”的字樣。
我小心翼翼打開盒蓋,猝不及防地聞到里面濃重的歲月的味道。我知道我要掉進一個故事里了,或許它是個愛情故事。突然間心跳加速,那種向往和渴望讓我的手心沁出了汗珠。像是打開了一個時光閘門,這實在是太過神圣的一件事了。
里面是一打厚厚的信。
陳舊的信封、泛黃的紙張,都變得薄脆,像夾在課本里很久的落葉,一不小心就會碎掉。上面的字跡有些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那些藍黑的墨水痕跡,都被時光氤氳開成一朵朵花。
這是兩個人往來的信件。兩個年輕的、相愛的人,在沒有手機沒有網(wǎng)絡(luò)的年代,用最純粹的方式傳遞著彼此間的細密心思和情誼。
我虔誠地打開其中一封信,那些附著在上面的細微的塵埃都在陽光里奮力地向四周翻飛,仿佛在慶賀什么一樣歡快的樣子。他們的稱呼是去掉姓,直接以名這樣的小曖昧小溫馨的方式寫出,最后用同樣的方式署上自己的名字。說些日常的瑣事,學(xué)習(xí)的煩惱、微小的美好和對彼此的思念、對未來的暢想。從上學(xué)到工作,這些年華都封存在這樣一封封信紙里,以安靜而熱烈的姿態(tài)。
他的字跡飄逸,透著性格里的不羈和對世界滿腔的熱忱。她的字跡清秀整齊,卻不失倔強。
在其中夾雜幾張照片。她扎著兩個粗粗的麻花辮,垂在胸前,面對鏡頭露出青澀的微笑,眼里閃著光芒,身材瘦瘦小小,仿佛風(fēng)一來就會被吹倒。他戴著很大的茶色眼鏡,穿著干凈樸素,站得挺拔如一棵白楊,意氣風(fēng)發(fā)。他們的臉上洋溢著快樂和單純,那是青春的、沒有紋路的臉,歲月在那個時候多么優(yōu)待他們。
他們是我的爸爸和媽媽。
這個盒子里,裝的是他們的青春回憶,純真的年華、清澈的歲月,還有最初的愛情。
是愛情,鴻雁傳遞的愛情。
如果不是因為想找一本書來這里翻箱倒柜,我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這份愛情。
我盤腿坐在冰涼的地板上,窗外有陽光灑進來。我抱著這個盒子,感覺著那兩顆滾燙的心。我被他們的愛情感動了,不知何時眼淚爬滿了臉龐。
這時媽媽進來了,看到我拿的什么后慌忙搶過來,責(zé)怪我怎么可以亂動他們的東西。她竟然是慌張的、羞澀的。
我突然意識到我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那些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獨家記憶,而我竟然驚動了它們。它們應(yīng)該被靜靜安放、好好保存,被爸媽永恒地回憶著啊。
而現(xiàn)在歲月早已悄悄爬上了她的臉頰、他的頭發(fā),他們不再是青春的模樣。爸爸少了以前的尖銳和熱血,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不再憤世嫉俗空想主義,而是一個需要養(yǎng)家糊口努力工作的男人。媽媽多了一份更年期女人的聒噪和煩惱,她從前那么愛美,喜歡一切精致的小玩意兒,像發(fā)卡項鏈指甲油,還有漂亮的裙子,她像一朵玫瑰一樣盛開著。
這樣的爸媽,他們的愛情曾經(jīng)那樣美麗地盛開過,無論時間多么殘忍地在他們臉上割出深深淺淺的痕,抑或壓彎他們的背,愛情都不會消失。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因為愛情,怎么會有滄桑,所以我們都是年輕的模樣。
我親愛的爸爸媽媽,原諒我偷看了你們的愛情,可它們是多么令我動容。
愛情就是兩個人相愛,一直相愛。并肩看過花開花落,攜手走過這落寞的人間。
就像你們。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編輯:商元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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