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林斯頓,我每個月都有一次跟其他系的同事們吃飯的機會,每次吃飯時都有一個人談他最近的研究心得。最近一次,一位研究西方古典文學的同事講到他研究的一位羅馬史家,生于公元前86年,差不多就是司馬遷去世的時候,于是馬上引起了我關于《左傳》、《史記》的共鳴。在此基礎上,我們兩人決定,以后一起教一門關于古代史學的研究生課程,東亞文學系和西方古典文學系的研究生在一起學習。我想,如果我們要更深地了解中國古代文明或是羅馬早期文明,這樣的對話就是非常必需的。
目前,中西方學者都在運用西方理論來闡釋和理解中國古代文明,在文學領域尤其如此。但我更想指出的是,作為研究古代中國文學的學者,我們似乎總是“接受”,卻很少“給予”。到現在為止我們討論中國文學,還是基于從其他文學研究里進口的理論。
“要超越以前的以西方理論為導向的研究模式”
我們要超越以前的以西方理論為導向的研究模式。長久以來,我們有一種固定的思維:即所有國家都有自己的文化,但只有西方有理論;西方理論處在上,各國的文化處在下,這是一種不平等的狀態(tài)。
要怎么超越呢?不是超越理論本身,而是放在不同框架下運用。各地文化相互了解、連接起來找到共同和不同之處。我們承認西方理論的存在和地位,但是不應該限于它劃出的框架。我們運用它,讓它受到文化的影響,然后反過來改變它。既然這是一個全球的理論,就應該包含中國文化,不然怎么是全球的?了解彼此,才能提高,才能改進。
可以說,在宣傳中國古典文學的價值和意義方面,我們還要多花功夫。
我見過的許多西方漢學家其實并不了解中國。我一讀他們的文章就知道,有一些觀點有失偏頗。但是現在中國年輕人也并不太了解自己國家的歷史文明。因此,我們需要互動,共同提高。
此外,中國研究生的語言能力也需要進一步提高。我在美國的許多學生,不僅會英文,還會法文、德文、日文等,這樣閱讀的內容才能廣泛。即使是在中國研究中國文化,也還是要看外文材料,這樣才能客觀了解別人對自己研究領域的看法。研究中華文明的年輕人要讀好英文,包括日文,因為日本在漢學研究中的地位也非常重要。
“把中華文明研究放在人類文明的語境下”
另一個變化趨勢是,我們不能再孤立地研究中國,這在西方的大學變得越來越明顯。否則,我們將發(fā)現自己在大學里變得無足輕重,無法與同事對話,到頭來無法宣傳中國文明的價值和意義。
現在,越來越多的學者選擇了學習漢語,研究中國當代社會、政治、經濟。但說實話,許多人對中國文明的傳統并不太感興趣。如果我們想要在全球保持中國文明研究的生命力和相關性,就要向兩方面發(fā)展:一是“垂直”研究,即從中國上古一直到今天的研究;另一個方向是“橫向”研究,就是研究某一個時代,但不僅僅是研究中國,也研究其他的地方,而且這兩種方向應該是互相補充的。
全球化使得西方認識到中華文明的重要,同時這也把中華文明研究放在人類文明的語境下。在這個全球化的世界里,我們的未來也將是國際性的。我們的中華文明研究可以、也必須進一步國際化,特別是與西方平等的比較性方面。
實際上我們正處于在中華文明研究和世界各個文明研究的一條分水嶺上。一百多年來第一次,西方人文學者,即不搞中國學的西方人文學者,開始認真了解中華文明的重要性。第一次,研究中國文明的學者能夠與整體人文科學對話,我們其他領域里的同事們也渴望聽見我們的聲音,目前在西方這個情況已經非常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