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詢
金遠兄又要出版?zhèn)€人專輯了,盛情邀我寫一點文字。金遠兄是我為數甚少的、可以撇開眼下利益和人事紛爭、單純就藝術文化等等不著邊際的話題“神侃”的朋友。
既是如此親密的關系,我便毫不客氣地把金遠兄這次準備出書的作品分成兩種類型:
第一種類型,因為在觀看的時候讓我聯想到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干脆取名“愴然涕下”。這是我認為金遠兄應該發(fā)揚光大的類型。
第二種類型姑且冠以“具象的迷戀”或者“形式障礙”,覺得是存在彼此討論空間的領域。
看金遠兄近年來的藝術作品,從2002年的“元氣流光”,到如今的“愴然涕下”,稱得上是一個勇敢的變遷。遵循個人內心“愴然”的變遷,因為包含了拒絕商業(yè)誘惑的舉動,所以堪稱“勇敢”!
觀金遠兄“愴然涕下”之作,我在感受到當代知識分子以蒼勁奔放的藝術形式感傷人類文化蕭條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贊美永恒宇宙、回歸自然的情懷。對作為國畫家出身的金遠兄,僅此就實屬難能可貴!
金遠兄常常向我提到:在日本吉野的群山之巔,他感受過一次漫山遍野的大樹被連根拔起的夢魘般的景象,那幅畫面長期以來在他內心揮之不去。能夠為這番“枯朽”之莊嚴所感動的藝術家往往獨具悲天憫人的情懷,他的許多作品正是這種情懷的動人詮釋。
整體來看,“愴然涕下”篇中畫面耕耘的耐人尋味之處,是無論進入黑夜的最后山巒、摧枯拉朽的原始林莽,抑或是荒涼的河灘,在畫面的項部,或明亮或黑暗,總會出現天際的象征。這似乎說明藝術家從內心深處并不愿意徹底丟棄具象的框架,希望在現實世界有所依托。
持續(xù)保留天際的暗示,讓畫面多了一層“此外”的意境,不妨把它讀作是藝術家對“遙遠”的期盼……
成年人保持童心,是藝術家保存對線條、對色彩及其意味的敏銳感悟的關鍵,金遠兄正好是這樣一位不諳世事的“頑童”。
他的“頑童”經歷不勝枚舉。2006年我與金遠兄去日本奈良天川村旅行,8月16日晚到達。在金遠兄的友人客廳里,賓主剛剛坐定,內屋的長途電話尾隨而至。當得知是夫人從國內打來的電話之后,金遠兄全然不顧東洋禮節(jié)的限制,一路大呼:“我的乖乖!我的乖乖!”急急奔向隔壁的電話柔情傾訴。
8月24日,我們去了日本那智海邊小住。那里的溫泉頗為有名,石洞中的溫泉與大海近在咫尺。金遠兄遠遠地望見溫泉,便抑制不住內心的狂喜,一路高呼:“好安逸哦!”赤條條地沖向前去,“老二”在前面歡呼雀躍地引路。堂堂中華藝術家,競全然不顧禮儀繁瑣的大和民族的側目……
金遠兄對“生活之愛”的表達方式是這樣的簡單和直白,發(fā)表不同的學術觀點時同樣是如此的率真而“不諳世事”。
在美術家協(xié)會的重要會議上,一位靠作秀和投機登上美術9]界高官寶座的“知名”畫家發(fā)表宏論完畢后,不無怨氣地宣布自己無與倫比的繪畫作品竟然沒有被選入最近一次的展覽會!金遠兄竟然在那樣的場合,在眾目睽睽之下,不慌不忙地發(fā)表自己的看法:你的作品落選其實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類似的直截了當在金遠兄的藝術生涯里可謂“家常便飯”,常常是別人已經憤怒到七竅生煙的地步,而他還執(zhí)著于發(fā)表相左的看法。
但是,金遠兄對同行、友人的個人性格和個人生活,從來不會有半句“微詞”。生活上的善解人意與學術上的認真較勁,在金遠兄這里涇渭分明,與這個時代的風尚形成強烈反差。
這種“方腦殼”式的率真所招致的怨恨是可以想象的。不過,在現實里的損失,卻保全了金遠兄人格的完整和心靈的純真。這純真滋養(yǎng)了金遠兄的藝術作品,使得那種對天地間蒼茫浩然之氣的追求始終存在于他的作品里。
內心告別了“筆情墨趣”的風雅,是金遠兄與他的水墨畫同行們本質的區(qū)別。觀察金遠兄近年來的藝術創(chuàng)作,許多早年駕輕就熟的生動細節(jié)都已經慢慢淡出。淡出之后,新的關乎靈性的“細節(jié)”,將伴隨蒼茫浩然之氣逶迤于悠悠天地間。
當然,這過程不是說說那么容易的。路漫漫兮……
不過,憑著與生俱來的智慧與激情,金遠兄讓我們有理由期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