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

一個小女孩在火車道邊睡著了

一個小女孩在火車道邊睡著了

像一只跑累的小貓

大拇腳趾伸進了野花的窗戶里

本想去尋找在城里打工的媽媽

不知怎么就困了。一位道工從夕陽里

鉆出來的時候，隱隱約約感覺

他的耳朵被火車汽笛聲咬了一下

晚景

秋風一陣比一陣黃

石頭顯得沉重，天空飛鳥少了

車窗有倒退的跡象

一對耄耋老人，坐在街頭鐵椅上

丈夫正在小心翼翼，翻動妻子的眼皮

吹落進眼睛里的沙子

他們的幾縷白發(fā)，緊緊靠在一起

暮色中細弱的閃電

后背的草帽

現(xiàn)在大家都異常忙碌

甚至一次雨中用過的草帽

都忘記從后背取下來，長時間沐浴

風風雨雨，這些草，復活了

后來隱隱約約聽見

一兩聲虎嘯

人們誤認為自己神經過敏

雨中的旋律

水滴改變了社會的秩序，我看見

有個非常傳統(tǒng)的人伸出舌頭

在空中忘情地舞蹈，汽車的雨刷一下一下

抹去了生活許多不愿回首的往事

雨中開放的花，是英雄

為戀愛中的年輕提供勇氣

我約會的那個人，她沒來

我注意到對面的樟樹下

也站著一個男子，憑感覺

他與我有著同樣的遭遇

看見他走過來，我心頭一熱

就這樣

我們成了一生中最好的兄弟

廣場

他來這里散步，出于一種潛意識

鴿子有鴿子的喜悅方式

綠色的小哨兵

在草叢中時隱時現(xiàn)，目光可以看到

遠山的呼吸，這樣他的臉

堆積多年的落葉，舞動起來

人們相互傳遞著微笑

感知身體的音樂

有難言的美妙。他想起母親

曲折的炊煙，癱瘓的妹妹

懺悔的鐘聲，突然

從靈魂里醒來

他向噴泉池邊一個老警察走去

冬天的拉車夫

現(xiàn)在他的敵人很多

西北風，暗夜，大雪沒踝的道路

還有車上的我

都來消耗他的熱量，但他并不在乎

只管低頭朝前拉，從他嘴里吐出的氣

越來越白。高大的建筑群

黑人一般的行人樹，都被他甩到身后

不料前面發(fā)生事故，馬路擁塞

他無法再行，便不好意思地和我中止了合同

我把十元錢遞到他手上

在他抬頭回絕的剎那，我看見

他眼睛里有一塊鐵的傷疤

想在春天做一件事

沒有一只蝴蝶想在春天

做后悔一生的事情，巖石馬一樣昂起頭

魚，帶著熱血的光芒，接近迷茫的小山村

一簇青枝綠葉，以蓬勃的想象向我走來

我剛要第一個伸出手去，突然想到

應該讓給后來者，就在我猶豫的片刻

身后的人們，紛紛乘風而別

我看見我的仇人，也趁機走過去了。我沒有怨恨

他的年輕更適合山崗的顏色

山崗上走下來一位將軍

蔥蘢的山崗上走下來一位將軍

四十歲年紀，風塵未減，一套粗布四兜舊軍裝

扎綁腿，肩挎匣子槍，《八路軍》臂章清晰可見

他明顯營養(yǎng)不足，步履有些蹣跚

但精神很好，眼前的一切讓他驚詫不已

他感覺與他擦肩而過的這些人

很幸福也很陌生，都朝他投來狐疑的目光

他客氣地向其中一學生打聽，去西柏坡開會

怎么走，學生茫然地指了指

結果，他又朝原來的山崗走去

靈魂21克

誰也忘不了，那個寒冷的冬夜

窗外北風呼嘯，大雪加深動物們的睡眠

停電了，我們點起了爐火

樹枝的畢剝聲，讓人想起狩獵者的歌

此刻發(fā)現(xiàn)紅色很美

黑暗友好地退到身后

有人突然提出一個奇怪的話題

說人的靈魂有21克，只是不知道藏在

人體的那個部位，它主宰我們的一切

單獨用密碼與上帝聯(lián)絡

大家異常興奮，你一言我一語

神秘的氣氛，使我們忘乎所以

更讓大家驚悚的是，靈魂不會死亡

它能以另外的方式延續(xù)

那些曾經背叛靈魂的人，一定非常后悔

要是早有這么一場討論該多好

從那以后，冬天再不給我們相聚的機會

我唯一懷念的是不久

其中有一個女孩去了修道院

遠山在落雪

遠山在落雪

這天堂掉下的聲音得用心去聆聽

從一聲聲斷裂的枝條間跑出了一群奔馬

延伸了新的雪線。山路空曠

失去貧窮腳印的踩踏，才領悟了曾經的重負

也是一種幸福

幽藍的天空下，野兔的長耳朵

開始搜尋從前，不知道我的那些哭泣和

屋脊上彎曲的炊煙，會被什么果實包裹

抑或與泥土，為了麥穗一起消瘦

我都愿意

遠山在落雪，遠山是我的故鄉(xiāng)

在冰雪厚厚的玻璃窗上

母親在呵氣化開的

一小塊透明中，天天看我怎樣

由小走到大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