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傳玲

認識他，是在大學校園里，他高她兩級，原本是八桿子也打不著的兩個人。

忽然有一天，他的一個鐵哥們看上了她同宿舍的一個小姐妹。于是，追求的道路上，他的鐵哥們時常喊上他一起壯壯膽，而她的小姐妹也時常拉上她一塊長長眼，一來二去，他們就混熟了。

當他的鐵哥們和她的小姐妹慚慚進入熱戀，開始單獨約會時，他和她就再也沒了聯(lián)系，但是，她們卻常常遇上。

“嗨，真巧，你也在這里?！眻D書館里，她驚喜地看到他。

“是啊，真巧，剛好還有一個空座?！笨兆谒磉叄鞘撬芙^了數(shù)個人，早早為她占下的。

“嗨，真巧，你也來了?！彪娪霸豪?，她一回頭，身后一張熟悉的面容。

“嗯，真巧?！彼匦Α]人知道，他是怎樣不動聲色地探聽到了她的訊息，一種追來的。

“喜歡她，為什么不告訴她？”爽直的鐵哥們沖他吼。

“都說相愛的人心有靈犀，如果她感覺不到，那么我說了也是白說?！逼鋵?，心中的女孩太美好，反而讓他感到惶惑。就像面對一尊精美的瓷器，想捧在手心，又怕失手打碎。

但是，她始終沒有感知到他的心。

直到有一天，鐵哥們終于忍無可忍，沖到女孩面前，替他問了出來：“你知不知道，他喜歡你？”

女孩目瞪口呆，目光轉(zhuǎn)向旁邊的他。他望向她，期待著她的回答，目光濃烈而憂傷。

“可是，可是，我一直當你是哥哥?！彼Y(jié)結(jié)巴巴，話沒說完，就看見他轉(zhuǎn)身走了。

她一個人呆立在原地，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茫然不知所措。

此后，他選擇了逃避。她的心充滿了愧疚，她想，傷口總會愈合的，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一個周末，她外出歸來，走在校園的櫻花道上，一個人從旁邊突然沖了出來，一下子沖到她面前，嚇了她一跳。她定睛一看，原來是鐵哥們。一周前，她的小姐妹甩了他。此時，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他一定喝了很多酒，身子搖搖晃晃。她皺了皺眉，后退了幾步。

“你為什么不喜歡他，他哪點配不上你？”他眼睛赤紅，沖她怒吼。

她驚懼，接連又退后幾步。

“你站??！”他伸手向她抓來。他在發(fā)酒瘋，連同對她小姐妹的恨，一并發(fā)泄到了她身上。

她驚叫著逃開，他不依不饒地在后面追著，周圍各色目光紛紛投來，她狼狽不堪。

慌亂中，她看到了他，像遇到救星，呼喊著他的名字，向他奔去。

五月的櫻花，格外燦爛，櫻花樹下，他席地而坐，頭斜靠在樹上，眼睛微微睜開，向她望過來。

就在這時，她驚詫地看到了奇異的一幕。他的臉瞬間發(fā)生了變化，雙眼微瞇，嘴巴微翹，一個微笑綻放了。

他居然在笑！

這個笑容剎那寒透了她的心，抹殺了他過往所有的癡情與付出，也徹底抹去了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從此，她躲著他，形同陌路。

工作不久，她患上了尿毒癥，生命開始進入倒計時。醫(yī)院的病房里，他來看她。她裝睡，許久，睜開眼，發(fā)現(xiàn)他已不在，床頭留下了一個包，打開，是一筆錢。她一驚，跌跌撞撞地追出來。

在醫(yī)院的綠化樹下，看到了他。他緊閉雙眼，依樹而坐，聽到她的喊聲，慢慢地睜開眼來，瞬間，一朵笑容綻放在臉上。她一驚，恍然又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下午，櫻花樹下，他席地而坐，就是這個笑容！當初他微笑著看她狼狽地被人追，如今他又微笑著看她憂傷絕望的臉。她心中刺痛，她想，他是在笑她今日之病罪有應(yīng)得吧。她扔下錢，就走了。

不久，她幸運地等來了捐腎人，順利地換了腎。她出院后，參加了工作，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一切按部就班。

幾年后，他的那個鐵哥們敲開了她的門。他說：“他病了，快要死了，求你去看看他吧?！彼蝗ァＫ恢奔m纏，追問她為什么。她提到了他的兩次微笑。他向她解釋：“那天，他根本沒看到我在后面追你。當時，他坐在樹下在昏睡，因為醉得厲害，為了你。后來，他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都跟我鬧翻了。那天在醫(yī)院里，他同樣也喝醉了，因為他給我打過電話，哽咽著說你拒絕了他的幫助。他是真心愛你的！”

她半信半疑，最后還是跟他去了醫(yī)院。病床上，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直直地望著她，許久許久，他笑了，笑容一如往昔。

多年之后，她終于知道了為她捐腎的人，就是他。那一刻，她顫抖不已，淚如雨下。

看見你就笑，那是他至愛的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