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丹琪

摘要“中庸”是儒家最具代表性的重要思想之一，同時也是孔子獨特的思維方式?？鬃訄猿帧斑^猶不及”，提倡“時中”，希望以一種中庸的態(tài)度去思考問題和指導行動。本文旨在從《論語》原文入手，對孔子的中庸思維方式進行分析和研究。

關(guān)鍵詞中庸過猶不及和時中

“中庸”一直以來都是儒家的重要思想之一，《中庸》一書對這一思想進行過深入的闡述，極大的發(fā)揮了其形而上的意義。然而，“中庸”一開始在孔子那里，并不具備太多的形而上意義?！墩撜Z·雍也》中記載孔子之語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中庸”在孔子那里，并不是一種高深的哲理，而更像是一種普通百姓都應有的德性。同時，中庸作為一種人生智慧，也是孔子習慣性思維的重要方式。在本文中，筆者就以《論語》為依據(jù)，對孔子的中庸思維方式進行分析和研究。

1 “過猶不及”的中庸之道

“中庸”一詞，何晏《論語集解》中解釋為“庸，常也”，“中和可常行之德也”。而沿用得更廣的是朱熹的解釋。朱熹的《四書章句集注》解釋中庸：“中者，無過不及之名也；庸，平常也?！睙o過不及，即達到中道。中庸之道從作為一種思維方式的角度來看，形容的就是一種適中、合宜、無過和不及的思考方式以及處理問題的態(tài)度。而在《論語》之中，孔子正是把中庸當做了一種行為處事的思維和態(tài)度，并沒有像后世的思想家那樣對中庸做了深奧的學理發(fā)揮，把中庸融入生活，是孔子思想的一大特點。

孔子中庸思維方式最具代表性的體現(xiàn)，是《論語·先進》篇中的一段對話：子貢問：“師與商也孰賢？”子曰：“師也過，商也不及?！痹唬骸叭粍t師愈與？”子曰：“過猶不及。”子貢讓孔子評價子張（師）和子夏（商）誰更賢能。子張這個人才高意廣，性格偏激，孔子曾評價他“師也辟”（《論語·先進》），所以在這里孔子認為子張“所失常在于過之”；①而“子夏篤信謹守，所失常在于不及”。②子貢聽了這個評價，進一步發(fā)問，子張的“過”是否比子夏的“不及”要好些？孔子則認為“過猶不及”，“過”和“不及”都是“失中”的表現(xiàn)，都是不合適宜的，只有無過無不及的適中才是好的。而適中，即是孔子所謂的中庸之道。

本著“過猶不及”的中道思維方式，孔子在評價人、事、物，在處理問題的時候，不喜歡持極端的態(tài)度，而是“無可無不可的”，喜歡保留一定的余地，不做絕對的判斷，以適中為度。例如，詩歌創(chuàng)作要講究情感的中正，不要過度的宣泄，因此他對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八佾》）的《關(guān)雎》很是欣賞，認為這才是詩歌創(chuàng)作的中庸境界。又如，在評價人物的時候，孔子并不以偏蓋全，抓住某人的某一優(yōu)點或缺點進行專斷，而是全面考慮，綜合評價，他對于管仲的評價就突出了這一點。一方面，管仲是存在道德缺陷的，孔子曾評價管仲“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論語·八佾》）。但孔子并不因此就對管仲進行了全面否定，從另一方面來看，孔子還是肯定管仲具有仁德的。在《論語·憲問》篇中，孔子就曾與子路、子貢兩名弟子對“管仲是否具有仁德”這一問題進行了激烈的辯論。子路和子貢都認為，管仲輔佐的公子糾被齊桓公殺死后，管仲不僅不以身殉難，反而去輔佐仇人齊桓公，這樣的行為怎么能稱得上仁呢？而孔子卻告訴弟子，管仲如果為公子糾以身殉難，這只是“匹夫匹婦之為諒”，小節(jié)小義不能稱之為仁；正因為他沒有以身殉難，反而去輔佐齊桓公，“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論語·憲問》），這樣的大功績比起以身殉難的小節(jié)小義，才更能稱得上仁?？鬃由踔琳f，“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再如，在諫諍問題上，孔子也講究其中的一個“度”，“事君數(shù)，斯辱矣。朋友數(shù)，斯疏矣”（《論語·里仁》），“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焉”（《論語·顏淵》）。對于君主和朋友，諫諍是應有度的，如果過了度，不僅達不到效果，反而會適得其反。從這些例子中可以看出，“適中”是孔子非常提倡的一種態(tài)度，因為過和不及都存在缺陷，所以“攻乎異端”（《論語·為政》）的行為并不可取，只有合于度的“中庸”才是合宜的。

既然思維方式是中庸的，那么對于孔子而言，并沒有什么絕對的可以，也沒有什么絕對的不可以，可這是否就意味著孔子的行為是無所可守、毫無原則的呢？什么是孔子所說的“度”呢？簡單而言，就是“義”和“禮”。以中庸的方式行事，其必須堅持的標準是符合義與禮的要求?！墩撜Z·里仁》篇中孔子有言，“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這就是說，君子行為的是非取舍不應當固化，而應以“義”為準則，在各種情況下行動都能夠依義而行，做到合宜合理就是符合中道了。此外，“禮”也是制中的條件之一，合于禮，才是合于“中”的行為?！抖Y記·仲尼燕居》載：“子曰：‘師，爾過，而商也不及。子產(chǎn)猶眾人之母也，能食之，不能教也。子貢越席而對曰：‘敢問將何以為此中者也？子曰：‘禮乎禮！夫禮所以制中也。”以禮、義為規(guī)范，運用智慧去尋求適中的行為和態(tài)度，這樣才能達到合適的“度”。所以，孔子的中庸看似無可無不可，但實際上是有原則于其中，與那種無所執(zhí)守、一味媚人的“鄉(xiāng)原”有著根本的區(qū)別?？鬃舆\用中庸的思維方式看待問題，思考人生，真正的做到了隨遇而安、“從心所欲不逾矩”（《論語·為政》）。

2 “和”的境界

孔子運用“中庸”的方式思考和處理問題，所希望達到的，是一種適度、適中的狀態(tài)，這實際上就是一種“和”的效果?？鬃釉谡f到如何使用禮時，也強調(diào)過“和”的重要——“禮之用，和為貴”（《論語·學而》），而既然禮是中庸依循的標準之一，那么運用禮來“制中”，也應講求“和”?！爸杏埂彼f的那種適度的狀態(tài)，就是需要讓某一事件或某一行為中的各種矛盾、各個方面達到和諧的狀態(tài)。這一思維方式，極大的體現(xiàn)在了孔子的學術(shù)創(chuàng)造之中?？鬃佑懻搯栴}，總是會顧及各個方面所應占有的限度，希望能彼此協(xié)調(diào)以獲得最適宜的結(jié)果。比如，在學與思的問題上，他要求學思結(jié)合，反對只學不思或只思不學，認為“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怠”（《論語·為政》）。又比如，在一個人所具有的“文”與“質(zhì)”兩種特性上，孔子要求“文”與“質(zhì)”所占的比例要適當，也就是要做到“文質(zhì)彬彬”，否則就會造成或“野”（質(zhì)勝文）或“史”（文勝質(zhì)）（《論語·雍也》）的結(jié)果。此外，在與人相處的時后，孔子更是要求要互相謙讓、無爭，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論語·衛(wèi)靈公》）。不過在此要強調(diào)的是，孔子雖然強調(diào)“和”、強調(diào)協(xié)調(diào)，但并不代表其贊成要同化各種不同的矛盾和方面，他要的是“和而不同”，而不是完全的相同。“和”是君子的特質(zhì)，而“同”則是小人的特質(zhì)，所以孔子才會說“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論語·子路》）。何晏《論語集解》對此解釋得極好，所謂和，是指“心和”，但是“所見各異”，故曰“不同”；而小人的嗜好是相同的，只是因為“各爭利，故曰不和”。在“和”之中，差異是被認可的，但應該追求和諧的效果。

3 “時中”的出處之道

孔子的中庸思維，不僅僅體現(xiàn)在他對于人、事、物的評價上，更體現(xiàn)在他的仕隱出處之道上。中庸的思維方式，讓他在為人處事、居于亂世時，也可以處于“時中”的狀態(tài)。所謂“時中”，簡單地說就是行動時時能合于中道?！皶r中”的“中”，并非固定不變的，而是與日偕行、與時俱化的，根據(jù)不同的時間、地點和環(huán)境采取合宜的行為，才能夠達到。后世的孟子在列舉圣人時，最為推崇的就是被他稱為“圣之時者”的孔子，他贊揚孔子“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處而處，可以仕而仕”（《孟子·萬章章句下》），這其實就是對于孔子“時中”境界的最好注解。而孔子本人的確也是這樣，在《論語》中記載過這樣兩個故事：據(jù)費邑而畔的公山弗擾要召孔子為其效力，孔子想去，希望能于那里大行其道，但子路卻因為弗擾有反叛行為而心中不悅；名聲不好的佛肸也要召孔子，孔子仍然愿往，子路還是不高興。在這兩則故事中，都是德行有虧的人要召孔子去當官，雖然孔子后來并未應召，但相比起子路的固執(zhí)成見，他就通達得多?？鬃又韵肴?，就是想抓住這樣的機會去實踐其政治理想，而不是固守成見，孤芳自賞。當然，真正應該離去的時候，孔子也是當機立斷的，例如，“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論語·微子》）。一旦發(fā)現(xiàn)君主真的不能讓其實踐政治理想，孔子也不再汲汲于仕途之上。并且，孔子對于自己能夠處于“時中”還是頗有信心的，他明確表示過：“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論語·述而》），能夠自由而正確的決定自己的行為，在孔子看來，只有他自己和他最為贊賞的弟子顏回能夠做到?？鬃拥摹皶r中”正是對待入世或出世的一種態(tài)度，能夠清醒而智慧的決定自己何時該入世濟民、何時又該明哲保身，就是合于中道的行為。

“時中”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與通權(quán)達變的思想是相貫通的?？鬃雍軓娬{(diào)權(quán)變，他曾經(jīng)說過，“可與共學，未可與適道；可與適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quán)”（《論語·子罕》），把是否懂得權(quán)、能夠權(quán)變放到了最高的層次。后世的孟子也受到了這種思想的影響，十分強調(diào)權(quán)變的重要。

作為中國最偉大的思想家之一，孔子中庸的思維方式，無疑對后世產(chǎn)生了極大的影響，并成為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之基本特質(zhì)的重要組成部分。雖然在當代，孔子那種“時中”的境界看起來比較高遠難求，但其講求“和諧”、不偏激的精神卻是我們應該學習的關(guān)鍵。也許我們不一定總能找到“中”之所在，但盡可能的向其靠攏卻可以成為一個努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