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海濤
帥克和雪霏都是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說實話,當初我們可都是哥們,說好了一輩子的哥們,不發(fā)展兒女私情的。
帥克總是大咧咧的,閑云野鶴,高高灑灑,有一種目空一切的酷。雪霏很傳統(tǒng),一襲長發(fā),沒有黛玉的多愁多病,卻裊裊娜娜,蘊一段天然的風(fēng)流。我、帥克、雪霏,還有麗慧、宜兵,五個人因為能說上那么幾句話,人以群分地聚到了一起。
約定的五人集團,約定相互之間只談革命、談學(xué)習(xí)、談社會,只有友誼不談戀愛,談戀愛者一律視為意志薄弱者要開除“團籍”。論說正是青春年少,在大學(xué)又有花不完的時間,耳鬢廝磨之余誰能保證自己心里不會癢癢,不會生出異樣的情愫來?可是,那個時候還是多一些單純的。單純的我們就會有單純的想法,認為只要戀了愛,就難保我們五人集團的純潔性。我們就是為了證實:友誼的力量是可以叫板愛情的。
我們的組織叫“單身貴族”,組織主要活動是讀書交流、詩會,還會有比較激進的社會評談。帥克在組織里比較激進,總是指點江山,慷慨而談。雪霏則顯得靦腆愛笑。如果不是雪霏的那些感情細膩,表達獨特的詩歌一而再地震驚我們的耳膜,我們絕對會單單地把她看成一盆花,一盆無語含笑的幽蘭。
我們之間除了沙龍聚會,從不兩兩行動,所以處了一個學(xué)期,還真是各行其道沒有“撞車”。帥克和雪霏各有各的矜持,偶爾也會吵得熱火朝天,親昵得儼若情侶。帥克就是帥克,坦白得可愛。帥克說,雪霏雖然很美,可我們之間沒感覺的,真有感覺,我情愿“犯規(guī)”。說完,帥克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雪霏則罵聲“臭美”,坦然地走開。
事情的轉(zhuǎn)折往往就是一個點,一件事,或者一次偶然。元旦晚會到了,我們中文系照例也要出幾個像樣的節(jié)目。最后我們五個干脆排演一出短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帥克飾羅密歐,雪霏飾朱麗葉。我深深地記得當年雪霏和帥克在排演時,因為表演找不到感覺,被指導(dǎo)老師一遍遍地訓(xùn)斥,恨鐵不成鋼。
帥克,你那是情人的眼神嗎?簡直是死魚眼。帥克無奈地搖搖頭,聳聳肩膀。雪霏,愛人,熱戀,明不明白?雪霏背過臉抿嘴笑。我們幾個都急死了,在一旁扯著嗓子吼。
最后,兩個人上圖書館,把劇本和原著看了個透徹,算是找到點感覺了。正式演出那天,舞臺上帥克和雪菲表演得淋漓盡致。帥克的眼睛里寫滿了渴望和柔情,雪霏的眼里充溢著夢幻和蜜意。多好的一對生死戀人??!臺下掌聲如雷,指導(dǎo)老師欣慰得笑出了淚。
散場了,我們出去吃飯慶祝。我感覺到帥克對雪霏有些關(guān)心得跟平常不一樣,又是夾菜,又是別有心思地看她。雪霏很溫順地接受著這一切,像一只寵慣了的貓。雪霏的眼睛里異彩流動,有點魂不守舍的沉默。多年以后,我才驀然想起:那晚,他們竟沒有逗過一句嘴。
帥克和雪霏后來真的步入了戀愛。他們宣布自己的“違約”,戀戀不舍退出了我們的集團。沒有了帥克和雪霏,我們剩下的三個人也都很快星落云散,“單身貴族”成了破落戶。
帥克和雪霏畢業(yè)之后就結(jié)了婚。沒有像太多的校園伴侶那樣各奔東西,他倆都去了同一個地方。在一個教師緊缺的貧困山區(qū),兩個人像兩粒種子扎根在了山區(qū),成為山區(qū)孩子們的育花人。
帥克和雪霏在山區(qū)一干就是二十年。帥克做了一所鄉(xiāng)村中學(xué)的校長,雪霏則成為畢業(yè)班的班主任,校骨干教師。近些年因為有了電腦,我和他們又取得了較為緊密的聯(lián)系。偶爾在網(wǎng)上相遇,我們還會嘮起學(xué)校的舊事。有一次我把這個疑問跟帥克說了。你們怎么突然從沒感覺到強烈起電做了一輩子夫妻呢?我問羅密歐(帥克網(wǎng)名)。羅密歐呵呵笑了起來……羅密歐:因為表演的投入,雪霏的眼神俘獲了我,那是一個女人千般信賴,萬般依戀的眼神……
我好半天沒有回復(fù)帥克。我在沉吟感嘆——原來眼神是很有殺傷力的一種表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