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書語

不管是幾百平米的闊宅，還是幾十平米的普房，居家生活總有一個落腳點，這個生活點是一家人樂意常呆的地方，凱恩先生一家的生活落在一張長長的老舊楓木飯桌上。

周五下午五點，凱恩先生從車里出來把車門鎖好，就聞到焦香的烤三文魚味道，小女兒黛比清嫩的童音像豆子似的在廚房里嘣嘣脆響。凱恩先生不由得咧開了嘴，這就是他剛才拒絕老同事共赴酒館邀請的原因。

妻子羅西娜正把噴香的三文魚端上飯桌，四歲的黛比幫著擺放餐盤刀叉，飯桌上有黑椒雞排、咖喱土豆、奶油西蘭花、番茄牛肉湯、香瓜火腿沙拉。羅西娜丟給凱恩一個眼色，凱恩看到九歲的兒子埃里克看起來悶悶不樂。于是，他選擇了挨著埃里克的座位坐下來，朗聲宣布周末晚餐現(xiàn)在開始，而后一邊喝湯一邊隨意地問道：“孩子，什么煩惱事讓你在周末也無法開心起來？”埃里克懊惱地說：“我討厭我的老師，是她先沖我大喊大叫的，還指責是我喊叫擾亂了課堂秩序，罰我在大廳里站了整整一個上午！”凱恩很同情地說：“噢！那將是一個多么難堪的上午呀，我非常理解你那時和現(xiàn)在的心情?！闭f著用力撫捏著埃里克的肩膀。埃里克的煩惱因家人的接納和理解而化解不少，心情慢慢好起來，他露出一絲微笑表示自己沒什么事。

一家人吃著飯，聽凱恩先生講他在公司里的趣事，逗得大家差點笑噴了飯。飯后，羅西娜對兩個孩子提議，誰幫媽媽收拾餐具，誰將有權(quán)決定今晚甜品的口味。兩個孩子爭相圍著飯桌忙碌著。鑒于兩人整理的餐具一樣多，埃里克大度地認為贏家是妹妹，因為她要小他五歲。這樣，凱恩先生載著黛比去甜品店挑選餐后甜點。羅西娜洗著餐具，埃里克幫忙把下午買的菜放入冰箱。

當埃里克把所有蔬果放入冰箱、羅西娜端上橙香奶茶時，凱恩先生和黛比帶回了大家都愛吃的涂有巧克力脆皮的鮮草莓慕斯。

飯桌上一直很熱鬧，在這里歡享美食、化解孩子心中的郁結(jié)、傳承一家人的甜點時光。

這張飯桌的年齡比埃里克還要大，當年凱恩和羅西娜結(jié)婚時，爺爺親手用楓木制作的。老人說，一個家可以沒有沙發(fā)，沒有電視，但必須得有飯桌。完工后，爺爺笑稱這個桌子結(jié)實得可以給孩子們當床睡，的確兩個孩子都曾在這上面睡過覺。那是他們小的時候，媽媽羅西娜將他們放在桌上，一邊做飯一邊照看他們。爸爸凱恩有時會在吃飯的時候故意說聞到特殊的味道，然后嗅著鼻子指著飯桌一角說埃里克在這里留下過小便。這么多年了，即使不是吃飯的時候，一家四口也都很愿意呆在這里。

飯桌上方橫著一條繩子，兩頭固定在墻上。繩子上掛著各種小物件，像個雜貨鋪。最邊上用夾子夾掛著黛比的第一幅畫《雨傘下的一家人》，依次有圣誕老人裝禮物的兩只大襪子，有埃里克得了A+的數(shù)學試卷，有凱恩先生在結(jié)婚六周年紀念日時寫給妻子的情詩，還有孩子們常玩的一些手偶等小玩藝。繩子的另一頭懸著一個小籃子，里面是兩個風干的面包——那是兄妹倆第一次幫媽媽做的面包。

有一個教育理論認為，誰整天圍著飯桌料理家人的吃喝，孩子們就對誰親近，哪怕這個人是保姆。羅西娜很珍愛這個既能給孩子帶來良好影響又能增進親子關(guān)系的飯桌。

午后，羅西娜在寬大的飯桌上熨燙衣服，透過廚房明凈的玻璃窗，看到兩個孩子正幫爸爸洗車。高壓水槍激噴的水柱，濺起一串驚呼歡叫。

孩子們坐在車里研究儀表盤，凱恩先生走進廚房。靠近門這頭的飯桌上放著沏好的紅茶和一盤點心。凱恩先生捏起一塊曲奇軟餅干放進嘴里，繞過飯桌來到妻子身邊，環(huán)住她的腰親昵地低頭一吻。羅西娜含笑問：“味道怎么樣？”凱恩先生故作迷糊問：“你是指什么，曲奇還是……那個吻？”羅西娜掩嘴朗笑起來。

應(yīng)羅西娜的要求，凱恩坐在桌旁，啜飲著紅茶，聲情并茂地誦讀著那首情詩。午后的陽光斜照在楓木桌上，反射著恬靜的光芒。羅西娜憶起丈夫第一次獻詩的情景：

那時，羅西娜正懷著黛比，也是在飯桌上鋪了厚厚的帆布熨燙襯衣。凱恩讓埃里克站在椅子上拿著紙一起朗讀，遇到埃里克不認識的單詞就由凱恩續(xù)接。

“你纖細的腰身因母愛而豐腴

我亦愛之更盛”

叮咚作響的童聲和低沉有力的男聲交織在一起，從飯桌的一頭傳向另一頭。羅西娜一手支頤一手撫著肚子，噙著淺笑專注地聽著。

幾年過去了，羅西娜仍然清晰地記著那個場景——在一張老式手工飯桌邊，傾聽家里兩個男子漢誦詩。

誠如飯桌的制作者爺爺所言，沒有飯桌用什么承載一個家庭柴米油鹽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