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婷
摘要: 《月亮與六便士》的主人公思特里克蘭德是一位努力擺脫世俗桎梏,執(zhí)著追求自由以實現(xiàn)自我價值的畫家。而作品中的另一位畫家施特略夫無法也不愿走出世俗世界,最終淪為平庸。前者代表了追求藝術和自由的理想,后者成為西方物質文明的犧牲品,與前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本文通過對兩位畫家的對比,探討造成兩者不同結局的社會根源,表現(xiàn)在物欲的重壓下精神自由與社會束縛之間的斗爭,表達社會與藝術對精神自由的渴望和吶喊。
關鍵詞: 小說《月亮與六便士》人物對比物欲與精神自由與束縛
《月亮與六便士》是英國作家毛姆膾炙人口的作品,它以法國后期印象派畫家高更的經(jīng)歷為藍本,講述主人公畫家思特里克蘭德如何“逃離文明社會,掙脫道德和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追求真實、自由和美的故事”。[1]作品中的另一人物施特略夫也是一位畫家,由于受外部世界的影響,在繪畫上奮斗了多年依然碌碌無為。在對待環(huán)境、朋友以及感情的態(tài)度上,施特略夫和思特里克蘭德處于相對立的兩面。
這兩位畫家的對立,實際上是西方物質文明飛速發(fā)展與精神荒蕪的一種對立,表現(xiàn)了在物欲的重壓下精神自由與社會束縛之間的斗爭。兩位畫家不同結局的對比,表達了社會與藝術對精神自由的一種渴望和吶喊。
一、物欲與精神的對立
作者毛姆所處的時代,是一個新舊交替的時代。Burgess認為:“從許多方面來說,它是一個進步的時代,……然而它也是一個充滿了懷疑的時代。這個時代有太多的貧窮,太多的不公,太多的丑惡,以及太少對信仰和道德的關注。”[2]在新舊交替的過程中,傳統(tǒng)的秩序瓦解,西方物質文明飛速發(fā)展,隱藏在各個角落的社會矛盾錯綜復雜,日益尖銳。在這些錯綜復雜的矛盾和關系中,物欲與精神的對立是最突出的。在物欲的重壓下,人們的精神世界沉悶無趣,人們渴望從“日復一日無聊呆板的日常生活中逃離出來”。[3]在作品中,物欲與精神兩者的對立表現(xiàn)為施特略夫和思特里克蘭德兩人的對立。
主人公思特里克蘭德熱愛藝術,愿意拋棄一切去追尋自己的精神藝術王國。相比之下,與這個物欲世界和諧共處的施特略夫則單純得多,他的感情基調是平穩(wěn)的,不像思特里克蘭德一樣處在感情的兩個極端,極度排斥物欲的世界。施特略夫平和友善,熱心地對待朋友和家人;對待藝術,他的感情如一股涓涓細流,從容地表達著他對這個物質世界溫馨浪漫的印象。他熱愛這個物質的世界。
思特里克蘭德對施特略夫的態(tài)度始終是嘲諷不屑的,他認為施特略夫“是個蹩腳的畫家”。[4]他對施特略夫的挖苦,對勃朗什的玩弄,對施特略夫家庭的破壞,都將自己置于施特略夫的對立面上。恰恰相反,施特略夫對思特里克蘭德無比推崇,他總是在勸說畫商買下思特里克蘭德的畫作。對施特略夫來說,與物質世界的和諧共處則是他最大的追求。“比起分離的痛苦來,他寧愿忍受妒火的煎熬”。[5]思特里克蘭德對施特略夫的鄙視無法平復,正如極端的精神追求處于世俗物欲的對立面,兩者水火不容。施特略夫對思特里克蘭德的推崇,體現(xiàn)的是當時物欲世界對于構建精神家園的渴望。而這種渴望,必須通過類似思特里克蘭德極端的逃離行為才能夠得以實現(xiàn),也正說明物欲橫流的世界對人類精神的嚴重干擾和破壞。
兩位畫家的對立,形象地再現(xiàn)了維多利亞王朝的時代情緒,表達了人們對現(xiàn)代物質文明的厭惡、反感和恐懼。在施特略夫的襯托下,思特里克蘭德的逃離給人以震撼,正如一道霹靂閃電撕開黑暗的天幕,振聾發(fā)聵的轟隆聲喚醒了人們對社會精神荒蕪狀態(tài)的關注,號召人們抵抗物質文明對人類精神的奴役和腐蝕,重建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
二、自由與束縛的對立
在十九世紀末期,社會的變革促使“人們開始對維多利亞時期以物質主義和進步為信念的價值觀念產(chǎn)生懷疑?!囆g家越來越感到,這個社會充滿了虛偽、欺詐,充滿了痛苦、磨難、幻滅、絕望”。[6]物質文明的進步打開了人們的眼界,Bradbury認為:“在這個充滿矛盾的年代里,將過時的利益制度與新的政治生機、將個人的天性與對物質的需求統(tǒng)一起來是幾乎不可能的?!保郏罚萑藗兗庇诖蚱脐惻f的傳統(tǒng)價值觀對人類思想的束縛,尤其是社會陳規(guī)對人的約束和傷害,追求人性的自由。
思特里克蘭德掙脫世俗束縛追尋內心自由的過程是艱難的,他渴望與自然同在,他要尋覓的是與人世隔離的樂園,他希冀人性的自由能夠撫慰他焦躁的靈魂,給他帶來永恒的寧靜。他幾經(jīng)流離輾轉,才找到了夢中之地塔希提。同樣作為畫家,施特略夫無法像思特里克蘭德一樣超脫,他沉溺于這個嘈雜的世界無法自拔,就連他的畫作,體現(xiàn)的也多是這個庸俗的世界。他努力地表達凡夫俗子的生活場景,而沒有意識到正如綿延不絕的生活所帶給人的陳舊感一樣,他色彩失真的作品毫無新意。
思特里克蘭德的艱難與施特略夫的沉溺,體現(xiàn)的是他們周圍遭受強大的社會束縛,以及找尋自由的不易。甚至在世界聞名的藝術之都,思特里克蘭德都無法獲得自由創(chuàng)作的靈感,無法表達出自我的真實藝術感受。思特里克蘭德奮力打破精神上的一切束縛,不惜一切代價追求自由的行為,是人本身的天性使然。他找尋自由的過程,實際上是在探索自己作為人的本質意義和出路的過程。他的艱難探索,反映了當時西方社會氛圍下人對自己艱難處境的探索,是對人性回歸本源的一種渴望。鐐銬越沉重,有志者的反抗越劇烈,無反抗意識或者反抗失敗者如施特略夫之流也越多。
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在走向工業(yè)化、民主化的進程中,其價值觀和意識形態(tài)具有多樣性和復雜性的特點”[9],在機器的轟鳴聲,以及經(jīng)濟繁榮的社會表征下,生命的真實被異化,人們渴望撥開這些錯綜復雜的迷霧,擺脫社會置于人精神上的枷鎖,去探索“天地與我共生,萬物與我為一”的人性自由的本源。因此,思特里克蘭德特立獨行的逃離是有特殊的象征意義的,而處在思特里克蘭德對立面的施特略夫作為大多數(shù)人的代表,習慣了外界加之于人的束縛,已經(jīng)沒有了逃離意識。作為外部喧囂世界的犧牲品,他只能在渾渾噩噩的平庸狀態(tài)中度過余生。
三、結語
思特里克蘭德和施特略夫的對立,實際上是在物質飛速發(fā)展而精神發(fā)展滯后的維多利亞時代,人們的精神渴望逃離物欲的控制、擺脫社會束縛獲得自由的一種表現(xiàn)。思特里克蘭德對這個社會產(chǎn)生的異化感和絕望感驅使著他不斷艱難地進行逃離,他的逃離,是維多利亞時期中產(chǎn)階級主導價值觀毀滅的象征,是人們對這個“嘈雜喧囂的世界以及無力找尋人性真實”[10]不滿心理的一種折射。作者毛姆通過塑造思特里克蘭德逃離和施特略夫沉淪的形象,不遺余力地表現(xiàn)了西方文明的沉淪,暴露了維多利亞時代文明衰弱和精神癱瘓的社會危機,喚醒人們對自身精神世界的關注,從而回歸生命的真實。
參考文獻:
[1]Elyas,A..The Horses Mouth and The Moon and Sixpence in the Light of the Concept of Aestheticism and the Blakean Philosophy[J].Journal of King Abdulaziz University:Arts and Humanities,1989,(1):19.
[2]Burgess,A..English Literature[M].London:Longman Group Ltd,1974:180.
[3]Baldick,C..The Modern Movement[M].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2004:214.
[4][5]毛姆著.傅惟慈譯.月亮和六便士[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6]顏學軍.英國現(xiàn)代主義文學反思[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1993,(4):17.
[7]Bradbury,M..The Modern British Novel 1878-2001[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0:72.
[8]王守仁,方杰.英國文學簡史[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6:129.
[9]Dabble,M..The Oxford Companion to English Literature[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2000: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