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雅琴 袁姝雅

在北京信息科技大學的校園中常?？吹竭@樣一個身影：一身半舊的厚針織衫，背上鼓鼓囊囊的書包，中等、微胖的身材，以及那張在人群中辨識度很高的西方人面孔。他是北京信息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的美籍教師Patrick Lynch（李馳）。他還有另一個“身份”——風華愛心希望小學（以下簡稱“風華”）的志愿教師。

結(jié)緣中國、結(jié)緣教師、結(jié)緣“風華”

李馳來中國之前，在舊金山一家IT公司上班，有著不錯的薪水，但是要“忍受糟糕的硬件設(shè)備和管理”。十年后，年屆五十的李馳，徹底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程序員工作。他和幾個華裔朋友來中國旅游，沒想到，一下就喜歡上北京這座城市。于是，游玩的計劃被打斷，李馳在朋友的幫助下聯(lián)系到一份大學任教的工作。開始了在中國的美好生活。時光飛逝，又一個十年過去，如今李馳已到花甲之年，他早已離不開北京這座城市。

在李馳眼中，中國人熱情、友善。有一年夏天，他做完一個電視節(jié)目，晚上回家，在家門口的小攤上買冰啤酒。攤主一家正在吃飯，熱情地叫住他：“你還沒吃晚飯吧？來吃點兒吧！”

李馳喜歡中國的另一個原因，是這里的人們善待教師、尊敬老師。他說，在美國，教師的地位并不太高。有句習語說：“沒有能力的人才教書?！奔议L和社會常常把學生的過錯歸咎于老師，不在學生自身上找原因。美國沒有教師節(jié)。李馳剛來中國任教時，有個學生跟他請假：“明天我不能來上課了。有個大學教授來旅游，我得給他安排住宿。”李馳驚訝極了，學生居然會為老師服務(wù)。后來他去江西旅游，學生們也為他打點好一切，這讓他非常感動?！懊绹鐣幌Ｍ蠋熍c學生太親近，因為他們不信任老師。老師處于社會中層，受到兩面的擠壓。在江西，我看到公立中小學設(shè)施非常好，而在美國一些小城鎮(zhèn)甚至是大城市，公立學校設(shè)施都不太完備?！崩铖Y說。

在北信科外國語學院中，凡是上過李馳口語課的同學無不對他風趣幽默的上課風格和對學生毫不掩飾的鼓勵與贊美留下深刻的印象。對“風華”的孩子們來說，李馳老師是他們心中的“風云人物”。

“風華小學位于北京市海淀區(qū)肖家河王家莊，是一所成立于14年前的打工子弟學校，基本靠社會捐款維持運作。校長梁小芳終日忙碌，只為籌集更多的資金，給孩子們提供更好的教育環(huán)境。對校長和孩子們來說，在李馳到來之前，學校從來沒有奢望會有固定的外籍教師。

李馳和這所學校結(jié)緣頗具戲劇性。初來中國的李馳曾給一家餐廳志愿培訓員工的英語口語，員工告訴顧客，他們有位熱心的外教，于是一傳十，十傳百，來跟李馳學外語的學生越來越多。一天，兩位前來就餐的大學生找到他，詢問是否愿意去打工子弟學校當志愿者。在美國就已當過多年志愿教師的李馳連想都沒想，欣然答應(yīng)了，并馬上和大學生一起來到了“風華”。到學校后，和老師一交流，李馳發(fā)現(xiàn)，這里的孩子大多家境貧困，遠離家鄉(xiāng)，漂泊在北京，他們的父母奔波于生計無法給孩子更多關(guān)愛。學校師資和教學設(shè)備極其短缺，六七十個孩子擠在一個連暖氣都沒有的教室里。孩子們的學習基礎(chǔ)不好，尤其是英語成績成了他們升入公立中學的一大障礙?？吹窖矍暗囊磺?，李馳心里很難過，他答應(yīng)當孩子們的外語老師。

6年風云在“風華”

每周二、周四下午，是李馳雷打不動的支教時間。他擔任“風華”五六年級的英語教師?？紤]到這里的孩子英語基礎(chǔ)差，李馳的課堂采用雙語教學。每當孩子們跟不上的時候，他會盡量用略顯蹩腳的中文解釋，這常常引得孩子們哈哈大笑。這里的孩子來自五湖四海，口音不同，課堂上經(jīng)常是中英混雜，普通話、方言混雜的有趣場面，但這絲毫不影響師生間的交流。

無論是在大學還是“風華”的課堂上，李馳非常注重學生們的自由討論，使他們在輕松、活躍的氣氛中“開眼看世界”，獲取多元化的知識?！拔蚁Ｍ麑W生們有開闊的眼界。如果他們有機會走出國門，會發(fā)現(xiàn)人們談話的內(nèi)容遠遠比課堂上所學的多樣和復(fù)雜，也并不僅僅是迪士尼動畫一類。所以我會讓他們討論諸如財政危機一類的大話題，我鼓勵他們關(guān)注時事，去觸摸和感知這個世界的不同文化，而不僅僅是看電視、上網(wǎng)、游戲。北京有厚重的文化氛圍，有很多藝術(shù)館、博物館，我希望我的學生多去看去學習，感受各種文化?！薄帮L華”條件簡陋，他就自掏腰包為孩子們添置跳繩、毽子等體育器材，在得知“風華”沒有音樂老師后，他又兼任音樂老師，下載歌譜并請中國教師翻譯，開心地教起了音樂課。

由于條件艱苦，許多志愿者來了又走，李馳卻在風華一呆就是六年。堅持一周兩次的支教。能夠堅持下來，李馳沒有想太多，在北信科教學任務(wù)不是太繁重，離“風華”也近，他有較多時間跟孩子們相處，這份相處漸漸讓李馳不能離開了。

一次，一個瘦小的三年級女生跑來問李馳：“老師，您教幾年級啊？”“現(xiàn)在是五年級?！薄澳俏以趺崔k？我才三年級。”“那你就得再等兩年，我會教你的?！崩铖Y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她。沒想到正是這句小小的承諾，使他度過了在“風華”支教的一年又一年，他想一直看著這些調(diào)皮又聰明的孩子成長和改變。

六年來，每個孩子、每堂課的點點滴滴都烙印般刻在李馳腦海中，時不時撥動著或悲或喜的心弦。冬天，教室四處漏風，孩子們上課時只能不斷搓著凍得發(fā)紫的小手，下課了就跑到唯一有火爐的校長辦公室取暖。李馳上課時小腿和腳趾常常凍得麻木而發(fā)疼，回家蹬自行車都不利索。但他從未想過放棄。當初他許下諾言的三年級小女孩如今已順利升入公立初中學習，而他，還在這里堅守著。

“美國雷鋒？”NO

在支教六年分文未取的事跡被媒體報道后，李馳一下變得繁忙起來，經(jīng)常被報紙和電視訪談節(jié)目采訪或約見，也時不時有人參觀他的課堂。但他還是保持著簡單樸實的生活。不?？措娨?，也不習慣用手機。閱讀書報、備課、批改作業(yè)，回復(fù)學生關(guān)于留學、就業(yè)的問題，偶爾騎車去公園，構(gòu)成了他生活的大部分。他說，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對于自己的支教行為，李馳認為，那完全不像電影一般，走進教室，然后就能改變孩子的命運?！拔矣袀€學生是園丁的孩子，他不想學習，也沒有其他愛好，只想種花。每次見到我他就哭喊著：‘我必須跟你走嗎？后來通過平靜的交流，我和他一起看書、討論興趣，才終于使他開始學習。畢業(yè)那天他仍然說：‘我很開心不用再見你了。其實他怎么想我、是否喜歡我并不重要，但他的成績進步了，這才是關(guān)鍵。我在美國也當了很多年志愿者，從高中開始，有空就會做志愿者工作。如果真的決定成為支教的一員，就不要想著是否會獲得孩子們的愛戴。你當志愿者的原因只是因為你可以幫他們提高成績，獲得進步?！?/p>

幾年下來，李馳身邊的學生也漸漸被影響，有澳大利亞的交換生來北信科交流學習，李馳會帶著交換生們到“風華”參觀，這些外國學生捐錢，買了一些小的體育器材。大四學生鄒凌虹跟李馳很早就成為了好朋友，也在他的帶動下一起參加了“風華”支教。她表示：“支教不一定帶著某種目的性，像我就是喜愛小孩子。在支教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這里很好地反映了農(nóng)民工在城市的權(quán)益問題，也對我研究生申請的專業(yè)——城市規(guī)劃提供了專業(yè)背景。這是我支教的意外收獲?！?/p>

有媒體稱李馳為“美國雷鋒”，李馳卻認為自己只是在做極普通的事，他只想成為那些身處逆境中的孩子成長路上在一旁鼓勵的人?！拔覄傞_始學習編程時，有個老師雖然很忙，但總是熱心于解決我的問題，給了我莫大的幫助。所以當時我便希望長大了能成為他那樣的人。我母親是家中第一個上大學的人，那時候女孩上大學還總是遭來非議，但她還是做到了。我爸爸家庭背景也不好，但他后來成了大學教授，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看到班上的男孩、女孩，便希望他們能有我父母那樣的機會。我所做的便是鼓勵他們改變自己的命運?！崩铖Y笑著說。

責任編輯：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