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菲
“有時候,真想去他媽的房子車子,去他媽的三險一金,去他媽的結婚生子。想走很遠的路,認識很多的人,付出很多的愛,客死異鄉(xiāng),墓碑上刻著:這個家伙去另一個世界繼續(xù)牛逼了。”這是秋葉姐某日于作協(xié)群里發(fā)的一段話,2011年5月的最后一個星期四,與黃小鴨一起看了《加勒比海盜4》,從電影院出來,陶醉在劇情中澎湃不已的心突然平靜,周遭便格外冷清。午夜的街頭是剛剛散場的大戲,熙攘的世界帶著繁華落盡的死寂。抬頭看看暗藍的天幕被城市的燈光熏得微紅的顏色,流浪者裹著臟兮兮的毯子在臨街店鋪的櫥窗外睡得很香,微微的夜風拂過肩頭散開的長發(fā),又想起了這段話,眼淚止不住地掉下來。
我已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仔細地閱讀自己的心情,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一個人靜下心來思考,記不清有多長時間沒有幻想,韶華如流水般逝去時,赫然發(fā)現(xiàn),這些年過得同這些天過得沒有任何區(qū)別,我深深地悲哀。初中看三毛,幻想自己長大后可以背著行囊滿世界的流浪,在這世界的某個地方可以遇到一個像荷西那樣的長著大胡子的男人,讓我騎在他的肩頭,擠在盛裝的人群中看節(jié)日的花車紛亂平靜的眼眸,在狂歡中忘卻悲傷,在有限的生命里盡情去愛,把所有留下腳印的地方當作故鄉(xiāng),把所有熱戀過的城市當作天堂。當時總以為,長大就可以擺脫那些無涯的書本和漫長的童年的禁錮,于是格外迫切地渴望快點長大,快點把雙腳磨出老繭去西藏、去撒哈拉、去索馬里、去加勒比……
我的幼年有那么幾天的光景漂浮在甲板上,晚上枕著波濤蓋著星光入眠,現(xiàn)在的記憶里只有白色的桌布、白色的連衣裙、紅色的櫻桃、紅色的小皮鞋,金黃色的燈火照射著黯藍的海面上霧氣氤氳的樣子。在看《加勒比海盜4》以前,也看過前三部電影,但是從未有過去當海盜的念頭,因為自己一向是最吃不得苦的人,最近幾年吃魚過敏,當海盜會餓死??墒歉糁@么多年的光陰又看到黑色骷髏旗招搖在大屏幕上,突然就想起了那些年少時的幻想。這些年,在現(xiàn)實中跋涉,人是一天天的長大了,可是禁錮卻是越來越多。少年時被禁錮的只有身體,清澈的目光依然可以穿過教室的玻璃窗望向天空白云飄散的地方,思想依然如同錫林郭勒的馬群一樣奔向遠方。可是現(xiàn)在呢?在這樣一天天的重復中,我近乎忘記了當年的渴望。我經(jīng)常引用《相約星期二》里面的一句話在追問自己:“你需要的是面包,你想要的是巧克力圣代,拂去外表的塵埃,你就看到了生活的真諦。”可是在我現(xiàn)實的生活中,塵埃太多,積累的速度遠遠大于拂去的速度,一如日本大地震后福島核電站汩汩流出的輻射超標的冷卻水與投擲的各種阻礙物。
這些年,我過得不快樂,在別人的眼中或許有滋有味,可是鞋子穿在腳上,舒不舒服,腳知道。聽到那踩著高跟鞋的雙腳在人生的舞臺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腳上磨出的千瘡百孔又有幾人明了。為了讓那些關心我的人放心,笑容掛在臉上,肌肉都痛了,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時,我用大片大片的文字寫著別人的快樂、別人的幸福與別人的圓滿,事實上,越是持有美好的愿望的人,越是殘缺。我的人生航行在暴風雨中,站在船頭拉著風帆劍尖指著陰霾的蒼穹發(fā)出“FIRE”的咆哮時,海水的嗚咽蓋不住倉底的痛哭。杰克船長的指南針壞了,因為它只能指向南方而無法指向夢想。現(xiàn)實的條條框框和諧了個性與本色,剩下的靈魂,骯臟得地獄都不肯收容。帶著虛偽的面具活著漸漸的都忘了自己的模樣,以為自己本來就虛偽而愈加的無恥,就像白天說盡了鬼話晚上在被窩里放屁都沒有人味一樣。我有精神上的潔癖,我鄙視這些靈魂,可是這些年中,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緩慢的被侵蝕著。在杰克船長合上指南針的剎那,我看到了鏡中的自己。對于我這樣敢于扒開自己的傷口往上撒鹽再用力揉幾把的人,鏡子永遠不敢說謊。我問我自己,這些年的自己是否對人生有所虧欠,我的良心不曾回答我,因為此時它不在我身上,因為此時我已不再是杰克船長。
無窮無盡的寶藏,永不止息的冒險念頭,引用一句我較為鄙視的作家在我不曾鄙視的年代的一句話來為此文結尾:縱然這世間有千萬張面孔,我永遠會選擇最痛苦的一張去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