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俗語匯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民俗文化的綜合性載體，它多層面、多角度地反映著文化，《菽園雜記》民俗語匯承載民俗文化的方式主要包括三種：民俗語匯概括指稱民俗事象；民俗語匯具體陳述民俗事象；民俗語匯折光反射民俗。

關鍵詞：《菽園雜記》民俗語匯民俗文化

美國著名語言學家薩丕爾說：“語言……不脫離文化而存在，就是說，不脫離社會流傳下來的、決定我們生活面貌風俗和信仰的總體”（薩丕爾，1985：197）。這段話闡釋了語言與民俗文化的密切關系。民俗語匯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民俗文化的綜合性載體，它多層面、多角度地反映著文化，其承載的文化是厚重而有底蘊的。鐘敬文主編的《民俗學概論》中談到：“民俗語言是民俗的重要載體，語言承載民俗文化的方式主要有四種：1.語言單位概括指稱民俗事象；2.語言單位具體陳述民俗事象；3.語言單位旁涉夾帶民俗事象；4.語言單位折光反射民俗風貌?！保ㄧ娋次?，2002：305～306）據(jù)我們分析，《菽園雜記》民俗語匯承載民俗文化的方式主要包括以下三種：

（一）民俗語匯概括指稱民俗事象

這種方式是指“語言材料作為民俗事象的名稱，專語專用，語俗完全相印”（鐘敬文，2002：305～306）。如：

【拜年】京師元日后，上自朝官，下至庶人，往來交錯道路者連日，謂之拜年。（P52，卷五）

“拜年”指在新年時，拜家族中尊長及到親友處祝賀的風俗。清代允祿《世宗憲皇帝上諭內(nèi)閣》曰：“歲首，群相慶賀名曰拜年”。此風俗一直沿用至今。民俗語匯“拜年”直接指稱民間拜年的民俗活動，語言單位和民俗活動完全相印。

【劃龍船】朝廷每端午節(jié)賜朝官吃糕粽……上迎母后幸內(nèi)沼，看劃龍船，炮聲不絕。（P1，卷一）

“劃龍船”又名“賽龍舟”“龍船賽會”，關于其起源，在民間被大多數(shù)人認可的說法是指端午以龍舟競渡的形式紀念愛國詩人屈原，此為一項傳統(tǒng)民俗活動。對于此民俗的記載，最早見于南朝梁吳均《續(xù)齊諧記》：“楚大夫屈原遭讒不用，是日投汨羅江死，楚人哀之，乃以舟楫拯救。端陽競渡，乃遺俗也?！薄锻溜L錄·卷一·八》曰：“端午龍舟，端午節(jié)有龍舟之戲，相傳以弔三閭大夫。本荊楚歲時記之說，但于吳地無涉。按：邯鄲淳《曹娥碑》云：‘五月五日迎伍君逆濤而上，為水所淹。吳越春秋以為起于勾踐，蓋憫子胥之忠而作（周櫟圓書影以為習水報吳托于嬉戲）。宗懔引《曹娥碑》，謂是東吳之俗事，在子胥不聞屈氏。”（長澤規(guī)矩也，1989：180）民俗語匯“劃龍船”專語專用，概括指稱相應的民俗活動。

【斗葉子】斗葉子之戲，吾昆城上自士夫，下至僮堅皆能之。（P173，卷十四）

“斗葉子”又名“斗葉”，是民間一種博戲，紙牌戲的一種。民俗語匯“斗葉子”直接概括指稱此種博戲。

《菽園雜記》中，承載民俗文化屬于此種方式的民俗語匯還有：祈年、勸酒、祈禱、祈雨、造蠱、嫁、葬、出喪、發(fā)孝、求婚、議婚、釋菜禮、春祭、殉葬等。

（二）民俗語匯具體陳述民俗事象

這種方式是指“一個詞、短語或一兩句話，直接道出民俗事象的具體內(nèi)容”（鐘敬文，2002：305～306）。如：

【吃不落夾】然今朝中以四月八日為佛節(jié)，賜百官吃不落莢，莫有覺其非者。（P56，卷五）

“不落夾”是以葦葉包糯米或桐葉攤卷白面蒸煮而成的食品。四月初八日用以供佛，朝廷亦以賜百官。明代劉若愚《明宮史·飲食好尚》亦云：“﹝四月﹞初八日，進不落夾。用葦葉方包糯米，長可三四寸，闊一寸，味與粽同也?！贝嗣袼渍Z匯直接陳述了民間在四月初八佛節(jié)時的民俗事象。

【蘆青長一尺，莫與河豚作主客】梅圣俞《河豚詩》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當此時，貴不數(shù)魚蝦?！倍徉l(xiāng)俗語則云：“蘆青長一尺，莫與河豚作主客”。蘆青，即荻芽也。荻芽長，河豚已過時矣。（P111，卷九）

“蘆青長一尺，莫與河豚作主客”意指河豚的食用有鮮明的季節(jié)性，只要到了蘆青長一尺之時，河豚就過了最佳食用季節(jié)（一說是因為肉質(zhì)沒有之前鮮美，另一說是毒性增加，食用風險隨之增加），便不用其招待主客或不用其作為招待客人的主要食物?！昂与唷币嗝昂喻儭?，魚名，肉味鮮美，但肝臟、生殖腺及血液有劇毒，經(jīng)處理后方可食用，我國沿海和某些內(nèi)河有出產(chǎn)。我國從古至今形成了時間久遠的食用河豚文化。因為河鲀味、毒皆備，故古人有所謂“舍命吃河豚”一諺。如今，民間仍流傳“拼命吃河鲀”這句俗語。民以食為天，飲食在人們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民俗語匯“蘆青長一尺，莫與河豚作主客”直接陳述了民間的飲食習俗。

【種竹無時，雨過便移，多留舊土，記取南枝】/【十人移竹，一年得竹。一人種竹，十年得竹。】種竹無時，雨過便移，多留宿土，記取南枝。”此種竹訣也。……又云：“十人移竹，一年得竹。一人種竹，十年得竹?！鄙w十人移者，言其根柢之大，即多留舊土之謂也。（P168，卷十四）

前一句農(nóng)諺直接陳述種植竹子的秘訣：種竹不分時節(jié)，下雨后便可移植，盡量留下原來根上帶的土，切勿轉向，否則樹木易枯死。元《農(nóng)桑輯要》亦云：“諺云‘栽竹無時，下雨便移，多留宿土，記取南枝?！焙缶滢r(nóng)諺陳述了移植竹子的經(jīng)驗：移植竹子要大顆移植，盡量多留原來根上的宿土，不易傷及竹根，竹子便易于成活，反之則不行。其他文獻也有類似的記載。明代徐光啟《農(nóng)政全書》卷三十九：“諺曰：‘一人種竹，十年盛；十人種竹，一年盛?！泵鞔卧偂吨駧Z山房雜部》卷十：“諺曰：‘十人種竹，一年成林；一人種竹，十年成林?！蔽覈怨艦檗r(nóng)業(yè)大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在社會生活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人民群眾在長期的生產(chǎn)實踐中積累出豐富的經(jīng)驗，這些經(jīng)驗有的就以俗語、諺語的形式流傳下來，形成了穩(wěn)定而悠遠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民俗。

《菽園雜記》中，承載民俗文化屬于此種方式的民俗語匯還有：作揖、纏足、雕青、刺花秀、文身、釘官石等。

（三）民俗語匯折光反射民俗

鐘敬文（2002：305～306）認為，“民間語言雖不直接陳述民俗事象，但其內(nèi)容與民眾生活緊密相關，反映出民眾的生活狀況與價值觀念，凝聚著民眾的智慧與經(jīng)驗。通過這些內(nèi)容，可洞見彼時彼地的文化風尚、世俗人情，從而領悟若干民俗的慣制和風采?！比纾?/p>

【借書一癡，還書一癡】世有“借書一癡，還書一癡”之說，此小人謬言也。癡，本作瓻，貯酒器。言借時以一瓻為贄，還時以一瓻為謝耳。以書借人，是仁賢之德；借書不還，是盜賊之行。豈可但以癡目之哉!（P116，卷九）

《菽園雜記》作者陸容對諺語“借書一癡，還書一癡”的考證極是。“借書一癡，還書一癡”本作“借書一瓻，還書一瓻”，“瓻”又通“鴟”，為貯酒之器?！稘h書·陳遵傳》載楊雄《酒箴》曰：“鴟夷滑稽，腹如大壺。盡日盛酒，人復借酤”，顏師古注：“鴟夷韋囊以盛酒”（張一民，1997）。后人略稱為“鴟”，后造“瓻”字以別。《集韻》“瓻”字下注：“古以借書，借書饋酒一瓻，還書亦饋酒一瓻”?！敖钑划E，還書一瓻”反映一種禮俗：早在漢代，借書者和藏書者有著約定俗成之禮儀——借書以一瓻酒相送，還書以一瓻酒相饋，皆表謝意。但此句俗諺在流傳的過程中，被訛為“借書一癡，還書一癡”，正常的藏書借書行為卻被人恥笑，甚至還有過之而不及的意味，唐人李匡乂在《資暇集》中稱后人更生其辭為：“借一癡，與二癡，索三癡，還四癡”。（張一民，1997）“借書一癡，還書一癡”這句諺語本身雖沒有直接陳述民俗，但據(jù)訛傳考察其本句（“借書一瓻，還書一瓻”）及本義，卻可以窺見民間藏書家與借書者之間，因書籍流通而產(chǎn)生以鴟酒相酬謝的遵信守約。

【事要好，問三老】諺云：“事要好，問三老?！保≒12，卷二）

“三老”泛指有聲望的老人。整句俗諺之意為：想要把事情辦好，須向有經(jīng)驗之人請教。這句俗語體現(xiàn)了古代人民群眾重視實踐經(jīng)驗的觀念。

《菽園雜記》屬于此種方式的民俗語匯有：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為官生一事不如省一事；媒、薨、避諱、快兒、抹布、興哥、謝歡喜、圓果、豎笠、昆山、手巾嶴等。

參考文獻：

[1][美]薩丕爾.語言論（中譯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2]鐘敬文.民俗學概論.[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2.

[3][日]長澤規(guī)矩也.明清俗語辭書集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9.

[4]鐘敬文.民俗學概論.[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2.

[5]張一民.“借書一癡，還書一癡”辨[J].圖書館建設，1997，（1）.

（黎燕四川綿陽 四川中醫(yī)藥高等?？茖W校62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