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尤之
眼看到年根了,我要請張清吃飯。張清是名警察,在派出所工作,平時就夠忙的,一到年根,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邀請了幾次,張清總算抽了個閑,約定今晚八點在水西門大街的風(fēng)華樓聚聚。
八點一刻,張清才到。一見面,張清就抱拳致歉:兄弟,沒辦法,事情太多,又回家換了便裝,所以來遲了。我說咱倆誰跟誰啊,十幾年的鐵哥們了,說這客氣話干啥,待會兒多喝兩杯酒就是了。兩人哈哈一笑,坐下來邊喝邊聊。
我說,你來喝酒,咋還換便裝了?咱倆又不是外人,不用穿得那么莊重。張清說,兄弟你不懂,那身制服穿在身上,人就被管制死了,很不方便。穿便裝多自由啊,大家都是平頭百姓,想罵爹罵爹,想叫娘叫娘,誰管得著???我說那倒是,難得今天你穿了便裝,咱倆就喝他個不醉不歸,反正破壞不了人民警察的光輝形象。我和張清是老朋友,在一起說話一向口無遮攔。
可能是太晚了的緣故,風(fēng)華樓的顧客并不多,只有四五桌客人在吃飯。到了八點半,五號桌客人吃完了,服務(wù)員收了席。不一會兒,又來了三個男人,坐在五號席上。服務(wù)員趕緊奉上茶水,遞上菜譜。
我們酒喝得不多,話說了不少,東扯西拉的,先說南京今年的天氣還好,不算冷,再說起白鷺洲公園發(fā)現(xiàn)了男性尸體,接著又說到最近發(fā)生的搶槍事件。酒興不錯,談興也濃,喝到九點半,兩人才喝了大半瓶。正聊著,忽聽一聲刺耳的爆裂聲,繼而是一個夾克男人的粗罵:媽的,你們這是敲詐,是欺騙!又一個風(fēng)衣男人說,讓你們老板出來,給老子個說法!那個摔杯的平頭男人啪地又摔碎了一個杯子。
店堂里頓時亂了起來。
我和張清停下筷子,豎起耳朵聽個仔細(xì)。原來是五號桌的三個男人吃完了,結(jié)賬時發(fā)現(xiàn)服務(wù)員把賬算錯了,將五號桌前一撥客人的賬單加到了這三個男人的賬上。三個男人得理不讓人,大鬧店堂,滿嘴臟話,又罵又砸。風(fēng)衣男人說,讓你們的老板出來,給老子個說法,他是不是不想開酒樓了?收費的服務(wù)員是個小女孩,怯怯地低著聲,一個勁地賠禮道歉,說我把多收的錢退給您,行嗎?夾克男人指著女孩的鼻子說,想退錢了事?知道你這是什么行為嗎?是敲詐!你別和老子說什么賬算錯了,你怎么不錯給老子呢?
三個男人氣勢很兇,服務(wù)員們都不敢說話。有幾個年長的客人前去勸解,勸三個男人消消氣,給小女孩一個改正的機會,又讓小女孩向客人賠禮道歉。小女孩一再鞠躬致歉,但三個男人不肯罷休,一定要老板出來給個說法。一個年長的客人對小女孩說,要不,你們就請示老板賠點錢吧,畢竟錯在你們嘛。平頭男人說,對嘛,雙倍賠償,不就完了?你多收了我們四百塊,賠我們八百就O K了。小女孩不敢答應(yīng),只是對著離吧臺最近的三號桌發(fā)愣。
三號桌的四位客人仍在喝酒。吧臺前面雖然吵得厲害,四位客人似乎充耳不聞,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酒店的其他客人都在看熱鬧,我和張清也在靜觀事態(tài)。我小聲對張清說,這三個男人太過分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嘛。張清說,是過分了,小女孩顯然不是故意的。我說那小女孩肯定不會敲詐的。張清說,話是這么說,可真的要說她是敲詐,也不是不可以啊。
風(fēng)衣男人捶著吧臺問,你們老板呢,讓你們老板出來呀?你們老板不會是縮頭烏龜吧?夾克男人也在嚷,是不是不想解決問題呀?再不給個說法,老子報警了!平頭男人又將吧臺上的計算器甩出老遠(yuǎn)。
我忽然盯著張清看,低聲說,三個男人太過分了,你過去制止一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