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丁

婚姻失意，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長

2010年3月的一天傍晚，34歲的吳娟拖著沉重的拉桿箱，敲開北京市房山區(qū)一個新建小區(qū)的5單元501室。母親劉鴻站在半掩的門后，冷冰冰地問：“你回來干什么？”

“這是我家，我憑什么不能回來？”吳娟悶聲說。

“這是我跟你爸爸拆遷換來的房子，房產(chǎn)證上沒你名字！”母親依然不讓吳娟進(jìn)門。

“這房子我出了錢，我就該回來?。　眳蔷甑穆曇綦S即大了起來。吳娟的父親吳海剛剛遛狗回來，正趕上母女爭執(zhí)的這一幕，連忙哄勸著這對母女進(jìn)了門。

這是一個新建小區(qū)頂層復(fù)式結(jié)構(gòu)的房子。父母住在樓下，吳娟提著沉重的拉桿箱上了閣樓。十幾分鐘后，她已麻利地把東西放好了。最后，她從拉桿箱里拿出一把奶頭錘和一個相框，把自己的照片釘在了床頭處。

吳娟對這個程序太熟悉了，自從兩年前離婚后，她的全部家當(dāng)都裝在這個拉桿箱里，這個拉桿箱成了她流動的家。

收拾完畢，剛才與母親那不快的一幕早已煙消云散，吳娟自言自語說：“回家了，再也不用四處漂泊了！”

聽到樓上砸釘子的聲音，劉鴻在樓下喊：“敲什么呢，趕緊下來洗個手準(zhǔn)備吃飯吧！”聽到母親呼喊，吳娟從樓上下來，迎面是滿桌豐盛的晚餐。吳娟心想，這久違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日子，今天又回來了。

顧不上洗手，吳娟抓起一塊牛肉吃了起來，邊吃邊說：“我吃完了得早點(diǎn)休息，不然明天趕不上早班車就遲到了?！?/p>

沒想到吳娟的一句話又惹來母親的數(shù)落：“嫌遠(yuǎn)你離什么婚啊，要不離婚，你住在朝陽區(qū)那邊，走幾步就能到單位。你離婚都兩三年了，趕緊再婚，過個正常人的日子吧?！甭犃诉@話，吳娟沒有接茬。

吳娟明白，母女交惡的起因，是因?yàn)?0年前她準(zhǔn)備結(jié)婚時，逼著母親拿出了炒股的20萬元。如今自己離了婚，父母的家就是最后的避風(fēng)港灣，她不希望這個港灣里再有什么風(fēng)浪。

不斷催婚，母親對女兒的人生太多干預(yù)

吳娟出生在北京市一個普通市民家庭。母親性格急躁犀利，父親性格寬厚內(nèi)向。吳娟高中畢業(yè)參加工作后，每月都給母親交錢，以備將來結(jié)婚時置辦嫁妝。到2000年，25歲的吳娟已經(jīng)交給母親20多萬元。

吳娟本以為母親會很珍惜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沒想到母親竟然拿錢去炒股，而且屢炒屢賠。于是，吳娟找母親索要錢款。這下可捅了馬蜂窩，母女兩人不但惡語相向，而且動起手來。

經(jīng)過一番爭吵，劉鴻最后把一個20萬元的存折摔在了吳娟臉上說：“拿走你的錢！從此我沒你這個女兒，你愛哪里去就哪里去！”

此后，母女二人勢同水火。而接著吳娟自己選擇的婚姻，更加重了母女之間的積怨。聽說吳娟要與一個窮小子結(jié)婚，劉鴻百般阻撓，以死相逼都無濟(jì)于事。

更為不幸的是，吳娟婚后多年沒有生育，加上與丈夫感情不和，2007年兩人鬧離婚。劉鴻得知情況后，不但沒有安慰吳娟，反而數(shù)落她說：“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如果你非要離婚，就別回這個家來！”

聽到母親如此絕情的話，吳娟與丈夫離婚后，就一直在外租房子住。直到后來父母在城里的房子拆遷，被安置到房山區(qū)的這個新建小區(qū)時，父親吳海不忍心唯一的女兒離婚后四處漂泊，便特意要了一個復(fù)式結(jié)構(gòu)的戶型，以便迎接女兒回家。

感念父親的舐犢之情，吳娟連忙拿出自己的積蓄幫助父母交了房款。她之所以這樣做，也是希望母親能夠接納她回到家庭這個避風(fēng)港。

吳娟搬到父母家居住之后沒幾天，就因?yàn)樯习嗑嚯x太遠(yuǎn)，辭去了工作。

劉鴻心急如焚，她覺得女兒沒了工作，又不嫁人，就只能啃老，那豈不是坐吃山空？于是，她開始發(fā)動親朋好友為吳娟介紹對象。

介紹人一說吳娟已經(jīng)34歲，只有高中文化水平又沒有工作，還離過婚，而且寄居在父母家里，很多人連見都不見。好不容易聯(lián)系到一兩個同意見面的，吳娟卻看不上。

每次相親之后，吳娟都厭煩地對母親說：“你就這么急著把我趕出去嗎？”

劉鴻氣不打一處來，忿忿地說：“你連門都不出，整天趴在那里，不是睡覺就是上網(wǎng)玩游戲，你讓我養(yǎng)你一輩子嗎？”

“我不用你養(yǎng)，我明天就出去打工！”吳娟氣呼呼地上了閣樓。

再揭舊傷，壓抑的屋檐下怎棲脆弱女兒心

2010年9月15日，吳娟應(yīng)聘到良鄉(xiāng)一家購物中心當(dāng)了收銀員。剛開始，吳娟每天都是早早起來坐公共汽車趕往單位，晚上下班回到家里常常已是深夜。劉鴻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9月29日晚上，超市因?yàn)椤笆弧秉S金周搞促銷，關(guān)門時間延長了1個小時，吳娟回到家時已將近12點(diǎn)。看著女兒疲憊的身影，劉鴻心軟了，她拿出家里的轎車鑰匙來到樓上說：“車在家里放著也沒多大用，你開著上班去吧！”

聽到這句話，吳娟心里充滿了溫暖。連續(xù)幾天，因?yàn)樽约洪_車，回家時間也提前了，母女的關(guān)系也緩和了許多。

吳娟沒想到的是，幾天后母親舊事重提給她介紹對象。劉鴻幾次安排吳娟去見面，都被吳娟以工作忙脫不開身為由拒絕了。

10月6日，劉鴻再次催問，吳娟不耐煩地說：“車都沒油了，沒錢加油！要不你給我加去！”吳娟不想去相親，只好隨便說了個理由。

聽到這里，劉鴻火冒三丈地說：“車讓你開，還讓我給你加油，你講不講理??？你占我們老兩口便宜還少啊！要不是你瞎折騰，你老公怎么會把你趕出來？”

離婚是吳娟這輩子最痛的一處傷疤，親生母親一次次往自己傷口上撒鹽，她受不了。兩人從爭吵變成了廝打。

最后，劉鴻決絕地發(fā)出最后通牒說：“你愛哪里去就哪里去，這個家容不下你。車是我的，你現(xiàn)在立即把鑰匙交出來！”吳娟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自己的親生母親竟然要把自己掃地出門！她狠狠地把鑰匙摔在了地上。

由于跟母親吵鬧耽誤了時間，吳娟上班遲到了。2010年10月8日，她干脆辭掉了工作。

當(dāng)天，母親給吳娟兩個選擇，要么盡快找個人結(jié)婚，要么馬上搬出去住。當(dāng)晚，吳娟一夜未眠，她想不通，為什么母親會如此對待自己？天亮后，她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把相框和錘子等雜物收拾進(jìn)了拉桿箱。

錘殺親娘，避風(fēng)港灣血海翻騰

10月9號早上7點(diǎn)多，吳娟聽到父親推開房門出去遛狗后，決定和母親攤牌。她下樓來到父母的臥室說：“你把車鑰匙給我，我馬上出去找房子。只要找到房子，我就搬出去。”

劉鴻當(dāng)然不肯答應(yīng)，她指著吳娟的鼻子說：“別做夢了，趕緊從這里給我滾出去！”

吳娟朝母親吼了起來：“你是人嗎？我是你親生女兒，不是撿來的野孩子，你對我這么狠毒，還配做母親嗎？”

在母女的對罵中，吳娟感覺自己已經(jīng)陷入了窮途末路，那些不堪回首的辛酸往事像淤泥被翻騰出來堵塞了她的心智：從小母親就不待見自己，長大后獨(dú)自打拼賺來的錢卻被母親拿去炒股，并為此交惡10年。離婚回家本想投奔一個溫暖的港灣，母親不但不安慰自己卻橫加指責(zé)，今天竟要把自己掃地出門。

吳娟失去了理智，她扭身上樓，從拉桿箱里順手抽出那把奶頭錘，下樓直奔母親的臥室。無情的鐵錘，像雨點(diǎn)一樣落在了母親的頭上，55歲的劉鴻軟軟地倒在血泊之中。

此時，外出遛狗的父親吳海正巧進(jìn)門，吳娟平靜地把事情告訴了父親。老父親一聽，含淚長嘆一聲說：“孩子，報警自首吧！”說完，吳海連忙撥打了120急救電話。

很快，吳娟也打電話向110報警。兩串長長的笛聲刺破小區(qū)的寧靜，急救車和警車先后開進(jìn)小區(qū)。劉鴻因搶救無效身亡，吳娟被押上了警車。

眼見失去妻子的吳海，悲痛中不忍心再失去女兒。他連忙為女兒請了律師，并主動向司法機(jī)關(guān)提出原諒吳娟，請求法院輕判。在吳海百般努力奔走之下，加上吳娟主動投案，如實(shí)供述自己的罪行構(gòu)成自首，法院對吳娟作出從輕處罰。2011年12月18日，北京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一審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吳娟有期徒刑15年。

離婚已是當(dāng)今社會不可避免的一種現(xiàn)象，離婚后的女方往往選擇自己的父母家當(dāng)作避風(fēng)港灣，來療救已經(jīng)受傷的心靈。身為母親，要對女兒加以護(hù)佑而非指責(zé)，參與干涉亦要有度。作為女兒，雖然母親在表達(dá)方式和態(tài)度上有所欠妥，但不能成為其行兇的理由。這個令人悲痛的案例，不能不讓人們警醒。（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