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春芝

一

學校外面的小吃店里，陳曉雯一副荊軻赴秦的果敢神態(tài)，悲壯而堅定地對高捷文說道：“從今天起，我要把全部精力用在學習上，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我的目標由三本上升為一本！”

“哦？我沒聽錯吧?！备呓菸墓室獾纱罅搜劬ο裢庑侨艘话愣⒅悤增?，然后湊近陳曉雯道：“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p>

“你不相信嗎？”陳曉雯非常生氣，“人家上著緊張的高三，還悠哉游哉地談著戀愛，成績卻保持得那樣好。我憑什么自哀自怨？憑什么只上三本？”陳曉雯握緊拳頭，學著韓劇里人物的樣子道：“我要上一本！一本！陳曉雯，加油！加油！”

“真的嗎？”高捷文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下來的，他拉住陳曉雯的手，一起舉起來，“盡管油價飛漲，老高甘愿傾其所有，為小陳加油……”

“去去去，我是老陳！”陳曉雯說完，兩個人開心地笑了起來。

高捷文心里更是得意，看來自己的“錦囊妙計”起作用了。

就在昨天，高捷文破費請了陳曉雯的好友天天和遠遠吃德克士快餐，并把自己的錦囊交給了她們。

二

高捷文比陳曉雯大一歲，他們的父母是非常要好的大學同學，畢業(yè)后又在同一所城市里工作，房子也買在一個小區(qū)里。因此，他們二人從上幼兒園到高三都在一起。因為高捷文沉穩(wěn)而不失幽默，所以常常以兄長的姿態(tài)保護著陳曉雯。陳曉雯則嘻嘻呵呵、口無遮攔，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而且常常惹些小麻煩，這小麻煩也常常由高捷文來替她解決。

同學們都知道他們親如兄妹般的關(guān)系。并且因為陳曉雯的嘻嘻呵呵、熱情開朗、從不記仇讓同學們很是喜歡她。所以，當高捷文拿出自己的“錦囊”時，天天和遠遠表示一定保守秘密、完成任務(wù)。

高捷文不但處事沉穩(wěn)，學習也較努力，上高中以來成績很穩(wěn)定，一直保持在班級的前十名，他把自己的目標定在重點大學，至少也要上個一本的院校。陳曉雯則不愿努力，在學習上也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加之她的奶奶常常念叨：“女孩子最重要的是性情的培養(yǎng)，上個三本就能顧著自己了，何必受苦受累去上什么名牌、重點。”這話，陳曉雯聽著很是受用，“上三本”也就成為“胸無大志”的陳曉雯的最高目標。

三

故事要從他們上高三的一個月后說起。那天，陳曉雯氣喘吁吁地去找高捷文，見到高捷文，她氣急敗壞地說：“老陳今天真是槽糕透了?！痹瓉?，她從圖書館借書出來，只顧看封面上的帥哥竟然和進圖書館的一個帥哥撞了個滿懷。待嘻嘻呵呵、愛惹小麻煩的陳曉雯想蠻不講理地指責那個帥哥時，那帥哥急忙把她扶穩(wěn)、站正，然后滿含歉意地問她：“不好意思，撞疼您了嗎？”人家這樣彬彬有禮，讓她想惹小麻煩的陰謀不能得逞了。所以，陳曉雯氣急敗壞不單單因為和那個男生撞了個滿懷。高捷文當然明白這里的緣故，聽完陳曉雯的敘述哈哈大笑：“老高今天少了一個麻煩了。不知道是哪位帥哥如此本領(lǐng)?！标悤增┮宦?，更加氣憤，給了高捷文一拳，撅著嘴巴氣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學校操場邊上，不計小仇的陳曉雯很是驕傲地對正在做仰臥起坐的高捷文道：“我老陳本領(lǐng)更高，今天就打聽到了，被你認為本領(lǐng)高強的人叫蘇浩宇，是理科重點班的一號殺手?！比缓?，拍著高捷文的肩膀，仰天嘆息道：“老陳總以為老高厲害，沒想到有人比老高更厲害！人不但長得比老高帥，學習上的秘密武器也厲害。如果老高的武器是降龍十八掌，那蘇浩宇的武器就是九陰真經(jīng)了，威力不知大老高多少倍??！……”

見高捷文從健身器材上起身，陳曉雯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兒地跑了。

四

從那以后，陳曉雯每天都有關(guān)于蘇浩宇的情況說給高捷文聽，什么總保持在理科的前三名了，什么運動健將了，什么常常不上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了……不但如此，她居然用自己的小陰謀——在蘇浩宇經(jīng)過她身旁時故意佯裝崴了腳，和蘇浩宇搭上了話。

高捷文聽得憤憤然，心里又酸酸的不是滋味。于是調(diào)侃陳曉雯：“丫頭，你不會是愛上他了吧？”

“哈哈，不一定啊，也許不會，也許會?！标悤增┕室獍咽种负谧炖?，歪著腦袋慢條斯理地說完，又一溜煙兒地跑了。

一個多月了，陳曉雯的嘴里除了蘇浩宇還是蘇浩宇，而且說起蘇浩宇來兩眼亮晶晶地放著光。高捷文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可是陪她十幾年的伙伴，她的心里就沒有他高捷文嗎？真是個沒心沒肺的丫頭。這樣酸溜溜的時候，高捷文又被自己的醋意搞笑了，自己明明是一直把她當作妹妹的。雖然笑了，分明是苦笑。秋風漸涼，學校里已是落葉滿地，高捷文的心里更是悲涼，暗想：小丫頭，隨她去吧，我不理她就是。

五

高捷文不理陳曉雯是行不通的，因為多年來的習慣。這不，陳曉雯又來找高捷文了，竟然是向高捷文討教怎樣去約會蘇浩宇，而她的理由冠冕堂皇：向他討教學習上的“九陰真經(jīng)?！?/p>

高捷文真的生氣了，他強壓怒火打發(fā)走了陳曉雯，在漆黑的操場上一圈圈地跑著……下晚自習的鈴聲響了，操場邊上的燈光一起亮了，剎那的光亮照得高捷文心里一顫：現(xiàn)在可是緊張的高三，容不得他有半點疏忽，他明白該去調(diào)查蘇浩宇了。

高捷文調(diào)查的結(jié)果，除了陳曉雯了解到的，還有更重要的一項內(nèi)容：蘇浩宇和一個女孩從初三就開始了拍拖，那女孩就在距離高捷文他們所在的市一中不足五公里的市二中就讀，在市二中的理科班，也是頂尖級人物。

這結(jié)果讓高捷文犯了難：告訴陳曉雯嗎？她會受不了的，這丫頭已經(jīng)像癡迷的粉絲對待自己崇拜的明星一般癡迷著蘇浩宇了，大有要主動出擊去追蘇浩宇的勁頭。不告訴她吧，她會越陷越深，等到明白了事實真相的時候，傷害必然更深……

六

就在高捷文為難的時候，陳曉雯的信息發(fā)過來了：“我要死了！”高捷文急忙打過去電話，知道她正在去KTV的路上。

在KTV的包間里，高捷文陪著陳曉雯唱歌、喝酒，聽她聲嘶力竭地喊：“他有女朋友！”“他竟然有女朋友！”“陳曉雯，大傻瓜！”“陳曉雯，大傻瓜！”……

這件事情發(fā)生在周末。陳曉雯發(fā)泄了整整一個下午，然后很瀟灑地對高捷文說：“走，上晚自習去。”

第二天，陳曉雯請了假沒到教室上課，高捷文在網(wǎng)吧里找到了她，她竟然叼著煙卷和一幫社會上的男孩子一起打游戲。高捷文軟硬兼施把她勸回了學校，但是晚自習她卻逃課了，她把自己關(guān)在寢室里睡大覺……

第三天，繼續(xù)逃課。第四天，高捷文把陳曉雯罵到了教室里。但是，整整一天，她呆呆的、傻傻的一言不發(fā)，任憑高捷文在課間怎樣逗她，她都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接下來，她就常常逃課，“一摸”成績出來，別說三本了，她的成績上二專都難。高捷文因此也輾轉(zhuǎn)難眠。

那天，站在“一摸”的光榮榜前，理科班的學生在議論名列榜首的蘇浩宇，這議論讓高捷文靈感頓生……于是，就有了他的“錦囊妙計”。

七

從陳曉雯向高捷文喊著要考一本開始，她一改嘻嘻呵呵、沒心沒肺的樣子。上課，認真聽講、做筆記，下課，她會追著老師問數(shù)學題、英語語法……早上早早地進教室，晚上和高捷文一道最后離開教室。

功夫不負有心人。從繽紛的落葉到枝繁葉茂的數(shù)十天如一日的努力，他們終于如愿以償，分數(shù)都超過了自己的目標分數(shù)線。

填報志愿時，陳曉雯還原了本來面目，嘰嘰喳喳、嘻嘻呵呵地跟在高捷文身后，她要和高捷文報同一個城市的院校。

填完志愿，陳曉雯提議租自行車到偏僻的環(huán)城路上去兜風。天色向晚，涼風習習，綠葉起舞，紅花搖曳，他們一起騎著單車哼唱著鳳凰傳奇的《荷塘月色》，陳曉雯突然伸出腳，猛踢一下高捷文的單車后迅速向前飛奔，待高捷文扭正自己單車的方向，陳曉雯已經(jīng)在他前面好遠，只聽她邊唱邊喊：“我就像魚兒在你的湖塘……老高，追我啊，要不魚兒會渴死的……”

高捷文哪里知道，此時的陳曉雯已經(jīng)是淚流滿面。

原來，在高考結(jié)束后，天天悄悄把高捷文的“錦囊”給了陳曉雯，“錦囊”里是陳曉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內(nèi)容，那正是她在那個傷心、煩躁的夜晚聽到的天天和遠遠的對話，正是她們的對話啟迪了她的心智，讓她撥開暗戀的迷霧，看到了自己的路。

天天：“理科班的蘇浩宇真是厲害。每次考試成績都保持在理科的前三名?！?/p>

遠遠：“不但成績厲害。聽說，他每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都不上，不是去打乒乓球，就是去市二高會女朋友?！?/p>

天天：“他女朋友也很厲害，是市二高的前十名?！?/p>

遠遠：“唉！看看人家想想我們，真是慚愧啊。人家談著戀愛成績還保持得那么好，我們簡直是糊涂蟲啊。什么也沒有做，成績竟然也不怎么樣……”

天天：“我們必須努力學習了，憑什么這樣白白地浪費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