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強

我說：我真沒用，真無能

我久久地低著頭

不斷交錯搓動著手指頭

就像……

就像一只可憐的小狗

你說：我發(fā)覺我真笨，真笨

你輕輕地把著水杯

看血紅的飲料不停地流動

你帶著矜持

深邃得就像大海里的星星

……

我說：我感覺像在做夢

坐在同一列班車，同一節(jié)車廂，還在同一張坐椅

上

就像……

就像兩個陌路相逢的旅人

你說：好的還很多很多

你咬著嘴唇

把困惑寫滿臉頰，眉梢，以及一切能看到的地方

……

我說：你要好好考慮考慮

關(guān)于吃飯，說話，睡覺之類雜七雜八的事情

就像……

就像將要出嫁的新娘

你說：現(xiàn)在還太早太早

你沉默著

把頭別向遠(yuǎn)方

一副此地?zé)o銀的模樣

……

我說：……

你說：……

……

我說：你現(xiàn)在好嗎

累不累，忙不忙

我沙啞著嗓子

硬擠出幾多牽強

你說：如今還好還好

你嘮里嘮叨

也沙啞著

卻似一連串的爆米花

……

我說：我聽不懂，聽不清

現(xiàn)在時間緊張，就下次吧

其實，我是在撒謊

你說：那……就下次吧

……

我說：……

你說：……

我什么話也沒說

因為

因為今天是零七年的二月十四日

無風(fēng)無雨也無晴

這是我的一段感情，一段用詩寫出來的感情?，F(xiàn)在寫出來，我不知道我是在祭奠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它一直擱在我的心底，占據(jù)著一方天地。我一直堅信它不是愛情，它只是青春的萌動，是一段青澀的心路歷程，只是不知道，它是否在無意中傷害了另一個人的心……

那年我十八歲。在讀中專。

都說：好男配丑女。郎才女貌的愛情在這個社會真的不多見，幸福不幸福倒在其次。學(xué)校里的?；?、班苗大都被那些“富家公子”、“潑皮無賴”們“霸占”了。我們不能說這樣的搭配不好。柏楊先生曾說過：當(dāng)貧窮從前門進(jìn)來時，愛情就會從后門悄悄溜走。這個社會說到底還是現(xiàn)實的。沒有面包的人愛情只是奢望，洋洋灑灑幾頁的情書抵不過金錢的糖衣炮彈，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這樣的。

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因為我是窮人家的孩子。窮人家的孩子吃飯都成問題，所以無暇談情說愛。但上帝又是公平的。青春這個東西，每個人都會有，不分你我。我們同樣可以啃著冷硬的饅頭，唱“我被愛情撞了一下腰”。躁動、滾燙的熱血同樣在每個年輕的身體里流淌……

所以，正當(dāng)青春的我也在期待著那么一場“愛情”，但它又是現(xiàn)實和卑微的。因為在選擇“愛情”的對象方面我著實費了一番苦心：首先，與我的老家要離得近（為將來的成功率高一些）；其次，在班里找（接觸的機會多）；再就是自己要有優(yōu)勢（這樣我才能有自信駕馭的能力）。有了這些條件我開始在周圍篩選，選來選去就選到了她。

她個子不高，小小的眼睛，圓圓的臉。微胖。除了臉上閃爍的青春的光澤外，再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對了，鼻子。只有鼻子小小的翹著，讓整張臉?gòu)汕纹饋怼２贿^，我的那幾個條件倒是符合的。

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小喬。初聽的人肯定會把她跟三國時候的那個美女聯(lián)系起來，但越是這樣在見到真人時越容易產(chǎn)生心理落差，我也不例外。

我就坐在她正前方的座位上。我給她的背影居多。在沒有那個念頭前，我只是道貌岸然地跟她“眉來眼去”。但自從有那個念頭后，我的心里仿佛有了牽掛：上課前，她沒到。我心里浮想聯(lián)翩地犯嘀咕；下課后，每每有意無意地用目光搜尋她的身影。但在突然觸碰到她目光的一瞬，我又會飛快地把視線移開。這時，心里的秘密好像被人發(fā)現(xiàn)似的，怦怦的一陣亂跳。

我想，她是有心靈感應(yīng)的。不然，在目光交匯的那一霎，她眼底的那一絲慌亂從何而來？她急急地轉(zhuǎn)開視線搜尋下一個目標(biāo)的速度比我還要快。

我們在用心靈的窗戶捉迷藏。

后來，她的親戚來看她（男的）。晚上她找我來安排食宿。我自然樂得忙前跑后。但也僅限于此。

再后來，同桌曾偷偷地問我，你們兩個到底是怎么了？我笑笑。隱秘的情感倒有種昭然若揭的感覺。兩個人，包括外人都看出了端倪，說與不說還有什么分別？

我一直遲遲不愿也不想揭開那一層薄如蟬翼的簾櫳。我沉浸在這壓抑的情感當(dāng)中了。朦朧中有股親切，但親切間又隔開些距離。虛虛實實，似是而非。仿佛永遠(yuǎn)都透著新鮮與活力。這樣到最后，牽掛的對象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她的渾身已經(jīng)罩上了一圈又一圈圣潔的光環(huán)。以至于我忘了我要找的人是誰，忘了她的容顏。雖然她就坐在我的后面，真真切切……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流過。時間也因牽掛而塞得滿滿的，變得不再枯燥。但我并沒有失去什么。因為我從來就沒有過給予。我又能給她什么！我本就是個貧窮的孩子。我總在為生活費發(fā)愁。未來嗎？我的明天都不知道在何方？現(xiàn)實總是在生活中處于主導(dǎo)地位。貧窮讓人自卑，讓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讓人那么敏感，讓人把學(xué)習(xí)以外的一切都稱之為不務(wù)正業(yè)。讓人不敢輕易地邁出那一步……

終于，畢業(yè)了。

我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留在了她的紀(jì)念冊里。為了紀(jì)念我的壓抑與難挨？或許我只是為了傾訴給她聽，說明我對她是有意的？我不知道。反正信里的內(nèi)容早已隨微風(fēng)消散在了記憶里。我只是想讓一切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然而機會還是來了。畢業(yè)回家的路我們竟同行！我們相會在同一節(jié)車廂。這可不是事先約好的。再次面對我們都有些尷尬。不過窘局馬上就淡開了。車上的人是那么的多，那么的擁擠。車廂里還散發(fā)著一種難聞的氣味。但是奇妙的感覺卻就那樣自然而然地來了。我開始訴說，不停地訴說。面對著她。而她只是在靜靜地傾聽，偶爾插進(jìn)來一兩句。車廂里的人群仿佛都遠(yuǎn)離了我們。那一刻只有我們兩個。其余的都是空白。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停下來。而車還在繼續(xù)。我突然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們都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我。但我卻覺得是如此的激動與歡暢。這一節(jié)車廂里是那么的美好。我拉了她的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的手汗津津的，而我的也一樣。

車到終點我們也該分別了?！也恢牢夷敲绰L的壓抑與等待為了什么？難道就為了這一刻的分別嗎？還是本就明白的，本就是兩情相悅的彼此為了得到正式的確認(rèn)，然后再握握手告別？——不是，都不是。但在向她表白并最終獲得她的默許的那一刻，我卻多多少少有那么點落寞大于歡喜。真的答應(yīng)了，真的走到了幸福的終點？我的內(nèi)心有一絲的遺憾與空虛。原來，這種艱難的孕育到破繭成蝶，修成正果的那一天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大的阻力。這難道就是貧窮的孩子的“愛情”，它竟是這樣的寡淡和缺少詩意？

再后來，我待在老家，而她外出打工。隔三岔五我們會用電話聯(lián)系。但再談時除了問候我們卻總在沉默。沉默，沉默。隔著千山萬水的我們的心也遠(yuǎn)離了。雖然我們只靠近過那么一刻。再后來，電話少了，再后來，沒了……

前幾日，在網(wǎng)上和同學(xué)聊天無意中就談到了她，談到了我們。同學(xué)說，你們怎么就沒走到一塊呢？我不知道說什么好。感覺就那么隨著時間或者說在隨著那最后的一次訴說后的一瞬消失了。我的青春也跟著遺失在了那一瞬。再也找不回來了。

同學(xué)說，她好像結(jié)婚又離婚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突然那么一點點的悲傷就從心里彌漫開來。如果我們真能在一起，我們會有怎樣的結(jié)局？我不得而知。只是，此刻那些往事又浮上心頭，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