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春日的午后 光線從窗口跳進來

撫摸我 皮膚上的色斑

誰在嘲笑 這些

歲月的標記 走光的隱喻

在這個生命競相萌發(fā)的時節(jié)

一些種子已胎死腹中

春天遼闊的呻吟和呼喊 此起彼伏

那些漫天飛舞的前世 欲望 和宿命

正在撲打著翅膀趕路

陽光下的塵埃 奔跑如風

這時 一只螞蟻突然側(cè)身

陷入我的眼睛

我不能拒絕什么 就像不能拒絕

這段美好的光陰

我內(nèi)心的綻放 正在努力追趕花期

只是速度比往年慢些

瓷婚

我現(xiàn)在越來越恐懼 那些瓷器

那些外表堅硬 光滑 發(fā)出金屬光芒的

瓷器 敏感 多疑 易碎

愛使小性子 就像初夏多變的臉色

現(xiàn)在我手里正小心地捧著

這件磕絆了20年的瓷器

長大的兒子正在戀愛 與一個姑娘

纏綿得天昏地暗 我知道

現(xiàn)在的年輕人 即使擁有一件

官窯珍品 也不知道如何鑒賞

哪像我們 一條道走到黑

還自信地說 天 就要亮了

舊物

三十年前我深愛的梅子

早已做了人妻人母 掉了門牙

老東門外那條秘道

我的童年還在里面奔跑

奶奶顛著小腳 在老城門洞里喚我

已是四十年前的絕唱

前幾日我經(jīng)過小城舊貨市場

那些前朝的利器 銹跡斑斑

它反射出光芒

刺傷了我的眼睛

中年書

我中年的視野里 景物開始渾濁

一頭牛或一只黃羊

沒有多少區(qū)別 多少次我試圖

濾出體內(nèi)的泥沙 暗傷 和無奈

去市場廉價發(fā)表

又被中年的矜持駁回

現(xiàn)在我經(jīng)常 坐在中年孤獨里

同那些舊家具對話

我給它們說出父母 子女 疾病和

年輕時張狂的夢想

我給它們說出前世和愛情

當我說出苦難的時候

去世多年的母親就站在我身后

輕輕喚我的乳名

遺言

這一生已經(jīng)歷了太多文字和風雨

現(xiàn)在我盡量樸素一些

脫去那些華麗的虛詞外衣

現(xiàn)在讓靈魂自由地在天堂或地獄

放聲歡笑 哭泣 請拿來一張白紙蓋在我身上

我一生低調(diào) 誠實 卑微做人

避免在身后留下唾液 指紋 或暗器

現(xiàn)在人們都在使用品質(zhì)這個名諱

其實它是一件奢侈品

我走的時候 也許白天 也許夜晚

天空可能下著小雨

請不要告訴親友 不要聲張 不許哭泣

不要打攪了在夜晚行路的人

讓我一個人回到大象最初的墓地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