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18歲的我?guī)е依锲咂窗藴惖膶W費,來到省城的師范大學求學??粗磉吥切┏抢锏耐瑢W一個個衣著光鮮,滿口流利的普通話,我不敢在大家面前輕易開口說話,我怕自己濃重的鄉(xiāng)音招來別人的白眼與嘲笑。
班主任林老師很年輕,據(jù)說是剛剛留校工作的畢業(yè)生,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他戴著一副厚框眼鏡,瘦高個,斯斯文文的樣子。開學第一天,他就說,班上有哪位同學家庭比較困難,可以找他登記。自卑又好強的我裝作沒聽見。
作為一個農(nóng)村來的貧困生,我像一只刺猬,小心地把自己縮成一團,與外界隔絕。我在班上沒有一個朋友,煢煢孑立,形影相吊,成了名副其實的“獨行俠”。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當我在苦悶中熬過了一個多月的時候,家里突然來信,說父親上山砍柴的時候不慎摔斷了腿,住進了醫(yī)院,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這段時間的生活費只有自己想辦法了。我把淚水強咽進肚子。我知道自己只有節(jié)衣縮食才能渡過難關。
一天午飯的時候,我在食堂里只打了一點稀飯,悄悄地躲到食堂后面的水杉林,就著一點咸菜,準備迅速地解決肚子問題。
突然,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竟然是班主任林老師,他手里捧著一盒香噴噴的飯菜,他笑著說:“今天下午我要去體檢,必須空腹。你就幫我一個忙吧!”我接過飯菜,大口大口地吃著。不知為什么,我的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飯菜上。
我和林老師就這樣成了朋友。每次午飯的時候,他都會準時地給我送來一盒香味撲鼻的飯菜,他請我“幫忙”的理由也各不相同:有時說他胃不舒服,不能多吃;有時說他要去義務獻血,不能進食;還有一次,他竟然說他要減肥??粗莸纳硇危胰滩蛔⌒α?。
林老師見狀也笑道:“你笑得其實很好看的,為什么要把自己封閉起來呢?”說著,他拿出一張飯卡,說:“這是我?guī)湍阆驅W校申請的貧困生補助,盡管你不好意思找我登記,但了解你的家境后,我代你申請了!我們是朋友,希望你不要推辭!”
我接過這張飯卡,覺得沉甸甸的。
以后的每個月,這張飯卡都會多出50元錢,直到大學畢業(yè)。在林老師的鼓勵下,我在認真學習之余,參加了很多學生社團,身邊的好朋友也越來越多。我自信爽朗的笑聲,像天邊的彩云,久久地飄蕩在校園上空。
一晃四年就過去了,我驟然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不是當年那個被自卑壓得抬不起頭的“鄉(xiāng)巴佬”,我不僅有著優(yōu)異的學習成績,而且擔任了學生會干部,我獲得的征文、演講各類競賽的榮譽證書有一大摞,發(fā)表的文章有上百篇。憑著這些業(yè)績,我被順利評選為班上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告別校園的最后一個晚上,我們和老師們聚餐。大家都盡情地笑著鬧著,盡力掩飾著離別的惆悵,一桌子的男生都醉得一塌糊涂。只有我始終都保持著一份清醒,我在告別宴結束時,悄悄地找到林老師,在他耳邊低語著:“林老師,我覺得你不厚道!”
林老師偏轉腦袋,扶正自己有點歪斜的眼鏡,憨厚地笑笑:“哦,為什么這樣說呢?”
“難道不是嗎?我在學生會看到過申請貧困生補助的名單,里面并沒有我的名字。莫非是你一直在忽悠我……”我半開玩笑地說。
林老師也有點醉了,他擂了我一拳,笑呵呵地說:“兄弟,讓我們共同保守這份秘密吧。你想知道我為什么要幫你嗎?因為當年我和你一樣,也是一個從農(nóng)村來的貧困生。我想告訴你的是,貧困并不可怕,貧困生同樣擁有美好的明天!”
我掏出那張注滿愛心的飯卡,任由幸福的淚水淌滿一臉。
此時,一切盡在不言中。
現(xiàn)在,我也是一名教師。每當我站上講臺,就有一種神圣的責任感涌上心頭:我不僅要盡自己所能,讓知識的陽光雨露滋潤孩子們的心田,更要懂得為人師表,身體力行,讓孩子們懂得關愛身邊的每一個人。因為有一張普通的飯卡,始終在我的靈魂深處,閃爍著熠熠的光輝。
(作者單位:江西省南昌大學附屬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