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他騎著自行車走遍了中國除臺灣以外的所有地市州盟;2003年,他再一次披上戰(zhàn)甲,騎著摩托車開始了環(huán)游世界之旅。只身跨越亞非歐,走過93個國家,橫越撒哈拉,獨闖阿富汗,露宿森林,與獅作戰(zhàn)。他便是——單車走世界的和平使者,來自安徽宣城的陳良全。
2011年6月24日,他在英國愛丁堡遭遇嚴重車禍,被摘除了脾臟,身心受創(chuàng)的他首次萌生了放棄的念頭……
飛來橫禍
我努力抬起厚重的眼皮,嘗試_,數(shù)次,終于睜開了雙眼。
一時間,關(guān)于自己身在何處,我有點糊涂。床前圍著一圈身著白大褂的男男女女,他們是醫(yī)生護上,所以,我這是在醫(yī)院。他們看到我醒了,全都向我翹起了大拇指,臉上帶著贊許的笑容。
全身上下插滿的各種管子讓我動也不能動,我開始努力回憶發(fā)生了什么,結(jié)果一片空白,這時坐在我右邊的一位年輕女護士用她那不太熟練的華語告訴了我一個慘痛的消息:“這里是愛丁堡皇家醫(yī)院,你出了很嚴重的車禍,我們摘除了你的睥,但幸運的是你的生命還在?!?/p>
她又一次翹起了大拇指,我的眼淚卻瞬間滾下。
這是我旅途上第九次死里逃生,這次身體器官的切除讓我第一次萌生了退卻的念頭。我在想:那個抵抗力超強,從不打針吃藥,力嚇眾徒,要與獅作戰(zhàn)的陳良全恐怕要消失了,那么單騎走世界的使命誰來完成呢?時間沒有留給我好好思考這個問題的機會,13天后,我?guī)е鴾喩淼膫闯鲈毫恕?/p>
因為沒錢。
全身上下只有中國駐愛丁堡總領(lǐng)館的李領(lǐng)事來看我時留下的200英鎊,但是我得回國,身上的各種傷痛叫囂著補養(yǎng),而這200英鎊自然不夠我跨越整個亞歐大陸的-航費。
我在博客上發(fā)了一篇求機票的文章,說明了自己在英國的遭遇,有一位老總與我交情不錯,對我走世界也很支持,他答應給我買回國的機票。于是我花了113.6英磅買了張到倫敦的車票,在那里等待回國的機票。
可是我被“坑”了。機票遲遲未到,而我一心等待,并沒有尋求其他幫助。
身無分文的我最終露宿倫敦唐人街街頭,這在我的旅途中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但問題在于我全身是傷。身上帶著25厘米長的刀口,歪個頭身體都要隨著動,躺下去叢本上就爬不起來,這樣的情況下,我在倫敦街頭睡了五天,在孤獨與傷心的煎熬中,我沒有等來機票,卻等來了警察。
第一次他們來找我是問明我露宿街頭的原因,第二次他們來時,身后跟著兩個姑娘。她們請我喝了杯咖啡,那是我有生以來喝過的最好喝的咖啡。然后我被帶去了一個地方——No Second ont,英國一家專門收留流浪人的慈善機構(gòu)。接下來的一周我都是在那里度過的,免費吃、免費住,還能免費上網(wǎng)。我的情況有所好轉(zhuǎn)后,他們給我買了回國的機票,為我準備了路上的食物,還給了我一些零錢。
環(huán)游世界一路走過來,我什么人都遇到過,好人壞人的爭論于我已沒有任何意義,但曾對我施以援手的,我深深刻在心里,永不磨滅。
當我的雙腳真切地踏上祖國的土地時,伴著“終于回歸”的心情,我回過頭,開始好好梳理“單騎走世界”這一路來的種種。
且歌且行
行動總是由理想來支撐的,我的“單騎走世界”之舉源于幼時對徐霞客和唐三藏的向往,由孩童慢慢長大的那些年里,這個愿望礙于現(xiàn)實條件的制約,一直被深埋在心里,但它被重新挖出也只需要一個契機而已。
我的家在安徽宣城一個小農(nóng)村,小時候家里是土墻房子,東面的墻一直處于欲倒的傾斜狀態(tài),在我印象里那是一個極其亂糟的地方。1986年,帶著擁有一個更好的“家”的愿望,我離開了家鄉(xiāng),開始了騎自行車周游全國的計劃。
1999年,我成功走遍了中國除臺灣以外的所有地市州盟。
在路上,我以表演自行車技為生。此前六年,我一直騎自行車販賣冰棍、山貨、蜜棗等貨物,并成為家鄉(xiāng)的車技大王。一路表演大受各地人歡迎,不僅解決了我的旅費問題,還讓我小有所余。1998年,我在北京的石園小區(qū)安置了我的第一個“窩”,后來我又在蘇州買了一套房子,至此,距離我跟女友制定好的春夏秋冬四套房子的計劃還差大連和北海兩處,但是這個計劃再也未能實現(xiàn)。
2001年12月我跟女友“小老虎”分手了。我們都屬虎,她比我小一輪,所以我叫她“小老虎”。我們是1994年在陜北相識的,這場相識用一見鐘情和相識恨晚來形容都遠遠不夠,她輟學和父母決裂跟我走了,這一走就是七年半,我每年都會為她創(chuàng)作一首情歌,我們準備在喜馬拉雅山舉行婚禮的。但命運還是在我最后的感情上殘忍地畫上了終結(jié)符。
這便成為了我內(nèi)心深處的理想“重見天日”的契機。
2003年,非典盛行,我被逼無奈在家呆了三個月沒出門,夜里做夢都想到非洲去。適逢從電視上看到中東戰(zhàn)爭的爆發(fā),便決定為我環(huán)游世界的旅行定一個呼喚和平的主題,這得到了蘇州紅十字會的支持,他們聘任我為人道和平使者。
我計劃用10年走遍世界5大洲160個國家,并開始為此籌款,但沒有人相信我能成功。我給一些公司打電話尋求贊助,對方只有一句話:你醒了沒有?蘇州沒有一家保險公司肯給我買保險,但我相信我會成功。我賣了自己的兩套房子,買了8萬元的裝備,唱著《淚灑五洲》的歌出發(fā)了。
我是個相信宿命的人
我從西藏出境,進入尼泊爾,經(jīng)巴基斯坦、阿富汗、伊朗、阿聯(lián)酋等。路線是根據(jù)我的簽證來決定的,鄰國的簽證是最容易辦下來的,然后我就直奔非洲,非洲國家雖然小而窮,但聯(lián)合國投票時都還能各算上一票呢,跑完非洲那么多國我就有申請歐洲簽證的資本了,而拿到了歐洲簽證,英國簽證就不成問題,最后我再來解決美國的簽證問題。
這一路走下來,我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不可能的”。
過克什米爾的時候,九百八十多里沒有一個縣城,零下三十多度,還有六千多米的高山,即便是開著帶空調(diào)的汽車也要五輛車一起才敢出發(fā),而我只有一輛小小的摩托車,人家說“不可能的”;進阿富汗的時候,從里面逃出的華人熱心地提醒我,里面槍林彈雨,你要只身進去,“不可能的”;過肯尼亞的時候,里面都是野蠻的原始人,你進去就是異類,除非你找死,否則“不可能的”;四千五百公里的撒哈拉,巴黎達喀爾車隊進去都要死人的,你一個人走?“不可能的”……
這么多的“不可能”都嚇不住我,我讓他們一個一個都變成了可能。
我是個相信宿命的人。曾經(jīng)有位高人給過我指點,說我像九尾狐一樣,有九條命。對此我深信不疑,所以膽子越來越大。
在阿富汗的時候,我曾九次遭遇攔路搶劫。但是我的回答只有一個“我沒錢”。我告訴他們我的經(jīng)歷和遭遇,周游世界一路都是靠別人的幫助,我哪里有錢給你們?你們應該請我吃飯還差不多。有時候他們就笑了,然后給我點食物和飲料,送我繼續(xù)上路。
在科特迪瓦的時候,我患上了瘧疾,這種病三天不治,神仙也救不回。
但我身上沒有錢,我向當?shù)氐闹袊Q(mào)易投資中心求救,他們沒有回應。于是我就跟他們杠上了:“我就睡在你們這兒了,我就不信你們能讓我死在這兒?!?/p>
兩天過去了,他們?nèi)匀粵]有任何反應,我卻愈加煎熬。第二天晚上,“過了明天我就要離開地球了”這種想法始終在我腦子里環(huán)繞,那種知道自己要死并且坐著等死的感覺幾乎讓我崩潰。
第三天我回歸了理智:如果就這樣死了真是太冤枉了。于是我打電話到當?shù)卮笫桂^,告訴他們我得了瘧疾,大使館大驚失色,立即給中國貿(mào)易投資中心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救回了我的命。
我的朋友們
只身上路的我其實并不孤單。我有很多的朋友,有的是匆匆過客,有的則始終相伴。
我的旅途中,錢和食物不是必需品。身無分文我一樣可以設法度過;沒有食物時,黃連我都能當飯吃下去。但有一樣東西我絕對不能離身,那就是我的摩托車。
我把摩托車當成我的妻子和愛人,因為它們與我相伴始終。我堅信有摩托車在身邊我諸事順利,離開摩托車,我寸步難行。
環(huán)游世界的路上,我總共換過七輛車,現(xiàn)任的伴侶名叫“赤兔”,與關(guān)羽的汗血寶馬同名,它的裝置和配備讓它有繼承這個名字的資本。進入英國的時候,因為摩托車沒有辦保險,警察拖走了我的赤兔,3天后就要報廢處理。我各方求助,英國紅十字會也幫我向警方求情,但法不容情,無可更改。最終還是中國駐英國太平保險公司幫我買了保險,但我還需要交290英鎊才能拿到我的車。
可是我沒錢。
我走到唐人街上,將我的通關(guān)文牒照片等資料擺上,路線圖擺上,“謝謝支持”的中英文擺上,那一個下午我得到了140英鎊,第二天下雨,沒辦法擺攤,于是一咬牙’我用通關(guān)文牒抵押了200英鎊,終于拿回了我的車。
當我再次騎著它奔馳在寬闊的道路上時,我的心都飛了起來。
旅途中另一類朋友就是我在路上結(jié)識的各種動物。非洲森林里的無數(shù)個夜晚,我都與它們同樹而棲,同地而眠。它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它們不碰的,就算那果子長得再好看,我都不會去動,在這方面,我完完全全信任著我的這些朋友。
當然這些朋友也并非個個都友善。
有一次我在森林里遇到了大象,覺得很可愛,而我從電視書本上得來的常識是:大象是食草動物,沒有太大危險性。于是我便上前去拍照。拍完之后,我很激動,想跟它們打個招呼,于是我高呼了一聲“hello”,結(jié)果就這一聲喊壞事了。一頭大象震天一吼后,就踏著四蹄向我奔了過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我趕緊騎上摩托車逃了。
另外,如果你在非洲的公路兩邊看見竄來竄去的狒狒時,千萬不要停下來觀望或喂食,它們會攻擊你甚至吃了你的。
我旅行至世界各地遇到的華人,不僅是我的朋友,更是我重要的支持者。我自己的積蓄早在我環(huán)游世界的旅途中花光了,都是靠著國內(nèi)朋友和世界各地華人的支持,我才能走到今天。
每到一個新地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華人區(qū)。多數(shù)情況下,這些華人都會熱情款待我這位遠道而來的老鄉(xiāng)。甚至在坦桑尼亞的森林里,我都曾遇到過熱情的華人同胞。
那時天快黑了,我的油只夠跑二十公里,于是我找了棵大樹準備爬上去過一夜。這時有輛車從我身邊開了過去,隨后又倒了回來,車中人用中文大聲問我:你是不是中國人。原來這是幾個在當?shù)匦蘼返乃拇ㄈ?,他們把我請到他們的駐地吃飯、喝酒,第二天給我的車加滿了油,又詳細告訴了我前進的方向,才看著我騎車離去。
這一路的故事太多太多,梳理到這里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真的找不到放棄的理由,快樂也好,苦難也罷,都走到這一步了,就此放棄我怎能罷休?我曾自詡為地球英雄,永不言棄不就是英雄應該具備的武器嗎?
于是,我開始為“進軍”美國而積極準備了。
陳良全總是會再次站立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