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靜輝,孫正成
(溫州醫(yī)學院 人文與管理學院,浙江 溫州 325035)
老年空巢家庭是指老年人單獨居住或者老年夫婦兩人組成的家庭。從人口學的家庭周期理論來講,老年空巢家庭是家庭生命周期的一個階段,意指家庭的擴展到一定程度后子女就會相繼離開家庭,剩余就是兩個老人或者單身老人的家庭。也有學者把子女外出但是受到助理人員服務的老年家庭稱之為類空巢家庭。全國第三次、第四次與第五次人口普查的數(shù)據(jù)顯示,我國老年人與子女的同住率分別為77.1%、74.4%、73.5%。2000年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數(shù)據(jù)顯示,老年人處于空巢家庭的比例為33.8%,其中8.7%是單身的老年戶,25.0%為夫妻二人戶。2006年進行的全國城鄉(xiāng)老年人口狀況抽樣調查數(shù)據(jù)顯示,城市老年人獨立居住的比例占49.7%,農(nóng)村老年人獨立居住的占38.3%,其中獨居戶占9.3%,夫妻戶占29.0%。[1]另據(jù)統(tǒng)計,2010年我國城鄉(xiāng)老年人家庭中,空巢家庭超過50%,農(nóng)村留守老人約4 000 萬,占農(nóng)村老年人口的37%。[2]可見,隨著我國步入老齡化時代,老年人人口比重的日益上升,我國農(nóng)村老年空巢家庭占農(nóng)村老年家庭戶中的比重也加速增加。
在已有的老年空巢家庭形成機制的研究中,肖漢仕較早地關注到現(xiàn)有家庭中的空巢現(xiàn)象并把空巢的原因歸結為年輕一代的工作機會和婚姻的改變。[3]陳建蘭則指出老年空巢家庭主要源于宏觀社會變遷下家庭結構的變動,老年人處于或主動或被動形成的空巢狀態(tài)。[4]劉同昌提出老年空巢家庭的增多與他們住房條件改善的因素密切相關。[5]就農(nóng)村空巢老年家庭數(shù)量的攀升而言,一般認為是由于農(nóng)村中大量中青年勞動力的外流造成老年空巢家庭增多。也有學者認為空巢家庭的比例上升不僅與我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階段相關,也與我國特殊的計劃生育政策有很大的關系。[6]還有學者認為農(nóng)村老年空巢家庭的增多與家庭代際關系緊張有關,是被迫“空巢”。按照代際關系剝削論,子女控制了家庭支配權,老人地位下降,子女為減少贍養(yǎng)責任,采取了一種與父母分家的居住模式。在農(nóng)村,越來越多的子輩注重的是橫向的夫妻關系而忽略了縱向的代際關系,子輩的著眼點在于自己的小家庭,他們會在結婚之后或者結婚幾年之后就與自己的父母分家,裂變?yōu)樾〖彝?。[7]這樣一來,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農(nóng)村老年空巢家庭的增多是老年人被迫與子輩分離而造成的,他們是被迫、不自愿地被子女有意拋棄。應該說,代際關系變遷的理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前農(nóng)村家庭關系的現(xiàn)狀。盡管如此,農(nóng)村家庭代際關系的緊張雖然是一種普遍關系,但并不必然導致農(nóng)村空巢家庭數(shù)量的增多。
鑒于現(xiàn)有空巢家庭形成機制的研究或偏重于結構上的宏觀分析,或流于問卷調查式的簡單梳理,缺少對老年空巢家庭形成機理較為詳細的描述性分析,筆者提出“家庭撤離”的概念,以有效解釋當前農(nóng)村老年空巢家庭的形成動因。“家庭撤離”概念源于“社會撤離理論”。后者認為所有社會都需要通過有秩序的途徑將權力從老年人那里轉向年輕人,通過撤離或者與社會隔絕這些制度化的方式來解決衰老問題,強調老人應該減少活動,減少與他人交往的頻率,專注自己的內心生活。[8]這一理論在其提出之初受到多數(shù)人的批判。筆者以為,社會撤離說雖然在理論上存在著瑕疵,但給人們提供了一個重要啟示,即在日常生活實踐中權力秩序的轉移表明老人雖然保持著社會參與活動,但其所在的社會地位和身份卻發(fā)生了變化,原來的支配位置被年輕人所替代。老人盡管默認社會權力的更替,但會轉而尋找與自己社會地位相適應的生活,尋求擺脫家庭支配的束縛,為自己的生活贏得空間。這就形成了老人家庭撤離的主動意愿。需要說明的是,他們自愿與自己子輩分離,形成自己單過與獨立居住的空巢家庭,他們撤離家庭而不是脫離社會。
筆者的調研材料主要來自安徽A 村和浙江B村。A 村經(jīng)濟水平一般,人口總計1 417 人,常年在外務工村民574 人,占人口總數(shù)的40.5%。B 村經(jīng)濟較為發(fā)達,村莊的土地基本上已被征用完畢,絕大多數(shù)村民生活在本地,近幾年隨著大量外來民工的涌入,村莊的外來人口數(shù)量上升。在A 村,70歲以上的空巢家庭比率占整個70 歲以上老年人家庭比率的90%以上。訪談發(fā)現(xiàn),部分老年人明確表示出一種不愿意與子女同住或者同戶的態(tài)度。B 村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類似,70 歲以上老人空巢家庭比例高達93%。50-70 歲年齡階段中的老人正處于主干家庭到核心家庭的變動中,主干家庭和空巢家庭的比例大致相當。80 歲以上的老人基本居住在自己獨立的房子之中,其生活有的靠自理,自己行動不便的是靠子女照顧。
訪談發(fā)現(xiàn),若撇開諸多障礙因素,大多數(shù)老人有較強的撤離家庭的意愿,但是否付諸實施與年齡階段有很大關系。如50-70 歲的老人,撤離家庭意愿較強,但選擇與子女共同居住,主要原因來自于子女的壓力。因為,這個年齡段階段老人的子女大多處于年輕家庭的形成期,很多方面還需要父母的支持,尤其是在年輕家庭培育子女的初期,更離不開老年父母的家庭勞動。出于將來養(yǎng)老方面的考慮,很多老人都暫時壓抑了自己撤離家庭的意愿,但是隨著子女孩子年歲的成長,老年人支出壓力的增大,家庭之間的摩擦系數(shù)也隨之提高,老人分家單過的愿望日益強烈,最終在孫輩長大成人之時實現(xiàn)家庭撤離。當然,也有部分老人不堪忍受而提早撤離家庭。70 歲以上的老年人愿意單獨居住并會采取撤離家庭的實際行動。他們的理由大多是生活方式不同。訪談發(fā)現(xiàn),老人的生活方式與現(xiàn)在年輕人的生活節(jié)奏有很大的不同,包括吃穿住行的各個方面。老人認為自己的早晚起居時間與后輩存在不同,一個家庭不可能一餐要做兩次,他們常掛在口頭上的說法是他們要吃軟飯,而年輕人喜吃硬飯。有的老年人在衛(wèi)生方面并不太講究,而年輕人對此會心生厭惡。此外,還有代際關系方面的不便,尤其是婆媳關系之間的緊張狀態(tài)。在與老年婦女的訪談中,她們幾乎都對自己的媳婦表達出某種不滿的情緒,認為媳婦很不聽話,對自己不尊敬,與他們生活在一起的話只會增加彼此之間的矛盾,所以,還是撤離家庭分家比較方便。同樣,并不是所有70歲以上的老人都實現(xiàn)了家庭撤離。
案例1:安徽A 村,某大爺,74 歲,老伴前幾年過逝,有4 個兒子,都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老人目前單過。問及單過的原因,他就說老了,一個人過清閑一點,不想再跟子女們住在一起。兒子中有提議要跟他們一起過的情況,但老人都拒絕了。
案例2:浙江B 村,李某,63 歲,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外地事業(yè)單位,另外一個兒子則在本村生活。一開始兩老口與大兒子生活在一起,后來很快就分家,問及原因,老人說是因為婆媳經(jīng)常為一些小事情吵架,老人經(jīng)常為家庭費用的支出而糾結,所以都同意分家了。最后老兩口就單獨立戶與兒子分開了。
在上述案例中,A、B 兩村兩個年齡段的老年人家庭大多為空巢家庭。用他們自己的話表達是:想過的清閑一點,自由一點,與子輩的接觸少了,也可以減少矛盾,反而會增加感情。由于老人大多有好幾個子女,他們既沒有選擇輪流在子女家中生活,也沒有按照兩老分家照顧的模式過日子,而是主動地走出原有聯(lián)合家庭形成空巢老年家庭。
需要特別提出的是,家庭撤離與養(yǎng)老保障之間是存在很大聯(lián)系的。撤離家庭、與子女分家并不等于說老年人不再需要自己的子輩給他們提供養(yǎng)老保障,老年人只是在形式上撤離了原有的家庭,仍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子女的贍養(yǎng)。
從以前的追求兒孫滿堂、天倫之樂的傳統(tǒng)思維到逐漸轉變?yōu)橹鲃优c子輩分家,愿意生活在老年空巢家庭的態(tài)度,農(nóng)村老年人的觀念無疑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當代農(nóng)村老年空巢家庭的形成很大程度上是老年人對家庭生活的一種主動撤離,他們所面對的社會情境與先前相比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社會轉型下家庭、社區(qū)與制度的變革等成為農(nóng)村老年人家庭撤離的主要動因。
農(nóng)村的家庭關系正在發(fā)生著一場革命,原有的家長支配主導家庭社會經(jīng)濟活動的特征正在逐步消亡,而以子輩為中心、由他們主導家庭行為的特征正在形成。家庭重心過度下移,導致家庭關系失衡的情況產(chǎn)生。農(nóng)村上輩人傾注了很大的精力來撫養(yǎng)下一代,但是在子女成家立業(yè)之后,卻很少得到子女反哺的有效反饋,這樣無形之中加重了老年人晚年生活的負擔。這種負擔并不在于老年人晚年生活得不到子女的贍養(yǎng),而是來自于老年人自身還有很強勞動能力時受到子女的代際剝削。如有學者指出,子女在成婚之時想盡辦法要求家庭拿出很大的一筆彩禮供他們結婚后用,這樣一來,父母辛辛苦苦積攢起來的積蓄一下子轉移到新婚夫婦的小家庭之中。[9]而且,這并不等于家庭的失衡機制已經(jīng)終止。在此之后,老年人還需要無窮盡地付出,他們要為自己的子女承擔著很多人生責任,包括成家、蓋房、撫養(yǎng)孫輩等等,[10]其老年生活完全寄托在子女的自覺贍養(yǎng)之中。
因此,對這種家庭內部關系的失衡感受最為強烈的老年人開始意識到原有家庭共生方式的諸多不便。在與子女共居的家庭結構中,老年人非但不能享受到家庭生活的愉悅,反而給自己帶來了沉重的壓力。故而,眾多的老年人開始選擇在子女結婚的時候退出家庭。他們認為在子女成婚之后就有必要減少自己過多的責任承擔,否則責任的承擔將會無限期地延遲下去。訪談發(fā)現(xiàn),無論是A 村,還是B 村,老年人逐漸明白義務負擔長期存在,更為致命的是義務的承擔是單向度的,他們無法得到子女的有效承諾與保證,所以眾多老年人在這個時候選擇了主動地撤離家庭,希望通過單過的形式獲得一定的解脫。
案例3 :B 村張姓老人72 歲,有兩個兒子。張姓老人夫婦65 歲以前一直是跟著大兒子一起過,但是后來大兒子迷上賭博之后,到處借錢去賭。在一次大賭之后,人就消失了,欠下了很多債務,于是很多債權人就找到張姓老人,要他來還債,張姓老人為了給兒子還債,不僅用完了自己積蓄,還到處做工,最后就跟兒子分家,兩口子現(xiàn)在單過。
案例4 :A 村何某在63 歲時候就選擇跟自己的兒子分家,奇怪的是他只有一個兒子。兩人現(xiàn)在住在他們的老房子里,兒子與媳婦則住在新房中。老人說已經(jīng)給兒子“做足了”,接下來應該自己享受一點了?,F(xiàn)在他還在外面做工,收入供老兩口自己用。
案例3 在浙江B 村中幾乎是個盡人皆知的話題,成為很多老人選擇主動撤離家庭的一個理由,在他們的口中就是“養(yǎng)了兒子有什么用,老了還盡受罪”。筆者訪問的空巢老人都會提到這個案例中的老人,由此可知部分農(nóng)村老年人認為在一定的時段必須要與孩子分開,否則就沒有自己享受的晚年空間。他們明白其與孩子住在一起已經(jīng)無法享受傳統(tǒng)時期的閑暇和權威,與其在子女身上無限地投入與付出還不如讓自己解脫出來。
隨著現(xiàn)代性的擴展,在一些較為發(fā)達地區(qū)的農(nóng)村老年人生活方式逐漸改變,并與城市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出現(xiàn)了同化。農(nóng)村老年人生活方式的改變源于現(xiàn)代文化的快速傳播和普及,如電視已經(jīng)成為改變農(nóng)村的一個重要媒介。通過電視農(nóng)村老年人也開始接觸到現(xiàn)代都市的生活模式,都市個人主義的生活方式越來越影響到農(nóng)村老年人的生活選擇。同時,部分主動撤離家庭的農(nóng)村老人的休閑生活態(tài)度也引起同村其他老年人的效仿。他們在生活方式上開始改變合家居住的觀念,逐漸走出家庭,參與社區(qū),融入社會。撤離家庭從本質上來講是老年人對自身生活觀念的一個重塑,他們開始調整原有的重心,認為自己應該從沉重的家庭負擔中解脫出來,從而過另外一種自己所要追求的生活。有學者就認為,主動空巢其實表明了老年人對個體生命價值和生活質量的更加看重。[11]
老人生活方式改變的使得他們開始關注自己老年人生的意義,這個意義不是依附在子女身上的價值期望,而是自己作為獨立主體存在的意義。他們不再把自己看做是一種負擔,開始尋找自己獨立的老年生活意義,再次融入社會,尋找屬于他們的娛樂生活方式,形成老年人的亞文化圈。隨著生活方式的重整和老人自我意義的再發(fā)現(xiàn),老人尋求自己生活空間的愿望也就會付諸于行動。在主動撤離家庭的老年人群體中,他們的生活重心圍繞著自己的需求來組織。這類空巢老年群體表現(xiàn)出對自己生活質量的肯定。他們認為如果繼續(xù)與子女共同居住,則依然會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子女身上,所有的行為圍繞著子女展開。只有從子女的束縛中解脫出來,才能尋找較為舒適的生活。
所以,一般而言,主動撤離類空巢老年人的晚年質量高于其他類老年人家庭生活的質量。以下用空巢老人與非空巢老人一天的生活相比:
浙江B 村的鄧某老兩口是個空巢家庭,他們早上5,6 點就起床,起來之后吃完早飯。老婆子在家里做一點家務活,鄧某就去田地搞一點蔬菜,但是大多數(shù)的時候老人都是去老年人協(xié)會與其他老人聊天,或者與其他人打牌,中午回家吃飯。下午的生活與上午幾乎差不多,生活顯得非常安逸。
其他非空巢的老年人則要先做好飯等其他家人一起起床才吃,吃完之后,老年人還需去市場買菜,有的還要接送小孩子。而且買菜的費用大多由老年人負擔,平時還要給自己孫子孫女零用錢。一句話,他們的晚年生活軌跡完全是按照自己子女的時間來安排的。
總之,老年人對自我晚年生活方式的重新理解,是其在家庭權責義務失衡之后的一種反思,一方面是對家庭中子輩不斷索取的脫離,另一方面則是新的老年生活方式的興起。兩者都加劇了老年人對晚年自我生活方式的調整與改變。
老年人社會參與是指“老年人重新融入社會,實現(xiàn)和其他個體、群體或者與各種正式和非正式組織的聯(lián)系”,[12]具體包括政治活動參與、經(jīng)濟活動參與和文化活動參與等。據(jù)調查,隨著老齡社會的到來,農(nóng)村老年人社會參與度得到較大幅度提高。在過去,農(nóng)村老年人因為呆在農(nóng)村,無法與村莊、土地產(chǎn)生脫離,社會參與度較低。但是現(xiàn)在農(nóng)村老年人逐漸以各種形式參與社會,進而從家庭中脫離出來。調查發(fā)現(xiàn),A 村和B 村的老年人,一是參與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活動的增多。如再就業(yè)的老年人和不要報酬地參與各種社會公益活動的老年人增加。二是參與社會文化活動的增多。如參加各類宣傳、教育機構的學習活動,參加各種文藝社團、文化機構和老年活動中心的文化、藝術、參觀、練習、表演、和娛樂活動,參與各種體育、保健社團、機構的各種體育、運動、表演、健身活動等。三是參與社會人際交往、旅游活動的增多。訪談發(fā)現(xiàn),A、B 兩村的老年人即使是單獨居住,也不會象以往那樣老是呆在家里,不與社會接觸,而是經(jīng)常走親訪友,互相交流信息,聯(lián)絡感情,相互關心,相互幫助。在B 村,外出考察和旅游的老年人明顯增多。總之,老年人更多地參與社會,可以幫助他們再次融入社會,從而主動撤離家庭。如B 村老年人協(xié)會要求本村內的企業(yè)雇傭老人,以幫助村里老年人方便地在本村內企業(yè)上班工作。因此,B 村老人也更多地從原有的瑣碎家務中脫離出來,從而實現(xiàn)家庭撤離。
隨著社會保障制度在農(nóng)村地區(qū)的普遍設立,農(nóng)村老人也已經(jīng)從完全的家庭養(yǎng)老逐漸向社會化養(yǎng)老轉變。社會化養(yǎng)老表現(xiàn)為對老年人的物質支持、日常照料和精神慰藉等方面已不僅僅局限于家庭之內。首先,在物質支持方面,農(nóng)村老年人不再全部依賴于子女的經(jīng)濟支持,還可以通過社會養(yǎng)老金或者是商業(yè)養(yǎng)老金制度獲得晚年的收入保障。例如在浙江農(nóng)村,特別是一些失地性社區(qū)普遍建立了老年人養(yǎng)老保障制度,女性年滿55 周歲、男性年滿60 周歲后可以選擇不同水平的投保標準,每個月將會得到300~400 元的養(yǎng)老金。其次,在日常照料方面,養(yǎng)老護理結構以及社區(qū)養(yǎng)老護理開始興起,可以為撤離家庭的老年人提供比較專業(yè)的護理服務。最后,在精神慰藉方面,子女不再是唯一能夠給他們情感慰藉的人,老人更多的是尋找同輩老人的精神支持,他們大多主動走出家庭與社區(qū)內部的同輩老人開展一些文娛活動??傊?,社會化養(yǎng)老機制的興起,解決了老年人撤離家庭的后顧之憂。在B 村,社會保障程度越高的老年人,他們對子女給予的壓力就會考慮較少,他們會更多地從自己的需要方面選擇生活方式。B 村老年人普遍認為老年保障對自己選擇生活方式會產(chǎn)生較大影響。如果沒有外在的社會保障制度作為支撐,他們可能對子女的同居要求和需求不會拒絕,他們也不會貿然選擇自己單過的生活形式。正是外在的社會保障解決了他們的憂慮,讓他們有了選擇撤離家庭的“資本”。在A 村,并不是所有老年人如B 村般享有較高的社會保障,[13]但多數(shù)老人表示,一旦能夠享有穩(wěn)定的社會保障,他們也會選擇撤離家庭。
農(nóng)村老年人的家庭撤離一直以來都被人們誤解為是家庭代際關系的緊張和子女的拋棄所造成的,這樣一來就把老人自身的主動需求所淹沒了,所有的輿論和研究關注的是改善老年人的生活保障需求,而忽視了老人對自身老年晚年生活的精神需求。因為長期以來,既有的社會觀念認為,老年人就應該與自己的孩子住在一起享受家庭其他成員的優(yōu)待,而老人獨居的生活狀態(tài)自然就讓人容易聯(lián)想到拋棄與凄慘的境況。實際上,大量空巢家庭的形成是老年人自身對社會轉型的一種調適,當代社會的運行機制和基礎已經(jīng)悄然發(fā)生了改變,不能以原先的視角和批判態(tài)度認知老年空巢家庭。因此,應該從原先較為呆板的固定思維中走出來,尊重老年人自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力。只有這樣,才會重新定義老年人生活,而不是把落腳點放在只是一味地要求子女繼承傳統(tǒng)文化中的孝道或者國家對老年人的物質保障方面。總之,應走出傳統(tǒng)的單一視角,更加關注老年人撤離家庭之后的多重需求,在積極老齡化的理念下倡導老年人更多的社會參與。
既然老年人主動選擇撤離家庭,就要保證老年人在選擇單過或空巢的時候,有一個完善的保障體系能應對。他們從家庭中撤離,一定程度上也會遭到子女的反對。很多結婚的子女其實還在養(yǎng)育后代、家庭支出等方面一定程度依賴于父母對家庭的貢獻。所以,老人單方面的選擇撤離會給某些子女過多的農(nóng)村家庭帶來壓力,從而間接地影響到老年人的家庭養(yǎng)老問題。因此,若要讓老人安心、隨愿地撤離家庭,就應該對老年人的晚年生活建立一個較為完善的保障體系,這一點無論是在解決老年人的生存還是讓老年人獲得精神慰藉來說都是必要的。只有有了足夠的保障,老年人才會在與子女的對話中獲得較為平等的地位,才有老年人自我選擇的機會,否則只能是自身的內在要求屈服于子女的意志,壓制住自己的需要而服從于子女的意志。
農(nóng)村老年人自己主動選擇撤離家庭之后,必定會面臨著撤離之后怎么辦的問題。社會又能為這些空巢老年家庭中的老年人提供什么樣的參與機會?如果老年空巢家庭長期生活在孤獨的兩老情境中,其生活質量顯然并不會得到有效的提高。此時,建立相應的社區(qū)組織無疑是一個重要的應對機制。一是積極開展文娛活動,豐富老人的精神生活。如老年協(xié)會可積極向老年人倡導科學、文明的文化活動,開展秧歌舞大會、棋類比賽等,宣傳動員村內老年人積極參與其中。二是為老人提供物質資助和精神慰藉。如在逢年過節(jié)組織慰問殘疾、重病、低保、困難、高齡老人,定期發(fā)放慰問金。同時,社區(qū)組織要安排人員輪流照顧特別貧困的老人,看望生重病的老人,為去世的老人送行等。三是充分整合、調動村的各種資源,積極借助外力為空巢老年人服務。研究也證明,在中西部空巢老年人家庭中,通過組織老年人協(xié)會,可以帶動老年人的社會參與熱情,提高老年人的晚年生活質量。[14,15]
總之,當代農(nóng)村老年空巢家庭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來自于老年人自主性觀念的興起,與原有的社會認同觀念有著不同的社會邏輯。老年人之所以自己主動選擇撤離家庭,有其深刻的社會基礎。這是社會轉型時期家庭權利與義務平衡制度的失衡背景下,老年人對自身所處社會環(huán)境和社會制度變化所作出的調試。這種主動撤離要求社會改變對老年空巢家庭的片面理解,構建老年人撤離家庭之后參與社會的良性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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