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東（福建師范大學(xué) 圖書館，福建 福州 350007）

《鄭堂讀書記》辨析一則

陳旭東
（福建師范大學(xué) 圖書館，福建 福州 350007）

清嘉慶至道光年間，周中孚曾持浙本《四庫全書總目》比對胡虔刻《四庫全書附存目錄》，統(tǒng)計出《四庫全書總目》著錄而《四庫全書附存目錄》無收書目九種，《四庫全書總目》無而《四庫全書附存目錄》有者三十二種，并開列具體書目，載于《鄭堂讀書記》。經(jīng)重新復(fù)核發(fā)現(xiàn)，《鄭堂讀書記》所作統(tǒng)計及開列書目均有訛誤，逐一加以辨析。

《鄭堂讀書記》；《四庫全書附存目錄》；《四庫全書總目》

周中孚（1768-1831）編纂《鄭堂讀書記》暨《補(bǔ)逸》，共著錄古籍4700多種，其中《四庫全書》未收書1900多種，清人著述近千種[1]P1。其學(xué)術(shù)價值，日益受到人們的重視。1959年商務(wù)印書館《重版說明》提到：“此書是《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以后比較完備的古籍書錄?！盵2]P1來新夏先生曾盛贊其“篇帙的繁復(fù)，內(nèi)容的精深，涉覽的廣泛，以之繼《四庫全書總目》而稱續(xù)篇，都無愧色”[3]P51。

這樣一部卷帙宏富的巨著，由于種種原因，難免會出現(xiàn)這樣或那樣的訛誤。如卷三十二“《欽定四庫全書附存目錄》十卷（通行小本）”條載，周中孚持浙本《四庫全書總目》（以下簡稱《總目》）比對胡虔刻《四庫全書附存目錄》（以下簡稱《四庫存目》），統(tǒng)計出《總目》著錄而《四庫存目》無收者九種，《總目》無而《四庫存目》有者三十二種，并開列具體書目。周氏這一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至今多為學(xué)者所援引。筆者今以1965年中華書局影印浙本《總目》重新核對胡虔輯刊的《四庫存目》，發(fā)現(xiàn)其所作統(tǒng)計及所開列書目，多有訛誤。特作一番辨析，就正于方家。

為便于閱覽，謹(jǐn)先抄錄《鄭堂讀書記》原文于下?！多嵦米x書記》卷三十二載：

《欽定四庫全書附存目錄》十卷（通行小本）

國朝胡虔編。（虔，字雒君，桐城人。嘉慶元年，薦舉孝廉方正）后有乾隆癸丑自跋，謂《欽定四庫全書提要》凡二百卷，正目已有知不足齋刻本（謂《簡明目錄》），乃錄其存目，厘為十卷。今以沈刊《提要》本核之，門類、次序悉仍其舊，間有增減，書名異同，或鈔錄之誤。惟所載書目，或《提要》有而此本無者，計有九種（書目列后）；或此本有而《提要》無者，計有三十二種（書目列后）。曾見《存目》舊鈔本，系照館中初編之稿錄出，與是本無異，知雒君即據(jù)初稿本編定付刊，故與沈《提要》刊本不同，今取各本有無，附錄如左，以便檢閱。

《易觀》四卷，國朝胡淳撰。（第84頁①各書目在《總目》及《四庫存目》的頁碼、卷數(shù)，《鄭堂讀書記》原缺。為便于復(fù)核，筆者加以補(bǔ)錄，置括號內(nèi)。如“第84頁”，即指見1965年中華書局影印本《總目》第84頁；“一32b”，指見清乾隆五十八年胡虔刻本《四庫存目》卷一第32葉b面。）

《禮經(jīng)集注》十六卷，明張鳳翔撰。(第189頁，一32b)

《梅墟先生別錄》二卷，明李日華、鄭翰卿同撰。（第543頁，三36a）

《友于小傳》二卷，明紀(jì)廷相撰。（第559頁）

《云門志略》五卷，明張元忭撰。（第660頁，四18b）

《增武林舊事》八卷，明朱廷煥撰。（第672頁）

《明儒考》三十八卷，明葉秉敬撰。（第717頁）

《實地論》二卷，舊本題明春和子撰。（第1263頁）

《天籟集》二卷，明釋無相撰。（第1759頁）

以上九種，皆《提要》有而此本無者。

《經(jīng)學(xué)淵源錄》三十卷，國朝黃叔琳撰。（二11b）

《龔端毅奏疏》八卷，國朝龔鼎孳撰。（三20b）

《兼濟(jì)堂奏疏》無卷數(shù)，國朝魏裔介撰。（三20b）

《劍陽名儒錄》一卷，明李璧編。（三33a）

《明道書院紀(jì)績》四卷，國朝章秉法撰。（三45a）

《春秋左傳類解》二十卷，明劉績撰。（三46b）

《左氏始末》十二卷，明唐順之撰。（三46b）

《春秋類編》三十二卷，明秦瀹撰。（三47a）

《左記》十二卷，明章大吉撰。（三47b）

《左傳分國紀(jì)事》二十二卷，明孫范撰。（三48a）

《左傳經(jīng)世》十卷，國朝魏禧撰。（三48b）

《左傳分國纂略》十六卷，國朝盧元昌撰。（三48b）

《海內(nèi)奇觀》十卷，明楊爾曾撰。（四1b）

《地圖綜要》無卷數(shù)，明朱紹本、吳學(xué)儼、朱國達(dá)、朱國干同撰。（四2a）

《歷代茶榷志》一卷，國朝蔡方炳撰。（四34b）

《歷代馬政志》一卷，舊本題國朝蔡方炳撰。（四35a）

《續(xù)資治通鑒綱目廣義》十七卷，明張時泰撰。（四39b）

《天元玉歷祥異賦》無卷數(shù)，明洪熙中官撰。（五33a）

《字觸》六卷，國朝周亮工撰。（五39b）

《煙云過眼錄》二十卷，國朝周在浚撰。（五42b）

《宋稗類鈔》八卷，國朝潘永固編。（六40a）

《食色觀》六卷，國朝張芳編。（六40a）

《賴古堂藏書》無卷數(shù)，國朝周亮工編。（六43b）

《花史》二十七卷，明仲遵撰。（七24a）

《紫陽道院集》二卷，明范應(yīng)虛撰。（七30a）

《吳哉熊集》八卷，明吳兆撰。（八55b）

《賴古堂詩集》四卷，國朝周亮工撰。（九2a）

《問山詩集》十卷《文集》八卷《紫云詞》一卷，國朝丁煒撰。（九21a）

《三家文鈔》三十二卷，國朝宋犖撰。（十18a）

《新安二布衣詩》八卷，國朝王士禎編。（十18b）

以上三十二種，皆此本有而提要無者。[4]P371

《四庫存目》十卷，清胡虔編。該書未有影印本行世，較難得見，略作一番介紹。該書內(nèi)封及卷端均題“欽定四庫全書附存目錄”，后有乾隆五十八年（1793）胡虔跋，言編校書籍事：乾隆五十六年（1791）三月胡虔在武昌節(jié)署讀《四庫全書提要》，乃錄其存目，校而藏之；乾隆五十七年（1792），在江寧與凌廷堪重加詳校，并厘為十卷。每一條目，僅記書名、卷數(shù)及朝代、作者、著作方式。書中“颙”、“琰”均不避諱，刊刻時間早于浙本《總目》，大概刊刻于乾隆五十八年（1793）。筆者所見該書開本僅18.6×11.7cm，版框僅12.6×9.9cm，當(dāng)即周中孚所說的“通行小本”。

周中孚持以核對的“沈刊《提要》本”，即乾隆六十年（1795）浙江布政使謝啟昆主持刻印的《總目》。因該本為貢生沈青、生員沈鳳樓等出資刊行，故周中孚稱之為“沈刊”本。今一般通稱為“浙本”。1965年，中華書局以浙本為底本加以影印，遂大為流行，是我們今天易得的本子。

今筆者取中華書局影印本與胡虔輯刊本《四庫存目》互校，發(fā)現(xiàn)周中孚所言 “門類、次序悉仍其舊”，大體可信②偶有個別書目，于二書中歸屬不同類目，詳見下文。；而其統(tǒng)計的“《提要》有而此本無者”九種、“此本有而《提要》無者”三十二種，數(shù)據(jù)并不準(zhǔn)確；其所開列書目，多有訛誤。逐條辨析如下。

“《禮經(jīng)集注》十六卷，明張鳳翔撰?！本頂?shù)有誤?！犊偰俊纷鳌笆呔怼?，是。上海圖書館、陜西省圖書館存清初刻本，均作“《儀禮經(jīng)集注》十七卷”。

“《增武林舊事》八卷，明朱廷煥撰?！睍`?！犊偰俊纷鳌啊对鲅a(bǔ)武林舊事》”，是。該書今存明崇禎十年（1637）朱廷煥刻本、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澹寧堂刻本等。

“《明儒考》三十八卷，明葉秉敬撰?！睍`?！犊偰俊纷鳌啊睹髦u考》”，是。該書殘存清乾隆間抄本三十六卷（卷一至十、十三至二十八），藏北京師范大學(xué)圖書館。

“《經(jīng)學(xué)淵源錄》三十卷，國朝黃叔琳撰?！弊髡哒`。《四庫存目》作“黃琳”。該書未見?！犊偰俊肪戆巳S琳《紀(jì)元匯考》提要云：“琳有《經(jīng)學(xué)淵源錄》，已著錄。”[5]P702《經(jīng)學(xué)淵源錄》作者為黃琳無疑。黃叔琳（1672-1756），有《硯北易鈔》、《周禮節(jié)訓(xùn)》等，《總目》存目。

“《宋稗類鈔》八卷，國朝潘永固編?！弊髡哒`?！端膸齑婺俊芬嘧鳌芭擞拦叹帯薄！多嵦米x書記》系承《四庫存目》之誤。該書今存，有清康熙刻本，首題“潘永因長吉氏編輯”③據(jù)文淵閣《四庫全書》書前提要知，乾隆五十年（1785）正月，該書已由存目改為《四庫全書》著錄，入“子部類書類”。卷端署“潘永因輯”。書前提要及《總目》均作“永因有《讀史津逮》”，則誤?！蹲x史津逮》四卷，為潘永因兄潘永圜所撰，《總目》著錄《讀史津逮》之提要則不誤?！端膸烊珪繁緸槿?，當(dāng)系以八卷本重加厘定。。潘永因，字長吉，蘇州常熟人。曾與其兄合著《續(xù)書堂綱鑒訂本》。

“《吳哉熊集》八卷，明吳兆撰?！睍`。《四庫存目》作“《吳非熊集》”，是。吳兆，字非熊，休寧人?！肚ы曁脮俊肪矶鶆e集類有：吳兆《吳非熊詩集》八卷。今不存。

周中孚開列書目中“《提要》有而此本無者”九種，實際上《總目》有而《四庫存目》無者僅六種，其中《禮經(jīng)集注》、《梅墟先生別錄》、《云門志略》亦見存于《四庫存目》，僅類目歸屬與《總目》不同?！抖Y經(jīng)集注》，《四庫存目》入“禮類儀禮之屬”，《總目》入“禮類禮記之屬”；《梅墟先生別錄》，《四庫存目》入“傳記類總錄之屬”，《總目》入“傳記類名人之屬”；《云門志略》，《四庫存目》入“地理類古跡之屬”，《總目》入“地理類山川之屬”。

《總目》有而《四庫存目》無者，尚有一種為周中孚未指出：《南園詩鈔》十卷（江蘇巡撫采進(jìn)本），國朝尤世求撰。（第1665頁）

該書今存，有清乾隆刻本，《四庫全書存目叢書補(bǔ)編》據(jù)以影印。

此外，系同書異名情況，不作為《總目》與《四庫存目》有無著錄的判斷。如《四庫存目》有：“《夢華子遺集》一卷，國朝吳坰撰?！保ň?2a）《總目》作：“《吳季野遺集》一卷（浙江巡撫采進(jìn)本），國朝吳坰撰?！保ǖ?651頁）《夢華子遺集》提要見存于《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6]P1011。比對《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與《總目》的提要，知《夢華子遺集》與《吳季野遺集》實同為一書，因而不說《吳季野遺集》為《總目》有而《四庫存目》無，《夢華子遺集》為《四庫存目》有而《總目》無。

“此本有而《提要》無者”三十二種，據(jù)《鄭堂讀書記》開列書目，實際僅著錄三十一種。這三十一種之外，尚有三種為《四庫存目》有而《總目》無者：

《尚史》，國朝李鍇撰。案此部已抄入全書。（三6a）

《春秋貫玉》四卷，明顏鯨撰。（三47a）

《尚史》，《四庫存目》卷三“史部別史類”著錄。胡虔編刻《四庫存目》時，四庫館臣已將《尚史》從存目中抽出，著錄于《四庫全書》史部別史類，凡一百七卷④據(jù)文淵閣本《四庫全書》書前提要題署，時為乾隆五十四年正月。。故《尚史》雖入《四庫存目》存其舊，胡虔已剜去原書卷數(shù)，并加案語“此部已抄入全書”。

《宋三大臣匯志》，《四庫存目》卷三“史部傳記類名人之屬”著錄?！犊偰俊肺粗浽摃瑑H存目其零種《君臣相遇錄》（即《宋丞相韓忠獻(xiàn)公家傳》）十卷于“史部傳記類名人之屬”（《四庫存目》亦著錄）。《宋三大臣匯志》今有明崇禎元年（1628）大觀堂刻本，《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兩收，一入“史部傳記類總傳之屬”（題《宋三大臣匯志三種》十九卷），一入“叢部匯編叢書”（題《宋三大臣匯志》二十一卷）。

《春秋貫玉》，《四庫存目》卷三“史部史鈔類”著錄。今存，有明嘉靖刻本和萬歷三十三年（1605）刻本?！肚ы曁脮俊芳啊吨袊偶票緯俊肪搿敖?jīng)部春秋類”。

據(jù)以上辨析，《總目》著錄而《四庫存目》無收錄者，凡七種；《四庫存目》著錄而《總目》無收錄者，共三十四種，而不是周中孚《鄭堂讀書記》所載的九種和三十二種?！多嵦米x書記》所著錄書目存在的錯訛，有些系周氏承《四庫存目》之誤，或偶然失檢，更多的則當(dāng)屬刊刻誤植。這些細(xì)微問題，并不影響《鄭堂讀書記》是一部優(yōu)秀目錄學(xué)著作的聲譽(yù)。

胡虔輯刊《四庫存目》，所據(jù)不是最后定本，與浙本《總目》存在書目著錄多寡的差異，可見《總目》成書過程某些原始的面貌，這包括門類、次序的調(diào)整，收錄書目的撤出與補(bǔ)入等問題。調(diào)整是否合理？撤出、補(bǔ)入是什么原因？這些都值得進(jìn)一步探討。

[1]黃曙輝,印曉峰.出版說明[A].周中孚.鄭堂讀書記[C].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09.

[2]商務(wù)印書館.重版說明[A].周中孚.鄭堂讀書記(附補(bǔ)逸)[C].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59.

[3]來新夏.古典目錄學(xué)淺說[M].北京:中華書局,1981.

[4]周中孚.鄭堂讀書記[A].《續(xù)修四庫全書》編纂委員會.續(xù)修四庫全書第924冊[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5]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65.

[6]翁方綱.翁方綱纂四庫提要稿[M].吳格,整理.上海:上?？茖W(xué)技術(shù)文獻(xiàn)出版社,2005.

Z121.5

A

1673-2219（2012）06-0167-03

2012－02－14

2009年福建省教育廳科研項目（項目編號JA09084S）。

陳旭東（1976－），男，福建漳浦人，館員，福建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古典文獻(xiàn)學(xué)。

（責(zé)任編校：王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