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 帥,李淑娟

(大連海事大學 法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6)

論保險法律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

邵 帥,李淑娟

(大連海事大學 法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6)

如實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是保險雙方訂立合同時不可回避的問題,而且一旦發(fā)生保險事故,由于這個問題發(fā)生的爭議也不在少數(shù).通過比較中國《保險法》和《海商法》對告知義務的規(guī)定,論述二者對告知義務下重要情況的規(guī)定的差異,并與英國的保險立法進行對比,探討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及其標準,在此基礎上對中國的保險立法提出建議.

海上保險;被保險人;告知義務;重要情況

自《保險法》頒行以來,有關告知義務的訴訟與日俱增,保險公司拒賠的理由往往是投保人在訂立保險合同時未履行如實告知義務.[1]法律規(guī)定的不明確,導致在海上保險實務中,遇到這部分問題時雙方各持己見,互不相讓.因此,明確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對于減少保險糾紛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而且對于司法實踐也有重要意義.

一、保險法下和海上保險法下的告知義務

就我國目前的保險立法來看,對告知義務的規(guī)定主要集中在2009年修訂的《保險法》和1993年頒布的《海商法》第十二章"海上保險合同"的相關條款中.但是兩部法律對告知義務的規(guī)定并不完全相同.

1.出發(fā)點不同

《保險法》第16條規(guī)定了詢問告知義務,是從保險人的角度出發(fā),以保險人詢問的事項為限,投保人如實告知,未如實告知可能會導致保險人有權(quán)解除合同.但為了平衡雙方利益,《保險法》要求保險人解除合同須同時具備兩個條件:一是未如實告知是由于投保人"故意或重大過失",二是未如實告知的情況"足以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承保或者提高保險費率".而證明投保人主觀上存在故意或重大過失比較困難,相當于給保險人的合同解除權(quán)又增加了限制.因此,《保險法》下的告知義務,是以保險人的角度為出發(fā)點,限制保險人解除合同,有利于公平的實現(xiàn).

與《保險法》從保險人的角度出發(fā)不同,《海商法》從被保險人的角度出發(fā),規(guī)定被保險人負擔無限的告知義務——被保險人應該主動告知保險人有關影響謹慎保險人確定是否承?；虼_定保費的重要情況,被保險人應把知道的或者通常業(yè)務中應該知道的重要情況如實告知保險人.所以從被保險人的角度規(guī)定告知義務,就避免了保險人濫用抗辯權(quán)這個弊端.同時,《海商法》對被保險人的無限告知義務也進行了限制:其一,告知義務的內(nèi)容僅限于"被保險人知道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其二,"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其三,"重要情況".因此,《海商法》從被保險人的角度出發(fā),對如實告知義務也做了"重要情況"的限定.

2.保險人標準不同

《保險法》和《海商法》都有"影響保險人"的用語,這里的"保險人"是指什么保險人?對此理論界歷來有"特定保險人"和"謹慎保險人"之爭,前者是指以實際的保險人的判斷為準,后者是指以保險市場上一個合理謹慎、虛擬的保險人的判斷為準.筆者認為《保險法》下是指特定的保險人,《海商法》下應指謹慎的保險人.《保險法》下,作為風險判斷者,保險人以詢問的形式要求投保人告知有關標的的情況,凡是保險人詢問的,便都屬于重要情況,每一個實際的保險人都可以詢問那些自己認為屬于重要情況的事項.因此,《保險法》下的"保險人"是指特定的保險人.《海商法》規(guī)定了被保險人負有無限告知義務,如果以特定的保險人為標準,將會對被保險人十分不利,因為被保險人必須事先盡一切努力對該保險人作十分詳細的調(diào)查,即使是這樣也不能完全排除保險人濫用抗辯權(quán)的可能性.而且,從公平的角度,要求被保險人告知保險人自己認為重要的情況,這種做法本身就不公平.因而,《海商法》第222條的"保險人"應指謹慎的保險人.此標準較好地平衡了保險合同的利益關系.保險人想要解除合同,需舉證保險業(yè)慣例,因此其具有客觀化、確定化的優(yōu)點[2].

3.對"重要情況"的理解不同

所謂重要,是指影響程度,重要情況是指對保險人預測風險有重要影響的事實.對此,《保險法》第16條規(guī)定為"影響保險人決定是否承?；蛘咛岣弑ｋU費率……"《海商法》第222條規(guī)定為"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從表面上看,似乎《海商法》和《保險法》對影響程度的規(guī)定相似,實則不然.雖然多數(shù)學者認為《海商法》采用的是"決定性影響"標準[3],但是《保險法》則明確規(guī)定了采用"決定性影響"標準,并且相較于《海商法》的"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保險法》的"決定是否承?；蛘咛岣弑ｋU費率"的規(guī)定更加具體.

二、重要情況的標準

重要情況是個事實問題,但從法律的角度來考察,并不是所有保險標的的狀況都屬于告知的范圍①保險標的的某些情況對于估測風險并沒有大的影響,因此不屬于法律上的"重要情況"..告知義務被定義為"一種主動性義務,即自愿地向?qū)Ψ匠浞侄鴾蚀_地告知有關投保標的的所有重要情況(material fact)"[4].在有限告知義務下,保險人以詢問形式了解標的的重要情況.保監(jiān)會的相關規(guī)定②保監(jiān)會規(guī)定:投保人需要向保險公司如實告知的事項以投保單及有關單證提示的范圍為準.參見2003年9月1日保監(jiān)公告第55號《中國保監(jiān)會關于提醒人身保險投保人正確履行如實告知義務有關事項的公告》第2條.也明確將告知的范圍限于保險人書面詢問的事項.

雖然在海上保險中被保險人負有無限告知義務,但是也不應過分苛求.因為純粹的無限告知義務僅出現(xiàn)在18世紀以前,當時保險人無論訂約時或是訂約后關于危險的掌控及控制在事實上幾乎立于無能之地位[5].但是,在通信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保險人可通過技術(shù)手段作出可靠的風險評價,如果還要求被保險人告知一切情況,那么保險人根據(jù)此"無限告知義務"原則抗辯逃避賠付責任,將導致保險雙方利益嚴重失衡,違背告知義務最初設立的目的[6].因而,需要對被保險人無限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設定一個標準,適當放寬對被保險人的無限告知義務的要求.

1.從影響程度的角度分析重要情況的標準

《海商法》第222條規(guī)定,合同訂立前,被保險人應當將其知道的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有關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重要情況,如實告知保險人.其包含兩個方面的內(nèi)容:

第一,主觀標準,"被保險人應當將其知道的或者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要求被保險人把自己所知道的重要情況告知保險人,這是從被保險人的主觀認知上來限定告知義務下重要情況的范圍,因此,稱為主觀標準.

何為"應當知道"?對此存在兩種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應采用特定保險人標準,第二種觀點認為應以謹慎的被保險人為標準[7].筆者支持后一觀點.原因如下:保險法作為民法的一個領域,第二種觀點所體現(xiàn)的標準與民法領域公認的"一個合理謹慎的人"的標準相一致;再者,按第一種觀點,就會得到"一個人的知識、智力水平越高,對他的要求越高,承擔的責任越重;一個人的知識水平越低,承擔的責任越輕"的荒謬結(jié)論.

第二,客觀標準,"有關影響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同意承保的……"一項事實達到什么程度才能影響到保險人確定保險費率或是確定是否承保呢?對于這個問題,理論和實踐亦是眾說紛紜,單從英國判例法關于此標準的發(fā)展歷程便可見一斑.在1973 Berger&Light Diffusers Ltd V Pollock和1984 CTI以及1995 Pan&Pin Top中,英國判例法分別確定了"決定性影響"標準、"單純影響"標準、"實際誘因"標準.

采"單純影響"標準,即使一項事實為保險人所知,也不會影響保險人的決定,而這件事實仍然屬于"重要情況",但是因為被保險人應告知而未告知,保險人有權(quán)解除合同.保險人并沒有因該"重要情況"未如實告知而遭受損失,被保險人卻因此喪失保險合同的保護,這顯然對被保險人不公.而"實際誘導"標準則完全依靠保險人對客觀事實的判斷,不考慮被保險人對標的的主觀認知范圍,也欠缺合理性,因為無法要求一個謹慎的人去告知他未知的事情.因此筆者認為,我國在海上保險法的無限告知義務下,重要情況的標準宜采用"決定性影響"標準.在"決定性影響"標準下,只有那些保險人知道后會改變承保決定或者以更高的保費承保的事實,才屬于重要情況,這樣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更能夠合理地反映告知義務的真實目的.

2.從以誰的判斷為準的角度分析重要情況的標準

早期的"特定被保險人"標準,是指以特定案件中的被保險人來決定什么是重要情況,但是因為此標準十分不確定而為人們所摒棄.20世紀初,出現(xiàn)了"謹慎的保險人"標準,1906年英國《海上保險法》引入了"謹慎的保險人"的概念[8]."謹慎的保險人"是一種法律上的擬制,是指具備當時保險市場上普通的、與絕大多數(shù)保險人相似的知識和經(jīng)驗的保險人.20世紀末,"理性的投保人"標準為人們所適用,它是指以一個不特定的理性的投保人的認識為標準來衡量一件事實是否屬于重要情況.由于投保人并不具備專業(yè)知識和經(jīng)驗,用保險人的標準來約束他們未免過于苛刻,"理性的投保人"標準更能平衡兩者的利益[9].但是目前,該標準還沒有得到普遍的采用.而且,從合同訂立角度來說,最終還是由保險人判斷是否屬于重要情況.由此看來,"理性的投保人"標準只是緩和雙方矛盾的一個產(chǎn)物,并不能真正解決實際問題.根據(jù)最高院的解答①參見最高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四庭《最高院關于涉外商事海事審判實務問題解答(一)》第158條.,"海上保險中被保險人應當將在保險合同訂立前可能影響一個謹慎的保險人據(jù)以確定保險費率或者確定是否承保的重要情況告知保險人",可見,在我國的司法實踐中,已經(jīng)漸漸承認"謹慎的保險人"標準.

三、立法建議

我國僅以概括性兜底條款規(guī)定了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的內(nèi)容,十分模糊.通過比較可以借鑒英國1906年《海上保險法》概括式和排除式的立法方式,盡可能地明確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而對于列舉的內(nèi)容,從世界各國立法來看,投保人應告知的事實主要可以包括:(1)足以使被保險危險增加的事實;(2)為特殊動機而投保的,有關此種動機的事實; (3)表明被保險危險特殊性質(zhì)的事實;(4)顯示投保人在某方面非正常的事實;(5)有關道德風險的事實[4].

重要情況的排除項可以規(guī)定為:(1)任何降低風險的情況.(2)保險人知道或者推定應該知道的情況.推定保險人應該知道的情況是指那些眾所周知的情況以及保險人在通常業(yè)務中應當知道的情況. (3)保險人放棄詢問的情況.(4)已屬于明示或者默示保證而不必要再披露的情況②參見1906年英國《海上保險法》第18條第三款..(5)保險人的提問寬泛而不具體.(6)被保險人有理由認為保險人將調(diào)查并核實的信息.(7)包含在保險人文件內(nèi)并能被合理發(fā)現(xiàn)的信息.(8)有理由認為保險人能從第三人處獲取的信息.

當然,對于原則性的規(guī)定,也可以進一步借鑒一些歐洲國家的做法,例如,一些歐洲國家開始修改保險法的規(guī)定,逐步廢除主動告知制度,改為采取保險人提問、投保人回答的被動告知制度[10].總之,各國逐漸開始對無限告知義務作出限制,有的甚至廢止主動告知義務,這無疑有利于被保險人權(quán)益的保護,進而保持保險業(yè)的健康有序發(fā)展.從立法上,通過概括式加列舉式加排除式的方法,可以對告知義務下的重要情況作出規(guī)定,有利于減少保險糾紛.

四、結(jié) 語

保險合同訂立時不可避免要涉及被保險人的告知義務,關于此《保險法》和《海商法》的立意不同,但相同的是這兩部法律對被保險人告知義務的重要情況都沒有明確,由此也引發(fā)了不少的保險糾紛.避免糾紛的最好辦法是在立法中列明屬于重要情況的事項,但是由于不可能在立法中把各種各樣的保險合同的重要情況都一一列出,因此有必要把重要情況的標準作為概括性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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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7041(2012)03-0066-03

D922.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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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2-21

邵 帥(1975-),男,博士研究生;E-mail: shaoshuai1975@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