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薇，李金麗

2012年7月30日，新聞出版總署印發(fā)了《關于報刊編輯部體制改革的實施辦法》（以下簡稱辦法），對經(jīng)新聞出版總署批準從事報刊出版活動、獲得國內統(tǒng)一連續(xù)出版物號但不具有獨立法人資格的報刊編輯部體制改革作出部署?！掇k法》的印發(fā)，拉開了中國期刊企業(yè)化、市場化的大幕。但是，關于學術期刊改革方向的學術爭論卻并沒有因此而結束，反而藉此推向高潮。

一、關于學術期刊出版體制改革學術爭論的焦點

關于學術期刊出版體制改革有兩類觀點：反對學術期刊一刀切式的轉企市場化改革[1-2]；基本贊同學術期刊轉企的市場化改革[3]。

通過研究相關文獻，歸納出學術期刊改革的問題，包括三個問題：一是為什么要改革，也就是改革的初衷問題；二是改革什么；三是如何改革。就改革的初衷而言，主要有如下考量：第一，學術期刊的自主辦刊權問題；第二，如何改變當前期刊市場上的結構問題；第三，期刊編輯部內部活力問題。顯然，學術期刊改革，就是在這個初衷下，探討學術期刊生產的價值屬性、組織形式、管理體制、市場結構的匹配問題。由此可見，當前關于學術期刊改革的種種爭論，實質上是要回答以下四個問題，即：第一，企業(yè)化和學術期刊價值屬性是否矛盾；第二，企業(yè)化能否解決管理體制問題；第三，企業(yè)化能否形成合理的市場結構；第四，企業(yè)化是否能激活期刊編輯部內部的活力。

上述問題是理論爭論的焦點，對這四個問題的不同解讀，就會得到態(tài)度截然相反的兩類觀點。那么如何去理解當前改革的邏輯呢？在這里，我們需要拷問相關觀點的語境問題，即提出上述觀點的學者隱含的觀點背景，顯然，沒有共同的語言背景，任何的爭論都是沒有結論的。具體而言，它包含兩個問題：什么是市場化觀點的價值標準——社會價值還是私益價值；什么是市場化改革的市場形態(tài)——常態(tài)市場還是異態(tài)市場。在對這兩個語境的討論中，我們就會明晰中國學術期刊學術爭論焦點問題的答案。

二、中國學術期刊市場化的語境

（一）“公益”的制度根源與學術期刊生產的兩種價值標準

不難看出，在反對學術期刊市場化的學者中，他們的分析往往以學術期刊的公益性為分析的邏輯起點。那么，公益性是不是學術期刊必然的屬性呢？這里就涉及“公益”的制度根源問題。

“公益”來自于學術期刊產品的特殊性，學術期刊具有與一般商品不同的特性，這種特性體現(xiàn)為學術期刊巨大的外部性。所謂外部性，是指相關產品的市場收益小于相關產品創(chuàng)造的社會效益。在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學術期刊產品供給者，按照能夠從市場上獲得的收益進行供給決策，并達到按照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產品供給量。在這種調節(jié)機制下，具有外部性的產品的供給，遠小于社會的需求量，因為后者是按照全社會獲得的收益進行供給決策。外部性，是市場調節(jié)機制不完善的一種典型情形。為了彌補市場的不完善，政府和社會將通過一定的制度安排（稅收支持，補貼和保護），來補償具有外部性的產品的生產和供給。因此，與相關責任相對應，政府和社會自然要求相關生產者的產品供給，要以整個社會的收益最大化為決策條件，即要求上述產品的供給具有公益性。

由此我們就可以對公益性產品市場化的邏輯進行解讀。這里的市場化存在兩種情形：

一是單純的市場化，即改革后，政府和社會不對出版企業(yè)的經(jīng)營進行補償。對于學術期刊而言，單純的市場化意味著政府和社會放棄了對學術期刊這種強外部性產品的公益性制度安排。由于放棄了公益性的制度安排，在市場機制條件下，商品生產者必然按照自身的“私利”，進行生產決策，在這種情況下，相關產品必然供給不足，當然，這里的不足，是相對于整個社會的利益而言。由此可見，學術期刊單純市場化，意味著政府和社會對公益性制度安排的放棄，從而放棄了社會整體收益最大化的原則，也就是以私益價值代替社會價值。具體到我們中國的實踐，就是以中國出版業(yè)的私益價值考慮問題，而不是從整個社會的科學發(fā)展的社會價值考慮問題。

二是在市場化后，考慮到學術期刊的外部性，政府和社會從社會整體利益考慮，對出版企業(yè)進行稅收減免和補貼。在這種環(huán)境下，企業(yè)的運行本質上是市場化的，只是因為政府和社會的公益性制度安排，而消除了市場機制的內在缺陷，從而實現(xiàn)了整個社會的價值最大化。顯然，在改革前，出版機構的資金來源于財政支持，而后者來自于政府的稅收減免和補貼。從社會價值的角度，兩者并無根本性的差異。顯然，這種改革，只是政府和社會為了實現(xiàn)社會價值最大化而進行的公益制度具體設計的調整。這種調整，在于提高公益制度的效率。但顯然，提高公益制度的效率，無論是在企業(yè)框架內，還是在事業(yè)框架內，都高度依賴具體的體制設計。由此可見，學術期刊的公益性并不排斥企業(yè)化，但另一方面，從事業(yè)組織形式向企業(yè)組織形式的轉變，并不是解決公益效率的關鍵問題。

當然，上述所說的企業(yè)化，其實是建立在期刊版面供求正常的背景下。事實上，這樣的條件并不是一個可以想當然的結果。這就是我們需要討論的，中國學術期刊市場化的第二個語境，即市場形態(tài)問題。

（二）不同市場形態(tài)下的改革后果

學術期刊的市場化改革，必須清楚中國期刊市場的形態(tài)，即中國的期刊市場是不是一個正常運行的市場。前面我們在闡述公益性的時候，談到外部性，外部性是市場機制的固有缺陷，而常態(tài)市場和異態(tài)市場，則討論的是市場的具體運行情況，它并不是市場的固有缺陷，而是具體的制度安排對市場運行的影響。

在常態(tài)市場機制下，學術期刊作為具有強外部性的商品，其供給必然會減少，整個行業(yè)將發(fā)展萎縮。但在異態(tài)市場下，情形會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顯然，當前中國的期刊市場就是一個異態(tài)市場。

討論中國期刊市場是常態(tài)市場還是異態(tài)市場，需要我們考察中國學術科研的制度安排。在當前的中國，期刊版面的最大需求者是高校。對于高校而言，期刊發(fā)文量和權重因子影響著學校的聲譽，而學校進一步將其與老師的職稱晉升、研究生的畢業(yè)相掛鉤，而在全社會教育大躍進的背景下，博士、碩士的批量生產，造成了學術期刊版面的嚴重供不應求。在這種情況下，學術期刊市場，本質上是一個供求嚴重扭曲的異態(tài)市場。在這種異化了的市場中，學術期刊是普遍的繁榮。而當學術期刊真正的市場化后，在這種的供求關系中，學術期刊的市場化，并不會帶來生存的危機，而只會將原來公益面孔下的編輯個人行為下的尋租行為轉變?yōu)殛柟庀碌钠髽I(yè)行為的尋租。

三、理論辨析與結論

在明晰了中國學術期刊改革的背景語境后，我們就可以對相關觀點進行理論辨析：

第一，公益性是一種制度安排，是出自于社會整體利益最大化的考量，即社會價值考量。它和市場機制并不矛盾，問題的關鍵在于采取何種方式來彌補市場機制的內在缺陷。因此，從當前事業(yè)單位的財政出資到企業(yè)化下的稅收減免和基金補貼，對社會價值的實現(xiàn)而言，并沒有根本性的差異。因此，企業(yè)化并不是洪水猛獸。

第二，在當前的中國期刊版面供求關系中，市場化，既不會造成期刊的生存困難，但也不會改善中國期刊的體制、結構和活力問題。其最大的可能是，全面的市場化后，期刊大量競相提高版面收費，即從編輯個人的尋租腐敗行為轉變成企業(yè)的盈利行為。但兩者對學術研究的擾亂、影響都將是惡劣而深遠的，而后者的殺傷性也許更大。由此可見，期刊市場化，并不是靈丹妙藥，在科研考核評價體制，也就是期刊版面市場供求扭曲條件下，貿然推進市場化，不僅不能解決目前期刊出版業(yè)存在的體制、結構和活力問題，還會滋生新的問題，對社會進步造成巨大的傷害[4]。

第三，要高度警惕一改了之，通過市場化撂挑子的行為。從我們的分析可以看出，學術期刊改革存在兩種價值體系。在私益價值體系下，學術期刊單純的市場化，在中國當前的環(huán)境下，對于出版部門以及管理部門，是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但對于整個社會而言，卻極大地影響了社會價值的實現(xiàn)。因此，學術期刊的市場化改革，我們必須拷問，相關改革成敗的標準，是社會價值的實現(xiàn)，還是出版?zhèn)€體賺的缽滿盆滿。

綜上，中國學術期刊企業(yè)化改革，是一個方向，但不是唯一的方向，它需要實現(xiàn)社會價值的配套措施，需要完善的改革環(huán)境。要綜合考慮相關改革對社會進步的深遠影響，而不是站在部門本位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1]孫憲民，王又冬，武玉欣，等.高校科技期刊改革的難點與機遇[J].中國科技期刊研究，2012，23（2）：191-194.

[2]石峰.學術期刊改革不要搞一刀切[N].中國新聞出版報，2012-03-15.

[3]張治國.學術期刊轉企改制的難點與出路設計[J].出版發(fā)行研究，2011（11）：15-18.

[4]文崇堅，吳玉蘭.中國傳媒業(yè)人事管理體制改革之探索[J].延邊大學學報：社科版，2011（4）：128.